這一天的《晨報》上,有這樣一則新聞:

〖日前,西郊的火葬場裏發生了怪事。某家喪葬,臨近火化前,遺體卻不翼而飛,喪主大鬧火葬場,並引得警方介入調查,卻仍然找不到遺體。這成為了今年最不可思議的案件。〗

安澤醫生呷了一口茶,饒有興致地讀完這一則新聞,然後抬起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鍾,就快到手術的預定時間了。於是他放下了報紙和茶杯,走出了辦公室。

手術室裏,一切按部就班。麻醉師已經做好了他的工作,被麻醉的患者半側臥在手術台上。

“一切都準備好了嗎?”安澤醫生象征性地問了一句,然後開始給自己作消毒的準備。

所有人都回答“是”。這與平常絲毫沒有不同。

可是正當安澤醫生做除菌工作時,突然有一隻小手伸上來,拽了拽安澤醫生的袖口。

安澤醫生低下頭,驚詫地發現,一個小孩子居然站在他的身邊,瞪大了眼睛望著他。他的身高沒有超過安澤醫生的腰部。

安澤醫生有些生氣。這種時候,手術室裏不應該讓外人進入,而在場的人居然沒有一個人來阻止這個孩子。

這小孩子指了指手術台上的患者,突然開口說話:“那個人,他沒有肝喲。”

安澤醫生皺了皺眉,沒有理會他,對身邊的助手島田不滿道:“手術就要開始了,我可不想看到有外人進來打擾,更何況還開一些冷玩笑。即使是患者的子女也不可以!”

助手島田聽到安澤醫生的話,疑惑地愣住,似乎沒領會到安澤醫生的意思。呆了片刻,他小心地問道:“老師,那個……請問您剛剛說什麽?”

安澤醫生看了島田一眼,不耐煩道:“我說,你們不能讓這個孩子……”安澤醫生說著,手指向身邊的孩子,不經意間低頭看去,卻發現剛剛那個孩子已不在了。

安澤醫生馬上睜大了眼睛,環視了手術室一周。那孩子已不見了蹤影。手術室裏,所有人都專注於自己手上的工作。顯然,除了安澤醫生自己以外,沒有人看到孩子。

安澤醫生倒吸了一口涼氣,消毒液的氣味隨著冷氣鑽進了他的肺裏。

“老師,您不要緊吧?臉色很難看呢。”島田看著安澤醫生,擔心地問道,“如果身體不適的話,馬上申請換一位醫師執刀——”

安澤醫生擺了擺手,打斷了島田的話,“說什麽蠢話,這種時候!”

島田知趣地閉了嘴,隨即又問道:“那麽,您剛剛說的,什麽孩子——”

安澤醫生再次打斷了島田的話,“好了,去做你的工作!”

島田看了看安澤醫生,憂心忡忡地離開了他的身邊。

安澤醫生穩了穩心神,繼續準備手術。

這是一次很重要的手術,身為資深醫師,他不能搞砸。安澤醫生這樣告誡自己。

一番忙碌後,手術已經在進行中。至此,安澤醫師強迫自己的精神不要離開手術台,不去想那個詭異的小孩子。

但是,當患者的胸腹聯合切口被打開並切開了膈肌時,安澤醫生的手卻停了下來。

那句話似乎再次進了耳中:“那個人,他沒有肝喲。”

安澤醫生持刀的手突然顫抖了一下。

這次的手術是肝切除。

止血已經完畢了,麵前六隻口罩上方的六雙眼睛都在盯著安澤醫生,等待安澤醫生進入下一步驟。

口罩遮住了安澤醫生的臉,沒有人發現安澤醫生難看的表情,但助手島田還是注意到今天安澤醫生很奇怪,於是小聲提醒道:“老師,可以繼續了。”

安澤醫生急喘了一口氣,他再次努力地平靜下來,他開始考慮手術接下來的程序……安澤醫生向患者身上的切口看去,但不經意間,餘光掠過了患者的臉。

那患者臉上本該因麻醉而緊閉的雙眼居然睜開了,正盯著安澤醫生的臉!

安澤醫生手中的手術刀掉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安澤醫生,但是沒有人去看手術台上的患者,隻有安澤醫生一個人和那睜開眼睛的人對視著。

突然,那個人的手居然抬了起來,狠狠地捉住了安澤醫生的手腕!

“我,沒有肝。”他說話了,雖然氣若遊絲,安澤醫生還是聽到了他的聲音。

安澤醫生的臉色變得慘白。他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忽地腳下被器械羈絆,摔倒在了地上。

“醫生!”所有人都驚呼,慌忙圍上前來攙扶安澤醫生,但安澤醫生瞪圓的雙眼死死盯著手術台上。

他又看到了剛剛那個孩子。他出現在手術台上,騎在那個患者的身上,眼露凶光。他把自己細小的手臂伸進了那個人腰上的切口裏,在那人的體內翻動著……翻動著……

他硬生生地拽出了那個人的肝!

他把那血淋淋的肝放在自己嘴邊,看著安澤醫生,眼睛瞪得圓圓的,然後張大了嘴。

安澤醫生歇斯底裏地吼叫起來……

數月後,報紙上刊登了這樣一則新聞:

〖犯罪嫌疑人石川剛利用自己在西郊火葬場的職務之便,盜走預定火化的屍體,並重金轉賣給不法收藏家,作案之猖獗令人發指。但數月前,石川剛在市內某醫院接受半肝切除手術時,因手術事故身亡,其主治醫師安澤引咎辭職。〗

(完)

【魍魎】

「日文名稱:もうりょう(魍魎)」

魍魎也稱為罔兩,是來自中國傳說中的自然界的精怪。

《淮南子》中記載:“魍魎,狀如三歲小兒,赤黑色,赤目,赤爪,長耳,美發。”

《本草綱目》中記載:“罔兩好食亡者肝,故驅之。其性畏虎、柏,故墓上樹石虎,植柏。”

而鳥山石燕在《今昔畫圖續百鬼》中對魍魎的記載與中國古書中的記載完全一致,可見魍魎是中國傳向東瀛的眾多妖怪中,性格維持得最完整的一個。

說到魍魎,往往會聯想到另一個與其活動規則相近的妖怪——火車。

魍魎喜好吃死者的肝,而火車則是奪走死者的亡骸,所以此兩種妖怪可歸為一類,或者可以認為火車是魍魎的一種變化體。

據說,被魍魎吃掉肝或被火車奪走亡骸的屍體,其生前都是罪惡滔天的人,因此死後才會遭遇來自妖怪的懲罰。

日本作家京極夏彥曾以此妖作《魍魎之匣》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