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石緊緊地把鐵斧握在手裏,戰戰兢兢,時而驚懼地看向房門,時而瞄著窗口,時而膽戰心驚地向四周巡視。

天很冷,即使房裏的爐火再旺,也無法抑製陣陣寒意襲向鬆石。他打著哆嗦,夾緊了雙臂,握著鐵斧的手顫抖著。

他害怕,怕窗子突然被打破,然後一隻比木盆還大的眼睛出現在窗前,死死地、惡狠狠地看向他……

鬆石搖了搖頭,保持著清醒。他不能讓那家夥再胡作非為。他想要保護自己的家人。

“那個妖怪……”鬆石想著,握著鐵斧的手緊了緊。

“爸爸。”

突然間,鬆石聽到了身後兒子在叫他。

鬆石皺著眉,急道:“不是讓你趕快睡覺嗎!你怎麽……”說著回過頭,正要繼續嗬斥,卻張開了口說不出話,眼神突然變得驚恐。

天!這哪裏是自己的兒子!

身後的人,慘白的臉,沒有眼珠,眼眶中隻有兩個黑咕隆咚的圓洞!嘴唇腐爛著,滴答滴答流著黏稠的**,上下兩排發白的牙齒正一張一合,又一次吐出了聲音:“爸爸……”

這分明是自己兒子的聲音!

“爸爸……”這怪物模仿著孩子的聲音,一步一步地接近鬆石。

鬆石嘶聲大吼,恐懼到了極點,卻已經不曉得何為恐怖。他奮力舉起鐵斧,用盡渾身的力氣衝著怪物的頭頂劈了下去!

瞬時,鮮血噴射而出,濺在地上、牆上、鬆石的臉上。

血液迷住了鬆石的眼睛,他緊閉著雙眼,隻聽“啪嗒”一聲,那怪物似乎倒在了地上。鬆石再次提起了鐵斧,又一次狠狠劈下,“哢嚓”,似是骨頭碎裂的聲音。鬆石歇斯底裏起來,閉著眼睛胡亂揮砍,耳邊“哢嚓哢嚓”的聲音殘酷地回響。

終於,血液染遍了鬆石的全身,他精疲力竭地扔掉了鐵斧,有氣無力坐倒在地,這才緩緩抬起手抹去了眼部的血液,眨了眨眼,向地上的屍體看去。

這一次,他又驚呆了。這被他砍得七零八落的屍體,正是自己的兒子!

鬆石難以置信,他張大了嘴,再次揉了揉眼睛,雙手支地,顫巍巍地爬了過去,俯身仔細看,真的是自己的兒子……被他用鐵斧活生生地剁得慘不忍睹,腦殼裂開,各種**黏黏地混在了一起。

鬆石悲痛,卻哭不出,也吼不出,隻是張著嘴,盯著眼前慘不忍睹的孩子。頓時,隻覺天暈地眩,腦袋砰的一下磕在了地上。淚水,這才決堤般湧了出來。

片刻,隻哭了片刻,鬆石嗖地站起了身,麵目猙獰,眼布血絲,仰天大吼:“你給我出來!”

鬆石喊著,提起了鐵斧,“妖怪,滾出來,我要殺了你!”鬆石力竭聲嘶。

鬆石狂奔出家門,在屋前的空地上來回亂跑,語無倫次地大吼。

“嗬嗬嗬……”一陣笑聲傳進了鬆石的耳朵。

鬆石循聲望去,虎目瞪視,隻見那妖怪正站在不遠處!

妖怪身上毛茸茸的,巨大無比的頭上隻有一隻眼睛,大大的圓圓的眼睛。

鬆石已經完全沒有懼意了,憤怒和悲痛已經燃燒了他的每一寸神經。

“啊——”鬆石狂叫著,向妖怪奔了過去。

“你這個……”鬆石已經說不出話了,憤怒讓他咬緊了牙,甚至要把自己的牙齒咬碎。

他丟掉了斧子,一手掐住了妖怪的脖子,另一隻手狠狠地插進了妖怪的眼中!他要用自己的手弄死這個妖怪。

“呀!”妖怪發出一聲尖叫。

鬆石愣了,這尖叫聲不是妖怪的聲音,而是……

他鬆開了手,隻見眼前那妖怪的形象變得模糊了,慢慢地,妖怪的身體變成了自己的妻子!而自己的一根手指,已經深深地插在了妻子的眼中……

血和淚混在一起,沿著鬆石的手指,緩緩地流淌。

一陣**,鬆石睜開了眼。汗水濕遍了全身。

噩夢。

深夜,圓月明晃晃,一切靜悄悄的,身邊是妻子和兒子平穩的呼吸聲。多麽平靜的夜晚,除了鬆石粗重的喘氣聲。

鬆石還未及回想剛剛的噩夢,隻聽房門外一個聲音輕輕地傳來:“今年的噩夢已經送給你了,明年再見……”

話音隨著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那個妖怪果然來了……”鬆石想著,回想當年的遭遇,心中不禁懊悔。

六年前,鬆石的愛馬從家裏逃了出去,鬆石循著蹤跡追到了湖邊,吃驚地看到一隻妖怪居然騎在了自己的愛馬上,正玩得不亦樂乎。鬆石悄悄走過去,出其不意地捕捉了妖怪,用繩索牢牢地把它捆起來。

這妖怪體形不大,圓圓的大腦袋上隻長了一隻眼睛,鬆石看著有趣,打算把它帶去見官,想必能拿到一筆賞金。

然而那妖怪卻求饒了,“求求您,放了我吧。作為條件,我每天都用鉤子為您捕上一串鮮魚。每天早晨,我都會把新捕來的鮮魚用鉤子串起來掛在這湖邊的樹上,您隻管來取便是。”

鬆石想了想,暗道劃算,於是便放了這妖怪。

“但是有一點,”妖怪謝過了鬆石後又說,“拿走那些魚之後,請務必把那個鉤子還給我,那是我的寶貝,我要用它來捕魚。”

鬆石答應了。

翌日一早,鬆石騎馬來到湖邊,隻見樹枝上果然掛著一串新鮮的魚。鬆石萬分高興,取下了鮮魚,把鉤子扔回湖裏。

這之後,鬆石每天都來湖邊“摘魚”。妖怪遵守著諾言,從來沒有間斷為鬆石捕魚。

就這樣,三年過去了。

這一天,鬆石摘下了魚,突然心生邪念,看手中這個鉤子閃閃放光,光滑無比,暗道這寶貝拿去賣掉,一定比拿幾十年的魚要劃算得多。

於是,這一天他沒有歸還鉤子,把鉤子藏在自己的口袋裏帶回了家。不久後,他把鉤子賣給了當地一個富商,得到了一大筆錢。

從那以後,妖怪不再給鬆石捕魚,鬆石也再沒去過湖邊。但每年的正月十五深夜,妖怪都會來到鬆石家的房外,讓鬆石做上一場恐怖的噩夢,以報複他的言而無信。

鬆石擦了擦額上的汗水,對當初的所作所為雖感愧疚,卻也無可補救,唯有在這靜悄悄的黑夜中留下一聲沉沉的歎息。

(完)

【一目入道】

「日文名稱:いちもくにゅうどう(一目入道)」

新潟縣佐渡地區最大的湖泊加茂湖中,住著一隻妖怪,它是這湖水的主人,因為它的頭上隻長了一隻眼睛,所以人們叫它“一目入道”。

有一天,天氣不錯,入道上岸曬太陽,忽見岸邊樹旁拴著一匹駿馬,於是走上前解開韁繩,騎上馬背玩耍起來。不想被趕來的馬主人發現,他捉住了入道。入道苦苦哀求馬主人,聲稱:“隻要放過我,以後每天我都用寶貝琉璃鉤為您奉上一串鮮魚,但是您每天取了魚之後,必須把琉璃鉤還給我,捕魚必須要用這個琉璃鉤。”馬主人同意,放過了入道。

從此,入道每天為馬主人捕魚,馬主人取了魚之後便把鉤子掛回原處,次日再來又有一串新鮮的魚。周而複始數年後,一日,馬主人起了貪心,拿走了入道的琉璃鉤。從此,每逢正月十五當夜,入道都要潛進馬主人的家裏大肆破壞,雖不傷及無辜,卻也讓馬主人頗為頭疼,同時也為自己不守信用而懊悔。

日本動漫《地獄少女》中的一目連,與這裏的一目入道似乎頗有淵源。一目連是地獄少女的第三個屬下,原形為一把刀,平時化身為穿西裝褲與運動夾克的美男子,親吻自己頸部的項鏈後會化為藍色稻草人。一目連有一隻隱藏的眼睛,在任何可以吸附的物體上睜開平時被頭發擋住的左眼,能看見任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