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奪位(上)

鍋夥的大寨,不是綠林山寨的聚義分金廳,隻是一群潑皮,半搶半租,占那麽幾間房子,作為自己的據點。混混們平時出去開逛惹事,到了開飯的時候,就聚在鍋夥裏等著開飯。

這地方沒有什麽擺設,隻有一鋪大炕,一領炕席,外加就是桌椅及炊具。在院子裏,放著石鎖、石墩以及花槍單刀之類的兵器,至於屋子裏,不知道在哪個角落,就會放著一把匕首,或是磨得飛快的斧子。

趙冠侯自從站籠裏出來之後,就隻在自己的房子裏單獨開夥,不來這邊吃飯,也沒上門拜訪過。院子裏種有一棵大樹,幾個混混在樹陰下說著閑話,見到趙冠侯進來,連忙跑過來打招呼,還有人挑著大指稱讚

“冠侯你絕對是這個!好樣的,二次折腿麵不改色,這一磚下去,把咱小鞋坊的名號算撐起來了,今後咱哥們出去一提是小鞋坊的,誰都得高看一眼。”

有比較乖覺的,小聲問道:“怎麽意思,今天你是奔著這個來的?”邊說話,邊伸出四根指頭“你放心,他這個寨主,我們大家夥都不打算捧他了,他在屋裏,我們都上外頭待著來,不愛跟他湊合。這人軟貨囊的貨色,跟他幹,沒意思。別看你年輕,你要當這個寨主,我們全都捧你。”

“其他人呢?”趙冠侯前幾次與眾人談及這個寨主問題時,都是顧左右而言他,並不正麵回應,今天算是態度鮮明的表示出,對這個位置有興趣。小鞋坊鍋夥的核心骨幹有十幾號人,如果到打群架時,可以湊出四十多個,算是個中下遊力量。在院子裏的占了核心人員的半數以上,可是趙冠侯還是比較關心,其他人的態度。

“你放心,其他人也是這個意思,我們早看李四不順眼了。天天給我們備的那也叫飯?純粹就是豬食!他自己倒好,外麵養著好幾個,沒事還抽口大煙,大夥早就不服他,就是找不到人帶著。這回你來當這個寨主,我看誰反對!”

趙冠侯朝眾人點點頭“既然如此,那我也就先應下這事。隻是我才略有限,歲數也小,怕是當不好這麽大一個家,以後還需要各位前輩叔伯多多照應,大家捧著我,我也絕對不會讓老少爺們吃虧。”

他從蘇寒芝那出來時,是將二十兩銀子放在身上的,這時將銀子拿出來,朝眾人麵前一亮。“這點錢不多,算是點小心意吧,等我做了這寨主位置,大家按人頭份下發,保證不會克扣。”

這幫混混平日裏多是和銅元打交道,銀子見的時候多,花的時候少,一見這雪花紋銀二十兩,頓時被晃的花了眼。目光裏多了幾分貪婪,幾個人已經忍不住去找兵器

“你說怎麽辦吧,我們全聽,要不現在進去,把他們兩收拾了?我跟你說,劉雄那也不是個好東西,他跟李四是穿一條褲子的,要想奪這個寨主,他絕對不能留。”

劉雄當然不能留。寨主趙冠侯肯定是要自己做,誰來搶,就是他的敵人。可是軍師這個職務,他並不能兼任,而鍋夥裏,軍師兼理財務,這些潑皮全都盯著這個位置,劉雄如果留下,這個肥缺怎麽到的了他們手裏。趙冠侯對這一點也很清楚,隻是他也要靠著這根骨頭,讓這些人為自己所用,因此並不點破他們的算計。

“不必那麽麻煩,大家自己人,以和為貴,不要見血為好。”趙冠侯沒讓眾人動手,自己拄著拐來到門口,回頭對眾人道:

“現在津門縣那邊,為著訪拿強盜的事,怕是眼睛已經藍了,咱這邊有點什麽動靜,衙門口還不把咱當了土匪,先送到牢裏再說。趕緊買點麵條去吧,今天中午咱鍋夥吃打鹵麵,蝦仁雞蛋鹵,告訴弟兄們都過來,管飽。”

這片地方的房子,都與他自己的住處一樣低矮破舊,采光不好,雖然是上午,但屋子裏依舊昏昏暗暗的。人一進門,一股難聞的氣味撲鼻而來。房間裏隻有兩個中年漢子,一個坐在門邊的小桌旁,手裏撥拉著算盤珠子,另一個則坐在炕邊抽著煙袋。

這兩個人與之前的趙冠侯極是熟悉,自然是認的出,抽煙袋的,正是這處鍋夥的寨主飛刀李四,打算盤的則是軍師劉雄。鍋夥之中,頭領稱寨主,文膽為軍師,取自水泊梁山,自比梁山好漢之意,隻是這個李四,卻與好漢是沒什麽關係的。

他這個飛刀的名號,並不是說真有一副百發百中的飛刀絕技。而是他早年間參與鍋夥鬥毆,眼見一刀下去,對方閃避不及,就要出人命官司,他急忙將刀朝旁邊一飛,才免去一場血光。

這件事後來傳出去,飛刀李四這個名號,也就被人傳講開。至於能當上這片地方的寨主,也純粹是前些年小鞋坊這邊與另一處混混發生大規模衝突,一場架打傷了元氣,幾個出名的人物不是被打死,就是抓去了衙門裏,也就隻有他來出這個頭。

論起來,李四與趙冠侯的父親還是結拜兄弟,因此趙冠侯進房間之後,也恭敬的喊了聲四叔,又朝劉雄那喊了一聲劉叔。隻是這房間隔音效果很差,他在門首喊的話,房間裏肯定是能聽到的,這兩人,肯定知道他來者不善。

趙冠侯是做好了動手的準備的,雖然他身體不是太方便,但是解決兩個潑皮的能力總是有的。真正困難的,是殺人之後自己該如何善後,又該如何躲避法律的製裁。因此他剛才在外麵的喊叫,實際是向這兩個人示威,讓他們意識到局勢的嚴重,以及自己現在鍋夥中掌握的人心,讓他們放棄動手的想法。

李四將煙袋在炕邊磕了幾下,朝他比畫了一個坐的手勢,“大侄子,自從你從衙門回來,四叔沒去看過你,心裏不痛快了吧?這你也別怪四叔,若是空著手上門,四叔實在是沒臉,可要說拿著東西上門,四叔卻又實在拿不出來。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養兒不知父母恩,給鍋夥的弟兄混一口飯吃,說來容易做來難。等到你到了這個位置上,就知道這件事有多難做了。咱們小鞋坊是小門小戶,進項有限,我這幾年,也是勉強維持。有心交了印,又沒人能接,擱車就不夠仗義了。可是現在你起來了,四叔也就放心了,這個鍋夥,也是該交印的時候了。劉雄兄弟,交帳吧。”

劉雄坐在桌子旁邊,原來一直是在算帳,混混們沒有什麽理財概念,鍋夥的帳目,實際就是一泡汙。趙冠侯前世在莫尼卡指導下,甚至有一個會計師的證書,可是看這個帳本,依舊覺得是一頭霧水。

文盲的帳目,就是這個樣子,就算自己想要查,也查不出什麽,到最後,隻是看自己是想放過他們,還是要窮追不舍。

他來奪這個寨主位置,當然不是心血**,想要做一做十幾隻城狐社鼠的首領,更不是以為靠著小鞋坊這些潑皮,就能扛住龐家的力量。他真正在意的,還是錢。

四百兩銀子未必能解決問題,但是沒有四百兩銀子,一定不能解決問題。蘇寒芝隻是一個民間女子,既沒有顯赫的身世,也沒有豐厚的嫁妝,在民間也不是什麽成名美人,按說龐金標不至於對她誌在必得。

如果自己把錢填上,再請曹仲昆出麵交涉一下,還是有可能讓他另外換個人的。但是,不管請誰出麵,四百兩銀子,總是不能少的。

蘇瞎子既然姘上了一個三等班子的女人,那些銀子,多半就是扔到了海裏,他不指望能拿回來。曹仲昆雖然收入不錯,但是開銷也大,不可能拿出四百兩銀子幫忙,現在隻能靠自己的力量,籌到這筆款子。

以他的能力和知識,或者叫做金手指,要想在這個時代混一個溫飽,或者生活的比較體麵,還是沒什麽問題的。可是要想在很短時間內發橫財,就大有問題了,四百兩銀子這個數字,著實讓他感覺為難。

做殺手肯定是不可能,既沒有中介人,也沒有條件,連一隻像樣的槍都搞不到,拿什麽做事啊。至於翻譯或是小說方麵的才能,都是細水長流,如果日積月累,還是可以賺到一筆小錢,短時間內,卻搞不到很多錢。

至於偷搶賭錢之類的手段,也不是那麽容易,現在的時代,是一個相對封閉的社會。各行各業,都有著自己的小圈子,內部力量強,且嚴重排外。不管是偷還是騙,都屬於影響了那些小圈子的利益,到時候這些人,就會成為自己最大的敵人。怕是自己才一動手,那邊就會查到自己頭上,到時候錢成了賊髒,問題根本解決不了。

留給他的時間和門路都不多,現在唯一能想的辦法,就是小鞋坊這個鍋夥。這裏既收著這一代店麵的常例,還有一筆掩骨會的公帳。

即使財務狀況糟糕,湊不出四百兩銀子,他算計來,一二百兩總該是有的。為了蘇寒芝,他不介意搏一搏,把全部的錢先挪一下,再找曹仲昆借一筆,其他的部分,哪怕是以高利貸的方式借款,將來總是有辦法還上的。

如果李四不配合,他為了蘇寒芝,也不在意和對方翻臉。沒想到李四表現的很是恭順,乖乖的移交帳本,沒想過戀權。隻是看到帳本上的數字,趙冠侯的心,卻漸漸涼了下去。

鍋夥裏的公帳上,隻有二十幾兩銀子,其中還包括一些是以借據的模式出現,並非現金。而且這並非盈餘,而是全部錢款,以這二十多兩銀子,不要說填補蘇寒芝的聘禮,就連維持這個鍋夥,都嚴重不足,李四扔給自己的,不但是個爛攤子,可能還是一個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