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出賣

關外三省向設將軍,而無督撫,規製與內地,也完全不同,將軍在其所轄省內可以一手遮天,算的上真正的海外天子。

增其治軍無方,聚斂有術,在任上,不但將開墾柔然土地的墾殖銀大量貪墨,旗餉上也大做文章。除此以外,關外為女真龍興之地,本來禁止開礦,可是增其卻開始放鬆礦禁,再從礦主收裏收受銀兩,很是聚斂了一筆財富。

除了這些錢外,另有一筆款,則是吉林將軍長順,與他一起湊的。兩人的辦法,與之前的直隸總督豐祿一樣,假借飛虎團背鍋,將官庫裏的官款提取,再稱飛虎團劫掠,從而掩蓋證據。

鐵勒人一發動進攻,兩人就認定,根本不可能戰勝鐵勒人,也抵擋不住鐵勒人的進攻。戰不能戰,守不能守,可是作為將軍,失守自己的防地,又有死罪,走也是萬萬不能成功。兩人湊在一起,商議許久,想到的辦法,就是湊錢贖買。

按兩人的想法,湊出一大筆銀子,賄賂給鐵勒的高級軍官和主事大臣,將丟失的土地贖買回來。左右百姓可以不管,財物可以任取,最後隻要這塊地在自己手裏,就可以交卸責任。

也因為這一點,兩人對於鐵勒人的進攻采取不抵抗的方略,對於抵抗鐵勒人進攻的忠義軍也加以剿辦,乃至協助鐵勒人消滅劉彈子等部。

可是尼古拉胃口甚大,並非是單純的想要掠奪,而是想要將整個關東三省,乃至內外柔然,都納入鐵勒版圖,建立所謂的黃色鐵勒。這一來,兩人計劃破產,長順被捕入監,這筆款他是萬萬不敢咬出來的。否則非但於己無益,還要另加罪責,白白便宜了增其。

夏滿江是增其的錢穀朋友,錢糧的事,都由他經手,對這事熟悉的很。他搖頭道:“我與瑞翁是二十年朋友,按說是該幫他的。可是他這次的作為,實在是讓我無法讚成,這一千萬的款,絕對不能白白便宜了鐵勒人。說一句難聽的,扶桑人雖然壞,但是他們隻是禍害一時,總是要走。鐵勒人是要將這片疆土劃為己有,如果不能驅逐走鐵勒人,他們禍害的,就是一世。我身為大金子民,可不能看著祖宗的基業,就這麽落到洋鬼手裏,這次我要豁出性命,碰一碰他們。”

趙冠侯道:“夏朋友,你這話說的硬氣,可是恕我直言。這事關係重大,如果你對我不肯吐實,我就沒法信你。到時候,誤人自誤,也不好說怪誰。你恨鐵勒人這是公,可有什麽私麽?”

“這……”夏滿江不想對方這麽問,一時張口結舌,不知說什麽。趙冠侯笑了笑“這天下間,自有因公忘私之人,我是信的。但夏朋友你若是這樣的人,瑞翁絕對不會讓你知道一千萬官款下處,你們兩人,也沒法有二十年交情。所以,你今天要麽跟我說實話,要麽,我隻好不和老兄說正事,隻陪著您喝點茶了。”

端茶即是送客,王五急道:“老夏,都什麽時候了,你還猶豫個什麽?你從中拿了多少,隻管說出來。趙大人也是場麵上的朋友,不會為難你,總是我王五一張老臉在,你有簍子,我替你兜就是。”

這話所的硬紮,夏滿江也不好再推辭,隻好一咬牙“事到如今,也顧不了麵子了。我說吧。我與鐵勒人,有仇。”

他原來在奉天時,戀上個相好,乃是奉天平康巷裏,一個名叫巧雲的姑娘。這女子從蘇州來,色藝都很出色。雖然奉天不如京城講究,沒有清吟小班。但是一等班子的姑娘,身價也不低。何況有他的麵子在,巧雲可以不接其他的客,隻候著他一人,於夏滿江而言,與側室無異。他也正準備著想辦法弄一筆錢,幫巧雲贖身。

不想鐵勒兵鋒驟至,增其倉皇遠遁,夏滿江隨他到了新民,來不及接人。等到鐵勒人需要談判時,特意邀請增其回去,夏滿江隨之回奉天,卻知奉天失守時,一群哥薩克騎兵進城到處找女人,麵目姣好的巧雲,被十幾個哥薩克堵在屋裏,任她跪地求饒也是無用。十幾個人輪流坐莊,將個江南弱質女流,活生生給弄死了。

噩耗陡聞,夏滿江傷心欲絕,心中自然恨極了鐵勒,更恨極了哥薩克,若非是個文人,幾乎忍不住要提著刀去找鐵勒人拚命。而增其對此事略有耳聞,卻未放在心上,依舊一心與鐵勒結交,希望學章少荃的樣子,挾洋勢自重。

直到遇到王五,夏滿江才算有了點希望,趙冠侯在宣化大殺哥薩克,對他而言,就如同給巧雲報仇。他心裏也認定這是個豪傑,也是個朋友,能幫他的忙。責無旁貸。

夏滿江道:“我與鐵勒人不共戴天,一千萬元絕對不能落到這些狗賊手裏。再者,朝廷規製,關外三省的屬員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增其一退,我的差事也就算到了頭。可我不甘心,我還有滿腹才華未能施展,若是趙大人能在海翁麵前保我一本,我願意留在海翁身邊出力,繼續為朝廷做事。”

“你做事的目的是?”

“對付鐵勒人!他們這次就算戰敗,也不至於敗的全軍覆沒,將來少不了和他們打交道。我留在這裏,就是要用我的才華,和他們周旋,不能讓他們舒服的吃下關外的利益。”

“你這樣說,我反倒放心。大丈夫妻財子不讓,有這個仇,換了是我,早就殺幾十個鐵勒人去出口氣。跟他們作對,沒什麽不對的,你放心,這筆錢,我絕對不會讓它們落到鐵勒人手裏,至於你的前程,縱然菊人不用,我的山東,也要用人。”

“那就多謝了。這筆錢的地方,我現在就可以說。”

這筆官款當初存放時,經手人不多,主要是幹活的士兵。而這些士兵在完工之後,就被增其派到戰場上打仗,故意派的是個絕地,又不發援軍,結果上千兵弁全軍覆沒。是以知情人,也就三五個而已。

“他這筆款,是埋在新民城內,他住的那個官學裏。增其當初在新民修建一座官學,美其名為新式學堂,為將來實行新政做準備。實際既無教員,更無學生,學堂有名而無實。為的就是幫他藏匿金銀,以為後用。現在他在自己貼身小隊子的保護下,時刻不離這座官學,就是保著他的身家呢。”

“他的小隊子,對他很忠心麽?”

“這是自然的,這些小隊子都是他的死士,一聲令下,無所不應。裝備極是精良,每人兩支左輪槍,一支米尼長槍,人數足有五十人。一身槍械,都是從鐵勒人手裏購買,個個身上有功夫,三五個漢子難近身,很難對付。要想抓增其,這支小隊子絕對不會坐視,即使有朝廷的旨意,也要防著他們抗旨。”

趙冠侯得了這個情報,心頭大喜,至少不至於被人打的一個措手不及。他又問道:“鐵勒人什麽時候與增其交涉,現在城裏鐵勒的兵力多少?”

“鐵勒在城裏隻有個辦事處,兵並不多,兩下的分歧,主要是鐵勒人想先要錢,增其自然不肯。他要先當上東三省總督再說,兩邊還在拉鋸,增其自己也舉棋不定。畢竟這一步要是走出去,他就很難回頭了。他沒有章爵相的資曆和本事,做這樣的事,很容易自取滅亡。”

“夏朋友,你說的我心裏有數了,你且先回去,我再想個辦法,會會這個增其。不過總是一條,先把他穩住,安他的心。等到聖旨一到,他肯定要抓,那筆錢,也絕對不能落到鐵勒人手裏。”

送走夏滿江,他又將曹、李二人請來,將夏滿江所說之事和盤托出。李秀山聽到一千萬,眼睛就一亮。“好大一筆數字,這麽多錢到手,足夠咱們再擴一個後軍了。這個功勞不立,未免說不過去。幹脆帶著兵打進去,左右五十多個人,一通手留彈,不信炸不平。”

“三哥,炸是炸的平,那善後呢?聖旨可沒說要增其的腦袋,我們就這麽炸死個盛京將軍,一個驕兵悍將的印象是逃不掉的。到時候都老爺與宮保開個玩笑,當心他來個斬馬謖,咱們的腦袋都不安穩。”

官場之上,做錯事遠比不做事性質嚴重的多,他這一說,李秀山也頓時明白,自己還是聽到數字,有點太衝動了。殺一個將軍,哪怕是徐菊人都不夠身份,何況自己。

曹仲昆道:“這事,隻有等菊人來了,跟他說,由他拿個主意才行。”

“他拿主意,也多半是做軟功,硬功未必敢來。總歸,現在先穩住增其,讓他覺得咱們不和他為難為好。最近在新民,提醒一下弟兄們都放聰明點,不要太紮眼,萬一增其害怕,這事就麻煩了。”

眾人商議方定,外麵曾蘊身邊的一名聽差就來拜見,這人就是梁不仁的小兒子。他得了老子的書信,已經知道趙冠侯是保全家小的大恩人,見麵就先磕頭道謝。隨後道:“增其今晚上設酒席,給趙大人接風,我們老爺也被邀請。老爺讓我先來透個風聲,這個宴會,千萬不能拒絕。”

趙冠侯暗想:看來曾蘊也是聰明人,知道此時必須得穩住增其,也一點頭“我心裏有數。”

那名聽差又道:“大人,您對我家有恩,我得報恩,方才說的是官場話,現在跟您說幾句小人自己的話。小人在知府身邊,聽了些消息,鐵勒人有個參謀,叫什麽馬什麽道夫的大校,咱也不知道他笑啥。專在咱關外招安土匪,您打的綹子、花膀子隊裏,就有吃大鼻子飯的。那幫玩意頂不是東西,土匪被官軍收拾了,本是天經地義的事,他們反倒來抗議,說咱們介入軍事紛爭。您可要小心點,鐵勒人的抗議不光是說,不知道啥時候,他們可能捅黑刀。”

“多謝朋友指教,我自有分寸,不會讓他們捅的那麽容易。”

“您有分寸就好。還有,新民雖然不算富裕,但是曾府台是個能耐人,仗沒打大之前,就在玩命劃拉糧食。城裏幾個倉庫裏,糧食堆滿了。所以,咱們的糧,足夠支應軍隊開支,就是看管糧庫的給不給。那幫人是見錢眼開的貨,等回頭我給大人牽個線,兩下見一麵,多少意思幾個,他們就得放糧。可要是一個子不給,我怕他們回頭使壞。”

“有心了,這事我明白,就請朋友你多費心。”

曹仲昆氣的一拍桌子“這新民府欺人太甚,管糧庫的也敢要好處,我一槍崩了他。”

“得了大哥,你一槍崩個人容易,再要糧食就難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糧庫的吃糧庫。我在路上結個善緣,在這倒發揮作用了,若不是他指點,咱們說不定吃虧更多。咱們的糧食帶的不少,短時間供應沒問題,等將來麽……自有人給咱送糧吃。”

趙冠侯這話並未說明,曹李二人一時也沒想透,這當口,外麵增其的下書人已至,乃是他身邊一名小隊子護兵,生的身高體健,一看確實是孔武有力之人。邀請趙冠侯、曹、李二人晚上七點到新民府的四海樓飲宴。

李秀山眼一亮“好機會啊,他自己送上門來,幹脆就趁這機會抓了他算了。”

“那咱們就成了綹子,做上綁票營生了。替徐菊人辦事,自己還要頂鍋,這樣的事,還是不要幹。等他到了新民,跟咱下一道公事,我們再抓人也不晚。這個東三省總督總是他做,不是我做,犯不上這麽玩命。今晚上,他不管幹什麽,咱都陪著他,隻當是應酬公事,至於拿與不拿,回頭再說。”

以往為趙冠侯收拾衣服,都是蘇寒芝或是翠玉的活,現在兩人都不在,就隻好由鳳喜代勞。她一向是負責做飯,很少幹這差事,兩人離的又近,等她幫趙冠侯收拾好衣服,自己的臉漲的通紅,仿佛方才被趙冠侯如何逗弄了似的。

孫美瑤這當從外頭進來,看這情形咳嗽了幾聲,趙冠侯一拉她的手“怎麽?好端端的,怎麽鬧開嗓子了?要不要找個郎中看看。走,陪我吃席去。”

孫美瑤卻一甩手“他又沒請我,不去!再說,到那萬一穿幫了也不好,你盡管去風花雪月,我今天不給你留門了啊。”

“留著,我今天肯定回來,不會在外頭過夜的。”

孫美瑤等他走了之後,坐在那裏嘀咕著“這幫人吃飯就要叫條子,叫了條子,說不定就要幹些什麽,這可不成!”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開始轉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