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覆滅

如果單純是遼西的匪幫聯合,即使數量占有優勢,烏合之眾對上這支忠義軍馬隊,也難說勝負。但是當進攻者中加入了四百名雇傭軍,以及兩營武衛前軍後,情形就完全不同。

趙冠侯是在隊伍中途,遇到的這兩營兵。帶兵官是任升以及張懷之,曹仲昆、李秀山兩人也帶了護兵前來,除此以外,霍虯還帶來了米尼步槍哨。

曹李二人是武衛右軍的編製,違抗徐菊人軍令,乃是大罪,但是曹仲昆卻不屑道:“大不了就是革職,他老徐還敢為這個砍我的腦袋?咱是自己弟兄,你的事不幫忙,那還拜個什麽把兄弟。這場架,我們幫你打了。”

任升更為明確一些“我們淮軍捧自己的女婿,不捧什麽徐東海。惹急了我們,就拉隊伍回山東,剩他一個光杆總督,看他能怎麽辦。這次我們拉了三門二磅炮出來,看看那些忠義軍頂不頂的住。”

忠義軍強調的是機動力,部分人甚至一人雙馬,四百人的隊伍,有六百多匹腳力。可是重武器欠缺,隻有兩門老母豬炮,跟二磅炮完全沒法較量。趙冠侯帶著米尼步槍哨敲掉了忠義軍遊騎哨,接下來,就是一麵倒的猛攻。

三門二磅炮次第發射,圓球彈落在窩棚上,砸開單薄的屋頂落入屋中,將粗陋的家具變成碎片。另一發炮彈從門板射進來,將躲在門後的持槍炮頭的上半身,變成一團碎肉。

靠著兵力優勢,進攻者從四麵齊攻,槍彈打的如同潑水。窩棚那單薄的牆壁不能防彈,子彈鑽過牆壁,射入人身,瘋狂的吸食血肉。中槍者哀號著在地上翻滾,發出撕心裂肺的叫聲。

綠林中人是砸慣了窯的,出發時就帶了火油,潑油放火,進行的十分熟練。烈火騰空,讓窩棚無法再作為掩體使用,所有人都隻能從裏麵鑽出來,在沒有掩體的環境下,承受著彈雨的洗禮。

“壓出去!壓出去!”劉彈子雙手各提一隻左輪槍,每開一槍,必有一名敵人倒地。但是這對於大局而言意義不大,敵眾我寡,這個時候,顯然不能硬拚。忠義軍從吉林轉戰到盛京,靠的就是馬快。這些人素質良好,雖敗不亂,依舊能夠組織起抵抗,並且向馬號轉移。

男人的慘叫,與女人的哭罵聲在風中響起,是忠義軍的女人,落到了這些襲擊者手裏。劉彈子的心一沉,他知道女人落到這些人手裏是什麽下場,自己兩個好兄弟的媳婦,都在隊伍裏,不知道她們現在怎麽樣……

自己心愛的烏錐馬,被保鏢拚命護住,此時就是逃命的關鍵。劉彈子飛身上了坐騎,那名忠心的保鏢身子卻劇烈的一震,向旁倒去。遠方,戰馬嘶鳴,一支騎兵身著明亮鎧甲,手舞馬刀,呐喊著殺過來。

他們不是土匪,土匪絕對排不出這樣的陣式,馬刀揮舞之下,忠義軍的馬隊四散走避,被馬刀砍的東倒西歪。

官兵,是官兵!劉彈子的眼睛一紅,舉起槍,向著對麵瞄準,可是遠方的一發流彈襲來,正中他的左臂,胳膊一疼,手槍就沒了準頭,這一槍卻是打空了。

他心知事不可為,隻好催著坐騎,帶兵疾走。隻聽陌生的鼓號聲,在四下奏響,一隊隊士兵舉著步槍,排成方陣,阻擋在隊伍突圍的路上。任是手下的崽子怎麽用馬去撞,那些人也維持著隊型,絲毫不怕馬踩。而他們的步槍,則毫不留情的射殺著這些忠義軍騎士。

除了槍彈,官軍還投擲了一種劉彈子從未見過的東西,每一枚扔出來,都能爆炸,一次往往能炸倒一兩個人,或一兩匹馬。比起鐵勒人用的那種鐵球,這個東西明顯方便的多,威力也更大。那些與鐵勒人交戰的豪傑,沒死在洋人手裏,此時卻倒在了自己人的槍下。忠義軍已經越來越少,而進攻者的隊伍裏,甚至還能看到洋人。

這些凶狠的洋兵戰技明顯比以往見過的大鼻子高超的多,槍法精準,陣型嚴密,忠義軍的馬隊遇到他們,一接觸,就被打的潰不成軍,狼狽不堪。眼看四麵的部隊圍的越來越緊,馬隊的衝鋒效果卻不明顯,劉彈子心裏第一次有了一種,天要亡我的感覺。

馬蹄踏起積雪,兩騎快馬衝破了層層阻擋,如同撞破了網的魚,即將逃開魚人的追捕。鐵虎和鳳喜一馬雙跨,而馬國傑則在前開路。受過一定軍事訓練的馬國傑,一交手就發現情形不對,來的敵人太多,而且那些二磅炮明顯不是土匪能有的武器。

由於他在一開始就選擇突圍,走的相對比較輕鬆,隻是和鐵虎同來的那幾名手下,卻多半走不掉了。鐵虎將鳳喜緊擁在懷裏,安慰道:“別怕啊,妹子別害怕,等到了我大哥江山好的地盤,咱就安全了。咱跑出來就沒事,有虎子哥在,那些壞人不會碰你一根指頭。”

身後,馬蹄聲和戰馬的嘶鳴聲漸漸近了,顯然有追兵上來了。那馬的嘶鳴聲,鳳喜熟的不能再熟,竟然是他麽?他……是來抓自己回去的?她的腦子很亂,不知道該站在誰一邊,甚至不知道,該怎麽處理眼前的問題。

她忽然道:“一馬雙跨走不快,虎子哥,你把我放下吧,你趕緊走。”

“說啥呢?我能把你扔下我跑麽,活活在一起,死,死到一塊。我就不信了!”

鐵虎朝著馬的後胯猛打了一拳,馬哀號一聲,跑的更快一些,但是與追擊者的腳力實在差的太遠,無助於解決問題,追擊者離他們,越來越近了。

“娘的,我和他拚了!”鐵虎抽出了腰裏的左輪槍,一手攬著鳳喜,在馬上轉身,用槍對準了身後的追兵。可就在他的手,即將碰到槍機的時候,懷裏一股大力襲來,他毫無防範之下,被撞的向後翻倒,和鳳喜一起從馬上滾了下去,在雪地上摔出老遠。

在落馬的一刹那間,鳳喜的手猛的扣住了鐵虎的手,鐵虎隻覺得手上一疼,左輪槍掉了出去,等他站起身來,鳳喜已經將左輪槍抓在手中,但她對準的,是自己的腦袋。

“老爺……你放了他們!你放了他們,我跟你走!你再追,我就一槍轟破自己的頭。”她顫抖著,又朝鐵虎喊道:“虎子哥,你快跑!忘了我吧,我是他的人了,就得跟他過日子,咱兩這輩子沒指望了。從今天開始,咱就是陌路人,你走吧。快走!”

孫美瑤及十幾名騎兵已經追上來,長短槍舉起,鐵虎與馬國傑兩人回身逆戰,自然無幸。趙冠侯卻揮揮手,製止了眾人。“鳳喜,你把槍放下,我來不是抓你回去的,是問你一句話的。你要是樂意跟他們走,我不攔,你要是願意留下,我也不會往外推。所以你今天給我撂一句痛快話,是跟他們走,還是跟我走。看在你的麵子上,不管你怎麽選,我今天都放他們兩個一條活路。你先把槍放下,我怕那玩意走火。”

趙冠侯揮了下鞭子,鳳喜竟是下意識的放下了手槍,馴服無比。趙冠侯點頭道:“真聽話,來,給她牽一匹馬過去。你要想跟你這老相好走呢,就騎馬奔他那邊,今後大家誰也不認識誰。你要想回來,就奔這邊,你還是我房裏的大丫頭。何去何從,自己挑。”

一名騎兵下了馬,將馬韁繩遞到鳳喜手裏,她握著韁繩,卻不知該走向哪。鐵虎朝她喊道:“妹子,過來,快走啊!”馬國傑也急道:“妹子,你猶豫什麽呢,快走!”他的手槍高舉著,但是心裏有數,自己這兩隻槍,什麽用也沒有。

鳳喜看著趙冠侯道:“老爺,你……還要我?”

“我說過了,我來不是抓人,是要看看你怎麽選。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的權力,誰也不能剝奪。你如果真的自己想走,我肯定成全你,如果是自己想回來,我也沒話說。你做的飯不錯,我很喜歡吃,這年頭找個靠譜的廚師挺難的。”

鳳喜被他逗的有些想笑,回頭看了看兄長,目光又落到了鐵虎頭上。鐵虎急道:“趕緊的,別犯糊塗了,一會他要變卦就走不了了。趕快過來,我帶你走。”

“虎子哥,我跟你走之後幹啥?”

“幹啥?給我當媳婦,咱兩都辦完喜事了,自然是成家,做夫妻,生孩子。將來我讓你過好日子。”

馬國傑也道:“爹不在了,我能做你的主,你的婚事是爹定下的,你也不該反悔。趙大人,今天你放我一馬,我記下了,咱們下次見麵時,我會放你一次,還你這個人情。”

鳳喜卻搖搖頭“大哥、虎子哥,對不起。老爺說了,這年頭,找個合心意的廚師太難,而要想找一個給你生孩子做家務的媳婦,挺容易的。”她說完這話,猛的飛身上馬,朝著趙冠侯奔去,身後,則是鐵虎一聲怒吼……

黑龍嶺的火漸漸熄滅了,興奮的胡匪,在分享著自己的戰利品,雖然忠義軍的金銀不算太多,但是他們有馬,有槍還有不少煙土,這些東西,也頗為可觀。趙冠侯自己還拿出了十萬元當獎金,也讓這些出動的匪徒,每人都能分上一筆。

馮麟閣、杜立三這等巨匪,並不怎麽在意獎金,他們在意的事,通過這次出兵,也能這位大人物攀扯上關係,不至於步海沙子、五大少的後塵。尤其今天的戰鬥裏,他們見到了官軍的戰鬥力後,就更加堅定了不能與這支軍隊為敵的念頭。

不管是步炮協同,還是騎兵牆式衝鋒,對於這些綠林響馬來說,都是聞所未聞的新生事物。見到了這樣的新式戰術及戰鬥力後,即使如杜立三這等獨霸遼河上遊的大盜,都脊背發涼。盤算著如果是這樣的部隊來對付自己的三界溝,自己又能堅持多久。

他們不肯拿錢,反倒是送了一筆錢出來,作為自己的孝敬。張雨亭則在匯報著戰果“繳獲了牲口五百三十幾頭,還有一百多頭殘廢了,不能騎,但是可以下湯鍋。俘虜抓了兩百多,剩下的基本都給滅了。劉彈子沒找著,許是掉到火堆裏燒了,燒死二十多人認不出模樣,沒人知道誰是誰。”

趙冠侯道:“這次弟兄們多出力,我就不說這個謝字了,一說,太見外。總之這個事,我心裏有了,將來,自有補報。跟他們說一聲,俘虜被動,包括那些女人,別禍害她們。那些人,我有用。”

“兄弟,我們還在繳獲的東西裏發現個這個,你看看這是個啥?孫宰之是個什麽玩意,怎麽還能發委任狀?”

那張委任狀被燒掉了一部分,但是主體部分還在,當看到茲任命劉彈子為中華葛明軍騎兵第一方麵軍總司令字樣,以及落款處的孫宰之的名字後,趙冠侯微微一笑

“大哥,這幹的漂亮。有了這張委任狀,你甭等過年,就跟我進新民府,你的前程,我保了!告訴外麵這些人,從現在開始,去打大鼻子,燒車殺人,想怎麽折騰怎麽折騰,折騰的越熱鬧,獎金就越多。你別跟他們起哄,跟我進新民,老徐不是許了個三營統領麽?劉彈子沒這個命當,這個位子是你的了。”

能做到強盜頭領的,人情世故一般都不會太差,知道趙冠侯和鳳喜的事,外人不便參與,因此沒人打問。但是也有人向趙冠侯舉薦,自己某個女性親屬還是大姑娘,可以到老爺門上做個使喚人,保證聽話雲雲。顯然,在他們心中已經認定,鳳喜不可能留下來。一些人甚至已經專門挖好了一個坑,預備著待會活埋,對於匪徒來說,這種處理方式天經地義。

而被單獨安排在一處臨時帳篷裏居住的鳳喜,手上纏著繃帶,看著孫美瑤道:“等到老爺處置完了我,請太太代我說一句話,鳳喜到死的時候,也隻有過他一個男人,信也好不信也好,都隨他的便,我對的起天地良心。”

這當口,帳篷簾掀動,趙冠侯已經從門外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