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 全靠演技

蘇寒芝的臉上,依舊帶著微笑,饒有興趣的詢問著有關春香傳的一切。“我從來沒有演過文明戲,真的可以麽?”

“蘇小姐,請您相信我,演戲是需要靈性的,而您是一位非常有靈性的……”

這名英俊瀟灑的男子,正在介紹著,忽然,一隻胳膊猛的伸過來,抓住了蘇寒芝的手臂,極為粗魯地將她從男子身邊拽走。這名男子吃了一驚,隻見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忽然出現,冷著臉對蘇寒芝訓斥道:“胡鬧!我剛剛離開一會,你怎麽就這麽大的膽子,跟其他的男人摟摟抱抱,成什麽樣子?看我回家,怎麽收拾你!”

接著,就見蘇寒芝如同老鼠見貓一般,身體劇烈的顫抖,眼睛直盯著地麵不敢抬頭“老爺……妾身……妾身沒有。”

“我都看見了,還說沒有?哼,簡直是越來越不像話了,今天回家,我非要動家法不可。”

他這一鬧,周圍的幾對舞者都停頓了下來,看著這邊。那名英俊的男子推了推鼻子上的金絲眼鏡,向前一步“先生您好,我是進步劇社的經理兼演出負責人,陳白鷺。我是見到這位小姐非常有表演文明戲的潛質,所以想請她加入我們進步劇社,共同為啟迪民智做出貢獻。請問您是誰,為什麽要在這種文明的場合,影響大家的正常生活。”

趙冠侯打量了陳白鷺兩眼“我是誰?我是她丈夫!她是我老婆!在家裏,我說了算,她不聽我的話,跟其他的男人跳舞,我就要打她。”

蘇寒芝仿佛要哭出來似的,抓著趙冠侯的胳膊道歉“對不起老爺,我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別打我……我們回家去好不好。”

陳白鷺在劇團本來就擔任言論老生,言大聲昂是他的基本素質,當下向前一步,用手指著趙冠侯道:“你太不像話了!現在是文明的時代,即使是丈夫,也無權對自己的妻子隨意虐待。如果您這樣對待您的妻子,將會受到輿論的譴責。”

“你什麽身份,憑什麽管我的事情?”

“我……我是以公理的名義,在譴責你不道德的行為。”

趙冠侯冷哼一聲“怎麽著,想打架麽?可以啊,咱們現在就可以決鬥,看看你能不能管的了這個閑事。”他邊說邊解衣扣,做出要打架的態度,麥邊這時正好趕過來,見此情景,連忙上前調解。

“這位是正元錢莊陳老板的長子,另外一位紳士是陳先生的次子。你們兩位怎麽沒和陳老板一起來,一家人還要分成三批,真是有意思。聽我說,這位趙大人是我的朋友,與你們一樣。所以,我不希望你們之間發生什麽誤會,如果有什麽衝突,大家可以坐下來談判解決,沒有必要訴諸武力。”

陳白鷺見到父親正朝這邊走來,看了一眼蘇寒芝“蘇小姐……趙夫人,如果您有什麽需要,盡管給我打電話,我會盡自己的力量幫助您。鬆江是一座開放的城市,不會允許封建野蠻的夫權,在這裏為所欲為,隨意踐踏女性的尊嚴。”

陳白鷗這時也拉著阿九走過來,指著趙冠侯道:“就是你,那天晚上非要阿九去侍奉你?”

“是又怎麽樣呢?陳二少爺,你是不是也想決鬥呢?”

“沒錯,就是要決鬥,你來約定時間和方式,我會讓你付出代價。我將以筆作劍,在報紙上揭露你的醜惡嘴臉,讓世人都知道,你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阿九一邊向趙冠侯道歉,一邊拉著二少爺走,小聲提醒道:“老太爺在那裏,正向這邊過來,再不走,就要被捉住了。”

這一場風波過去之後,趙冠侯拉著蘇寒芝離開喧囂的客廳,兩人牽著手,一路走到了麥邊別墅的花園裏。這裏移植了幾十種東南亞熱帶植物,高矮不一。等來到一棵闊葉大樹之下,借著樹陰隱蔽,電燈光就照不進來。

兩人對視,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蘇寒芝一邊為趙冠侯係好衣扣,一邊道:“你要對我動家法,我可是有點害怕,我的冠侯弟弟,要對我用什麽家法呢?”

趙冠侯輕輕的摸著她的頭發“咱家的家法,就是那一種麽,你是知道的。”

“想的美,昨天剛被你動過那家法,今天休想。”蘇寒芝臉微微一紅“我表演的還不錯吧?跟你在一起之後,我也被你帶壞了,學著開始騙人,現在連演戲都學了。其實那位陳大少爺不是壞人,剛才跳舞的時候,對我很規矩,不像你啊,每次教我跳舞的時候,手都亂放。”

“下次姐姐就直接告訴他,你是個好人。我跟你講,這話威力很大的,能讓男人直接心碎。他在那裏拉你跳了四支舞,到底在聊些什麽,讀書人勾搭女人的方法,我也想學學。”

“沒什麽,他是要搞什麽文明戲,要我去當女主演。這人真有意思,一直沒發現,我是在敷衍他。連這個眼力都沒有,還要當演員,總覺得他搞出來的什麽文明戲,也不會太好看。”

趙冠侯的手已經伸到蘇寒芝的衣服裏,則順從的靠在他懷裏。“你不知道啊,今天這裏討厭的人很多,有好幾個洋人,眼光都不懷好意。大概他們以為,我是個中國女人好欺負,被他們欺負了,也不敢怎麽樣。雖然有簡森夫人在,但是依舊有人來糾纏。陳大少爺是個不錯的擋箭牌,跟他跳舞,就沒有洋鬼子來搗亂了。說來也奇怪啊,他一個文文弱弱的書生,怎麽就能嚇住那些洋鬼子。”

“財大氣粗,華洋一理。陳耘卿是鬆江錢莊的一位狠角色,他的兩位公子,自然就有麵子,可是下次再有這樣的事,你直接找我當擋箭牌就好了,何必找那個家夥。”

蘇寒芝撲哧一笑“你在吃醋。我的冠侯吃醋了,我以為你是不會吃醋的。能看到你吃醋的樣子,我真的很高興,其實我剛才一直在想,你要是和那位大少爺打起來,該有多好……”

兩人的身體貼在一起,蘇寒芝溫順的享受著丈夫的溫存。家中女眷多,加上有幾個愛粘著媽媽的孩子,留給他們二人世界的時間越來越少,像是這種時候,也很難得。就在兩人剛剛依偎在一起時,一陣腳步聲,將兩人的美夢給破壞了。

趙冠侯與蘇寒芝待的位置比較隱蔽,除非是特意尋找,倒是輕易找不到他們。隻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道:“雲卿兄,這個趙撫台,你看他是何等樣人?麥邊擺這麽大陣勢接待他,應該不會太簡單。”

“沒什麽,一個普通的官長而已,和其他朝廷官員,也沒有多少區別。麥邊接待他,是給揚基領事麵子,揚基領事,則是給簡森夫人麵子。他和簡森夫人的關係很有些不尋常,連山東的糧台,華比銀行都在幫辦。人情麵子,洋人也不能避免,跟咱們商人,沒什麽關係。這個人是帶兵打仗的,做生意,沒有他的份,股票,也跟他沒關係。”

“他一個山東巡撫,無緣無故,到我們鬆江來做什麽?”

“聽說是在山東惹了簍子,到鬆江避風頭吧。他跟咱們不是一路人,四恒的總號設在了山東,又幫著他辦糧台,要不是有這層關係,整個中國的錢業,早就南北合一了。就是有他在裏麵作梗,我們才不能一統大江南北的錢業,這個人,我不喜歡,早晚要把他趕出鬆江去。”

“現在不是時候,動他不大好,等到股票見了分曉再說吧。蘭格誌這次賣出多少?”

兩人邊說邊走,倒沒有往這邊來的意思,等漸漸離的遠了,隻聽到那個聲音道:“大家發一百萬的莊票,一定要把這些股票都吃下來。蘭格誌出多少,咱們就吃多少。他想撐破咱們的肚皮,咱們就讓他看看,鬆江人的財力。”

聽腳步聲去的遠了,蘇寒芝才從樹叢裏鑽出來,把頭發上沾的樹葉摘下來,又幫著趙冠侯摘下身上的樹葉“陳老爺他們,還以為自己可以占洋人的便宜,卻不曉得,洋人在給他們挖坑。你說,要不要去提醒一下他們,讓他們知道,洋人不懷好意?”

“提醒也沒有用。我現在可以肯定麥邊就是個騙子,從我們一見麵,他就在挖坑。之前他不讓簡森進場,現在,又想騙我入局,可以證明,他快跑路了。所以誰的錢他都敢收,反正是要卷款跑,其他都不在乎。陳老爺他們的談判,完全是在被麥邊牽著鼻子走。這種事你對個笨蛋說,他馬上就會感謝你,然後懸崖勒馬,但是你對個聰明人說,他隻會相信自己的判斷……再說他兒子騷擾你,我很不高興,決定讓他破產,作為懲罰。”

“哦,你原來吃醋這麽厲害的,看來我真的要去演一下那個文明戲,控訴醋壇子丈夫。”

“看你敢!”

趙冠侯一邊說著,一邊將蘇寒芝抱在懷裏,可是還不等他有所動作,遠方,又見到人影向這邊過來。看人影是三個人,速度不慢,趙冠侯的眼睛好,已經認出來人。

陳白鷺兩兄弟和阿九,想要溜出麥邊的院子,卻又怕被陳耘卿堵住挨訓,見父親走過去,才悄悄的從花園裏鑽過。陳白鷗兀自說著

“我一定要在報紙上,揭露這個反洞官僚的真實嘴臉,摧殘女性,任意踐踏婦女。他在山東搞的女學,肯定是一場大騙局,山東女子師範學堂,恐怕正如人們所猜測的那樣,是他用來摧殘女性,尋找獵物的魔窟。”

阿九拚命的分辨著,表示著兩人的清白,可是陳白鷗根本不肯相信。他隻安慰著阿九“我愛你,不管你遭遇了什麽,我都會像過去一樣愛你,任何人都不能把我們分開。我隻是不想放過那個惡棍,那個傷害你的劉忙應該受到懲罰。你放心吧,我的槍法很好,肯定可以讓他在決鬥裏付出代價。”

陳白鷺則念叨著“那麽美麗的女士,充滿了知性之美,怎麽就嫁給了一個這樣粗暴的武夫,每天承受著什麽樣的折磨。我決定了,回去之後,就連夜寫出一部戲來,就在這幾天編排上演,我相信,一定可以獲得成功。我們不能向這種惡勢力低頭,一定要團結起來,戰勝這些惡棍,暴君,毒菜者!正如這個國家一樣,國家需要變革,我們也需要變革,我們要喚醒民眾,讓他們向著暴君說不!”

“你們……你們說的,阿九聽勿懂,我隻是知道,勿要打架,打架要進巡捕房。再說,他是可以帶兵殺人的狠人,白鷗,你勿能去和他打的。”

蘇寒芝的腳,在趙冠侯小腿上一踢“又是一對癡男怨女,冠侯,你成全他們好不好?我看到他們,就仿佛看到了當初的咱們一樣,幫幫他們不好麽?”

“他們可沒資格跟我比,我為了姐,可以砍掉半根指頭,這位二少爺呢?他連他爹都不敢惹,就別指望他真能給阿九什麽名分了,最好的結果,就是兩人偷著相好,糟糕一點,就是連這關係都維持不住。他口口聲聲說著不在乎,實際上還是放不下,認為我睡了他的女人,他吃了大虧,這根刺埋下了,又不肯檢討自己的問題。現在是在怪我,將來肯定會遷怒於阿九,責備她為什麽不反抗,為什麽就順從我。即使她說一萬次我沒碰過她,陳白鷗也不肯信。兩個人,是不會幸福的。我倒是有個想法,把阿九介紹給夏師爺。”

“夏叔?太老了啊,大她二十幾歲。”

“所以知道疼人啊,如果她真是那個巧雲的妹妹,也算成全老夏。”

蘇寒芝在他懷裏忽然笑了起來“冠侯,你有點變了,過去見到漂亮的女孩子,一定是想要搞到手。這次,開始考慮起別人了。”

“誰說的,我一直沒變,隻是偶爾做點善事,給咱兒子積福而已。至於說我喜歡不喜歡漂亮的女孩子,今晚你就知道了。”說完之後,猛的把蘇寒芝抱起來,向外就走。

別墅二樓之內,麥邊的手指在桌子上輕輕地敲打“這個趙大人,我……不喜歡他。我最討厭計劃外的變量,他就是一個變量,不知道會對我們的計劃造成什麽樣的影響,我們的行動必須加快,在他做出什麽破壞之前,就得轉移。”

金小香道:“不會吧?他一個外地人,鬆江誰肯聽他的話?他又能破壞咱們什麽,我們身後不是有領事大人麽?”

“你懂什麽,他和簡森是一夥的,簡森做空蘭格誌的資金,很可能就是山東的資本。可惜試探沒有成功,這個人看上去對我的計劃一無所知,但是我總覺得,他在隱藏著一些什麽東西,我摸不透。我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感覺,摸不透的對手,讓我從心裏感到厭惡。從現在開始,你在你的圈子裏,給我加大力量宣傳,讓她們相信,蘭格誌會持續上漲,把她們的錢拿到手裏。不管是你的姐妹還是什麽,一個都不要放過。隻有足夠多的錢,才能保證我們到舊金山過好日子。親愛的,為了我們的未來,必須犧牲一些東西,友誼,隻是其中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