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三章 一手持槍,一手擁卿

那漢子點點頭,轉身到了後堂,時間不算太長,門簾掀處,一個四十幾歲的高大漢子,從裏麵昂首闊步而出。一張紅臉油光鋥亮,身上穿著蜀錦織就的玄色短衫,敞著胸口,露出胸前關公月下讀春秋的刺青。

見麵一抱拳“兄弟二龍山禮字堂黃昆,不曉得對麵的哥子哪一個。”

“在下姓趙,在漕幫。紅花綠葉白蓮藕,天下江湖是一家,總歸是江湖的朋友。不知道黃爺是會中老搖還是聖賢二爺,當家三爺?”

“老搖與二爺坐鎮在家,我這個當家,隻好出來為弟兄們討生活。有話坐下講,來來,讓個地方。”

那些大漢已經停止抽煙推牌,站起身,把地方讓了出來。趙冠侯帶的護兵在後麵站了,陳冷荷與曹仲英,一左一右,站在趙冠侯身後。黃昆身後也站著幾條大漢。旅社的老板,將二十四隻茶碗,按上三中五下麵按“八”字形,左右各排八隻的方式把茶碗擺開。一邊用四川的長嘴茶壺倒茶一邊道:

“頭頂梁山忠根本,三八廿四分得清。腳踏瓦崗充英雄,仁義大哥振威風。”

黃昆舉起頂頭茶碗一揚手“人生在世禮為先,禮儀廉恥記心間,趙哥子,請。”

趙冠侯則字中間五隻茶碗中取中間一碗“江湖義為大,關爺是聖賢,三爺,請。”

等放下茶碗,黃昆看看陳冷荷“這位是三小姐?果然硬是要得,也隻有三小姐這樣的體麵人,可以這麽快籌到這麽大一筆款。我們有話說在明處,袍哥人家,不搞吃欺頭(揀便宜)的把戲,陳老爺遭了難,我們不好落井下石。但是話在一句,我在山堂裏提口袋,兄弟夥找我要吃要喝,我也要對的起兄弟夥。正元拿了我們的錢去炒啥子股票,賠光了,說一句賠光就算,不肯還錢給我們,這個話說的通?她家確實可憐,可是我們四川人就不可憐?他們的股票賺了,不會分給我們好處,股票賠了,就要我們遭殃,這個道理講不通!你曉得,這筆錢要不回來,有多少人要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他們又有多慘?自古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另有一句話,父債子還。陳老爺既然在會審公廨,這筆錢就隻好找陳大少爺要,也沒什麽錯處。到了哪裏,這個話也講的通。”

趙冠侯笑了笑“黃三爺,這話我看未必講的通吧?一開口就要五十萬兩,但不知,從何而來?你們的銀子是交給施典章,由他全權處置。至於其處置的是否得當,那是他的事情,要金要銀,要找施老板,不該找陳老板。再說,即使找陳老板,也要有帳可查,不能你說五十萬,就是五十萬。川漢鐵路在股票投資一共隻有三百五十萬,又由三家錢莊分攤,落到正元頭上的,也不過一百多萬,你說有五十萬是你這處山堂的,可有憑據?”

“袍哥人家,從不拉稀擺帶,出口算話,老子說的是五十萬,就是五十萬。”

一旁幾個大漢也道:“沒錯,我們三爺說是五十萬,就不會差一兩一毫!交朋友講的是個信字,不肯信我們的話,這事情就講不通。”

黃昆的目光,變的淩厲起來,混水袍哥,多是做打家劫舍營生的,二龍山這處山堂,亦不例外。他們在川中打家劫舍的事做的很多,手上的人命也不少,並不把趙冠侯一個白麵書生模樣的人看在眼裏。至於其帶來的護兵人數雖然不少,但是對袍哥形不成人數優勢,他們並不在意。

他冷哼道:“兄弟,你算盤打的精,可惜勿得用!這裏是堂口,不是錢莊,講的是規矩,不是借據帳本。為了修鐵路,川中父老人人出錢,個個出力,袍哥人家哪個出力也不少。三百五十萬的股本裏,袍哥人家少說占了兩百萬,要他五十萬,已經不多了。今天帶了五十萬,可以帶人走。沒的錢,就沒的談,到時候等著收手指!”

趙冠侯冷笑一聲,從護書裏抽了銀票出來,放在桌上“黃三爺,你看看銀票,這沒有問題。但是想要拿走,就有問題了。你們不拿出個帳本來,又怎麽證明這五十萬是你的,不是其他堂口的?哥老會幾百個山堂,若是人人都來這麽一出,那又如何是好?”

“哥子,你要是這麽講話,咱們就沒的談了。我不管你是哪家的公子,誰的少爺,想要為這個小丫頭紮起,就得自己拿出些手段來。要麽放錢在這裏,要麽放些本事出來,否則,今天你休想走出這個門口!”

黃昆話音剛落,幾條大漢已經從腰裏抽出短槍。他們的手槍與當初孫美瑤用的一樣,都是單打一這種海盜手槍。川中不比東南,沒有海運之利,地處偏僻,獲取洋槍十分為難。手裏有錢,也未必能買到軍火,像這種老式手槍,在四川卻還是可以上陣交鋒的利器。

可是他們手槍剛一拿出來,另一邊的護兵不用招呼,已經齊刷刷拔了左輪手槍出來,對準了那些袍哥子弟。趙冠侯笑道:“哈哈,黃三爺,你確定要跟我動槍?你自己選了,可就別後悔,動槍這種事,我可比你拿手。”

“小兄弟,家夥不錯,這麽多連珠手槍,果然財大氣粗。可惜有槍沒的用,關鍵是要有人。你的舅子還在老子手裏,你敢開槍,信不信我一聲令下,先砍了他的頭!到時候你救一具無頭屍體回去,你身後的三小姐未見得會高興。放下槍和銀子,你帶人走路。要不然,今天一拍兩散!”

“你是說人質?黃三爺,我怕現在人質,未必還在你手裏。”

黃昆一愣,門簾再次掀動,卻見陳白鷺被兩人架了出來,一見陳冷荷就大喊道:“小妹,你快跑,這是一幫強盜,你跟他們沒道理可講!”

在他身後,一個身材魁梧的老人,手中提著一口雪亮的大刀壓陣,正是大刀王五。跟隨他行動的,都是警衛營的兵,這些人練習的特種作戰手段,在這個時代而言,還屬於超前理念。用來對付一群架票索贖金的袍哥,簡直是牛刀殺雞。

黃昆不曾想,自己留在後院看守人質的人被解決掉不說,竟是連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臉色陡變“龜兒子,你陰老子!”、

“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你自己蠢,就不要怪別人了。黃三爺,你認栽吧,連人質都沒了,還談什麽?還是說說,你要多少錢才肯罷休,如果價格合適,我就把銀子付你買個清淨。否則的話,就自己走路,滾出鬆江,別逼我動手。”

黃昆的臉色連變幾變,終於一咬牙“好!這回哥子認栽了,你們手段厲害,我甘拜下風。帳目的事,一筆勾銷,什麽都不必說。傾家**產,算我們自己倒黴。你給我三天時間,我帶著兄弟夥離開鬆江,回四川。”

“這倒也不必,弟兄們來一次不容易,也不能讓大家空手而歸。我手上有很多軍火,可以給你們一批槍支彈藥,折抵銀兩。你們混水袍哥最為困難的就是槍彈接濟,有了這些槍彈,你還怕沒有銀元?”

黃昆聞言,麵上一喜“當真?若是真有快槍洋藥,大家拜個把子,做個兄弟也沒的話說。你哥子不曉得,山上缺子藥缺快槍,缺到什麽地步。原本就指望鐵路修通,就有了買槍彈的門路,你若是有槍彈,價格好商議。”

“這事不急,我先陪陳小姐送陳大公子回家,槍彈的事,我們慢聊。”說話之間,王五等人已經護著陳大少先出去,隨後是護兵,落在最後的,則是趙冠侯與陳冷荷。陳白鷺回頭想招呼妹妹,卻被幾個護兵擋住,根本看不到。

眼看一幹護兵已經走出大半,隻剩六、七個人還在房裏,黃昆在後麵送客,邊走邊道:“郎才女貌,真個是郎才女貌,幾時生娃兒,請我吃一杯喜酒。”

趙冠侯把手放到陳冷荷的纖腰上,朝她一笑“你聽到了吧,人家可等著喝喜酒呢,你要努力一點才行啊。”看似親昵的一觸,手卻已經放到陳冷荷腰裏的手槍柄上,陳冷荷極配合的偏轉方向,仿佛害羞似的側頭,卻正方便趙冠侯把手槍拔出來。

槍抽出了槍套,子彈已經上好了,抽槍,轉身……

黃昆的笑容凝結在了臉上,他已經看到了趙冠侯握槍,可他還來不及喊出一聲準備時,手槍已經頂到了頭上,隨即扳機扣動,槍聲轟鳴。

飛濺而起的血花,噴濺在陳冷荷雪白的獵裝上,如同雪裏紅梅。黃昆的身體無力的倒了下去,而趙冠侯並未因此收手,手指緊扣扳機不放,另一隻手,則在擊錘上飛速的撥動。

放在櫃台上的茶碗粉碎,彈丸在打碎了瓷碗之後,依舊頑強的鑽入旅社老板的體內,收割生命。

第三聲槍響

一名把手放在了手槍上的袍哥,應聲倒地。其身旁的同伴已經抽出了刀,但是剛剛撲出兩步,也隨之飲彈。六聲槍響,密不透風,六條生命,隨之消逝。趙冠侯的身子微微搖動,如同在表演一場個人舞蹈秀,空槍拋出去,第二支左輪槍已經出現在手上,隨後,死亡的呼嘯再來。

房間內的護兵,這時也開始射擊,門外的陳白鷺大驚道:“妹妹!小妹還在裏麵,我要進去帶她出來。”

曹仲英卻沒好氣的一推他“哪那麽多說的,趕緊給他弄走,看著就恨的慌。人家兩人幹點什麽,你總瞎摻和什麽。”

槍聲停止,趙冠侯抓著陳冷荷的胳膊走出來,沒有他的攙扶,陳冷荷也喊難邁的動步子。不管在阿爾比昂如何練習射擊或是擊劍,她都沒有過殺人的機會,更別說這種一個不留方式的屠殺。所有的袍哥,無一例外,全部飲彈,旅社裏已經沒了活人。

她的四肢已經癱軟了,必須得人攙扶,才能勉強走出。陳白鷺衝上去,自趙冠侯手中奪過妹妹,關切的問道:“小妹,你受傷沒有?怎麽……怎麽好端端就動起槍了?”

陳冷荷一笑“因為要祛除後患。大哥被救出來,那些袍哥頭領不問他們手下的生死,隻問洋槍,說明他們心裏已經認定,自己的人被殺掉了。殺了他們的人,還怎麽談合作?一想就知道,這是個穩君計,把咱們穩住,才好搗鬼。無非是今天他們力量處於劣勢,不敢翻臉動武,所以先用好話對付住咱們,將來再找機會報複。趙大人可以一走了之,我們卻是要在鬆江住下去,他們若是有心報複,我們又怎麽防範的過來。趙大人是在替我們拔刺,把後患清楚掉,這個人情,我們要認的。”

趙冠侯微微一笑“陳小姐客氣了,大家不是外人,互相幫忙是理所應當之事,不要放在心裏。難道陳小姐跟我那麽有默契,我沒說話,你就知道我要做什麽。”

“猜也可以猜出幾分,總算我沒有猜錯,否則就鬧笑話了。”陳冷荷俏皮的一笑,又看了看自己的兄長。他雖然沒有親曆戰陣,但是聽說殺了二十幾個人之後,已經嚇的有點麵色發白,即使上了馬車,神色一時也緩和不過來。在那裏想著什麽事,忽然道:“不好!要是這些袍哥還有同夥,這下不是更要報複了麽?這人……不該殺啊。”

“大哥,你不要這個樣子講話,不殺這些人,難道他們的黨羽就不報複了。殺了他們,讓他們知道厲害,其他人才會有怯懼之心,否則的話,我們的麻煩就沒完沒了了。總之,大家自己加小心就好了,不會有什麽事的。”

陳冷荷笑了笑,又對趙冠侯道:“大帥,您的恩情我記下了,請把我大哥先送到家裏去。我要到醫院去看母親,晚上的時候,再登門道謝。”

“道謝就不必了,舉手之勞而已,小意思。”趙冠侯笑了笑“這些混水袍哥,在四川就幹沒本生意,到了鬆江,也未見得就會改惡從善,低頭做人。留在市麵上總歸是禍害,萬一和本地的無賴和成一夥,就要出大亂子,趁早收拾掉,也沒什麽壞處。些許小事,就不必記在心上了,今後有什麽難處,隻管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