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贖指(一)

時間在這種狀態中這麽過去,一連四天,孫美瑤的槍傷已經大好,雖然還不能臨陣交鋒,但是已經可以在院子裏打拳。她行走江湖,除了有兩杆洋槍外,自身的武功也是極為出色,山東成名拳師,也多不及她。

薑鳳芝初時不服氣,與她搭了搭手,卻隻能遺憾的敗下陣來。兩人切磋之下,孫美瑤看出她除了跤法外,拳術也極高明,仔細看了拳路之後,認出她是梅花拳的路子,便很是親近。

“俺們還是同門哩。教俺拳術的師父叫朱紅登,乃是梅花拳薑老師的弟子……那是你師叔?咱們,倒是真正的親近同門!若不是我身份不便,還該去看望一下師伯呢。”

薑鳳芝對她,沒什麽好看法,即便論上了同門,態度依舊冷淡的很。蘇寒芝私下裏問過原因,也問不出來,事實上薑鳳芝自己也說不清楚。孫美瑤性子豁達,又有武藝,按說和她應該是很好的朋友,可她就是看這個人不順眼,歸結起來,大概就是她離冠侯師弟有點太近了,讓她有點看不下去吧。

作為聽故事的回報,這兩天裏,她便開始教著趙冠侯打拳。趙冠侯前世就精通若幹種搏擊術,這段時間裏,因為總是處於骨折的狀態,沒來得及進行恢複訓練。

但是這些東西在腦子裏,總是不會丟,隻要訓練到肌肉反應層麵就好了。而這具身體本身並非弱不禁風,也曾經進行過係統的武術培訓,技巧雖然不是很出色,但是身體素質總是很好。

孫美瑤教導的拳法,既有進行訓練的套路,更多的,也是那種一擊製敵的格鬥術。她是真正殺人行搶的綠林,招式好看對她意義不大,講求的是實戰效果。尤其一個女人,跟男人比體力不是個明智選擇,所以陰招之類的東西,總是很多。

開始時她並不把一個混混放在眼裏,當天她被擒,陷阱要占主要因素,如果對打,她並不認為自己會吃虧。這幾天相處下來,她倒是沒了報仇之類的念頭,可是知道現在趙冠侯被人盯上,就想教他些防身的東西。

可是切磋之下,兩人的關係卻漸漸反轉過來,從她教趙冠侯,變成了趙冠侯教她。

“誒?還能這樣?……關節技?那是個啥玩意?跟我們說的擒拿手,意思一樣麽?……誒?你這個功夫,有點賴皮啊……”

大金國的醫術發展,比趙冠侯所在的時空更為落後一些,其落後主要就是體現在對於人體構造上缺乏了解。

像是蘇春華那種精通骨科的大夫,之所以鳳毛麟角,就是因為大多數醫生對於人身體不夠了解,也就缺乏治療能力。金國立國之後,大行儒教,強調尊敬死者,不許對死屍隨意解剖,於人體構造更多的時候是靠猜的。

武術中,關節技法的發展,也就不如趙冠侯所在的那個時空發達,他是經過現代科學方式培訓的,除去身體素質不提,關於打擊部位、打擊方式等等,都有著相關的科學體係在後麵做支撐,與這個時代自己摸索出來的武藝,並不可同日而語。

而且他也是真正殺過人,實戰經驗比起孫美瑤隻強不弱,兩人切磋幾下之後,孫美瑤必須承認,自己的武術修為可能比這個男人高,但如果生死相搏,即使自己沒受傷的前提下,死的也多半是自己。

而且趙冠侯的一些貼身纏打技,也讓孫美瑤大開眼界,這種包含了柔術,以及貼身技、地麵技在內的功夫,讓孫美瑤的身手施展不出來。趙冠侯與她拆招時,也不會考慮她是女人,或者說兩人都不會考慮性別,黑虎掏心,猴子偷桃之類的招數都會用出來。

這種貼身技用出來,他就仿佛是一塊膏藥,孫美瑤使出全身解數,也擺脫不開。他反倒能趁機在孫美瑤身上東掏一把,西摸一下,上下其手。

她並非執於勝負觀念之人,也不會因為被趙冠侯在身上摸了幾把而翻臉,反倒是對這種功夫大感興趣,考慮著如果自己學為己用。另外像是火藥消毒止血這個技能,她也是從趙冠侯這才了解到。

她的部下雖然也裝備了不少火器,但是對於火藥的應用上,所知甚少,包括不少人對火器還有迷信情結。包括會把彈丸泡在女人的月氏京水裏,祈求每發必中。他們把這種造物跟迷信都扯在一起,自然不會明白火藥可以治療的功用。

做土匪受傷難免,大多是靠草藥,再加上自己的命數去賭。一聽說火藥可以急救,孫美瑤就來了精神,等到趙冠侯又講解了諸如傷口包紮,消毒之類的知識後,她就完全聽入了迷。這些急救知識,現在一般的草頭郎中是不懂的,懂這個的醫生,土匪們也難以接觸到。

孫美瑤用好看的大眼睛上下打量著趙冠侯,就像發現了一件價值連城的古董似的“你一個混星子,從哪學的這麽多東西?我看就算是縣裏的舉人老爺,知道的也沒你多,要不要跟我上山?我給你個當家位置?”

蘇寒芝這兩天見兩人不是在院子裏練太極推手,就是拳來腳往的對打,甚至有時纏在一起上下翻滾,明知道是練功,心裏還是有些不是滋味。可是她具備這個時代賢妻良母的好隱忍品質,有再多不快也是放在心裏,不會宣諸於口,這時上前道

“孫掌櫃,冠侯哪是那塊料啊?他雖然是混混,但是不像你們這些人膽大,他膽子小的很,上了山,也是拖你們後腿。”

“他要是膽子小,就不敢收留我這個江洋大盜了。”孫美瑤不屑的搖搖頭“不肯答應就算了,這種事要講個緣法,不能強求。他教我的東西,能讓我們今後做買賣時,少死不少人,這個人情我記下了。我是真想多住些天,再多學一點東西才好……算了,將來有機會到山東,記得報我的名字。在蒙陰地麵,提俺孫美瑤,好使!”

她眼看傷勢大好,就開始考慮出城的事,這種身份的人,多留在津門一天,就多一天的風險。趙冠侯也在安排著人,準備一個適當的時期,送她出城。

“李秀山那邊的新軍,就不用考慮了,自己人,不會給咱們找麻煩。真正可慮者,是龐金標的防營。所以,我們必須把龐家的視線吸引住,讓他顧不上考慮其他,接下來的事情,我們就好做手腳。”

趙冠侯微笑著拿出了懷裏的當票“這當票在我身上揣了幾天,現在,是到了該贖當的時候了。我倒要看看,他們拿什麽賠給我!”

孫美瑤的股票已經成功取出交接,銀子的數目比較大,一時還湊不齊,不過先期的款子已經拿過來。這麽多錢,自然不能用現銀,孫美瑤那份,用的是金條。趙冠侯手裏,現在也有了幾百兩銀子的銀票,尾款部分,用不了多久也會拿過來。蘇寒芝見他有了錢,就越發不支持他去做這種冒險的事情,緊拉著他的胳膊

“元豐當鋪那邊想必也有準備,我怕你去了之後,又是一身傷的回來。咱現在有了錢,就別玩命了。這個手指頭,咱不贖了還不行麽?”

“那哪行,如果不贖手指,又怎麽要回孟家的珠子。孟東家對咱不錯,不光送了雲水、人參,這幾天又讓人送了不少藥過來,孫掌櫃這傷好的這麽快,跟那藥也有關係。咱們受了人家的人情,總是要還的。放心,這事我早就盤算好了,現在不怕他打人,就怕他不打。”

他趕去元豐當時,店麵裏很清淨,在他前麵,隻有一個身形單薄的年輕人。滿臉泥垢,發辮也有些散亂,身上穿一件又寬又大的玄色舊湖縐棉袍。看相貌就知道是個有芙蓉之癖的,生平最親近的朋友隻有福壽膏。他手中捧著一軸古畫,進門就奔了頭櫃。

頭櫃的朝奉看見趙冠侯進來,臉色就是一變,忙對夥計丟個眼色,隨後一本正經的看起那名年輕人手裏的畫,仿佛生怕錯過了一個細節。

趙冠侯將手中的包袱朝三櫃眼前的櫃台上一放,用足力氣大喊了一聲“掌櫃的,贖當!”

三櫃見是他來,已經起身離開,二櫃、頭櫃又都不肯過來接這個話頭,趙冠侯自己就這麽孤零零地站在櫃台前,沒人接待。頭櫃的朝奉對那那名年輕人問道:“少爺,你這畫想用多少錢?”

年輕人卻是久與當鋪來往的,見此情景,也知道事情有些變化,便用手按住了那副畫

“我這畫不急,你們先辦你們的事,我先看看。”

這時,那位掌櫃已經小跑著從後院跑到前廳,遠遠的對著趙冠侯就施了個大禮“這位爺!小的我那天不該言語不周,衝撞了您,是小的不是,您可別跟小的一般見識啊。這裏不是個說話的地方,咱們有話,到裏邊去說。我那有新到的好茶葉,正好孝敬您。”

趙冠侯麵沉似水,冷哼一聲“掌櫃的,咱沒這麽深的交情,也不用那麽多廢話。我今天帶了大洋,還有當票,一應俱全,請你把我的手指頭拿出來吧。這當票上可是白紙黑字寫的,趙冠侯小指尾指半截,請你拿出來吧。拿了東西,我也好走路,今天我請了劉道遠劉老喝茶,可沒有太多時間陪你這磨牙,趕快拿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