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章 新世界的構想

“小兔崽子,喊舅舅!”

敬慈看著眼前陌生的男子,雖然對於這個陌生人一無所知,但是在父親的要求下,依舊親切的喊了聲“舅舅好。”這是他趙敬慈在內宅混飯吃的基本功,靠這能耐,每月都能從各位媽媽那裏刮來一筆數字可觀的零用錢。

馬國傑看看敬慈,又看看妹妹懷裏,另一個包裹的嚴實的小娃娃,點頭道:“有兒有女,你過上的真是好日子了。”

已經成為女子警查隊隊長的鳳喜,在這兩年時間裏又生了一個名為偎慈的女兒。這個孩子一如趙家其他女孩一般乖巧可人,並且由蘇寒芝特許,光明正大的算在了她的名下。雖然趙冠侯本人寵女兒多過疼兒子,可是鳳喜心裏,依舊是把這個兒子看的遠比女兒為重。

看著大哥,她的臉色很有些尷尬。自己跟趙冠侯的關係,本就不為兄長所接受,在南方起兵討袁時,自己還得到消息,大哥是葛明黨麾下幹將。跟趙冠侯立場相左,兩下可以算是冰火不同爐。這次上門,居心難測,如果到了需要選擇的時候,自己又能站在哪一邊?

好在馬國傑的表情很和藹,鳳喜更不會主動翻臉,點點頭,擠了個笑容。“確實是好日子,在家裏的時候,做夢也想不到。”

“把孩子給我抱抱。”

馬國傑大方的伸出手,鳳喜卻不敢把丫頭交出去。還是趙冠侯點頭道:“哪有不許舅舅抱外甥女的,就是不知道國傑老哥有沒有孩子,這抱孩子可是個技術活,當初我第一次抱孩子時,比抱炮彈都緊張。”

“我是勞碌命,女人跟我是受罪。再說,我現在,也不想這事了。匈奴不滅,何以家為,內憂外患的國家,我是沒有這個時間和心情,去經營自己的家庭。既然辦不到,就不要害人。”

馬國傑隨後口說,用生滿老繭的手,輕輕摸著孩子細嫩的皮膚,目光中滿是慈愛。可是鳳喜的肌肉,不自覺的繃緊了,即使明知道對麵是自己的親兄長,不大可能加害孩子,基於母親的本能,依舊運氣沉腰,隨時做好出拳的準備。

“你當了姨太太,功夫倒是沒放下,我不行了。這幾年忙著帶兵,拳腳生疏了許多,怕是打不過你了。孩子抱好吧,我不想大過年的,給自己妹妹打一頓。”馬國傑笑著將孩子遞回去,鳳喜緊閉著嘴,把孩子接過來,緊緊摟在懷裏。

“二次起兵時,國傑哥的騎兵團,算是南軍裏少有的強兵。可惜,友鄰部隊太弱,手大蓋不住天。隻靠一團騎兵,也不可能挽回大局。那一敗,非戰之罪。”

馬國傑搖頭道:“你搞錯了一件事,那不是一個騎兵團,是一個騎兵師。雖然兵力上是一個團的人數,可是編製上,實際是一個師。隻可惜發軍餉的時候,是按一個營發的。你鐵騎下江寧,又攻鬆江,把江南製造局的家當都搬到了山東。我們南軍一沒有軍餉,二沒有軍火,北洋數鎮虎狼撲下來,根本就是以強欺弱的局麵。那種仗,無論如何也是打不贏的,我們輸的不冤。”

趙冠侯並不否認“那一仗,魯軍實際沒動。可是從局麵上看,南軍表現已經算是可圈可點了。畢竟百戰精兵都裁撤的差不多,部隊大多是新募兵員,而且彼此離心離德,各省各懷心事。那一戰,根本就是以卵擊石。國傑大哥已經做到了最好,我從心裏佩服國傑哥的本事,怎麽,你還留在國內,沒跟著孫帝象他們出國?”

馬國傑搖搖頭“我是為了窮哥們能活出個人樣來幹葛明,不是為了某個人幹,也不是為了讓那些先生太太不留辮子,不裹小腳而戰。孫先生的葛明成功了,得利的也是那些士紳老爺,不是我們窮哥們。所以我現在,也不跟他幹了。”

鳳喜直到此時,麵上才露出笑容“大哥,那就太好了。你留下吧,冠……老爺,能給我哥一個騎兵團……團副麽?”

這是她破天荒第一次開口給家裏人要好處,說完這話,臉就羞的通紅。新年時候,家裏女眷都在,自己這個姨太太,實際是蘇寒芝硬抬舉上去的。大太太麵子大,沒人敢說個不字而已。論起根基底蘊,實際談不到。這樣冒失的要官,開口就是團副,說不定那位即將臨盆的騎兵師長,待會就要罵娘。

見她戰戰兢兢看著自己,趙冠侯笑著摟住她的肩膀“說什麽了?區區一個團副而已,你至於嚇成這樣麽?隻要你開口,一個團長又算什麽?可是,國傑大哥的話你也聽見了,他怎麽可能留在魯軍當團長?”

“妹子,還是你男人了解我,你們山東,隻是給窮人一口飯吃,為的是讓他們不造反。可不是為了讓窮人可以翻身做主,與那些闊老平起平坐。這樣的地方,在前金時代,有個清官在,也差不多能做到。我如果在魯軍供職,不是越活越回去?”

鳳喜道:“你這話說的我不愛聽,有口飯吃不就完了,咋還要那麽多?那你說,你來是幹啥?”

“傻妹子,還跟家裏一樣,跟外人眼前膽小,就敢跟你哥耍脾氣。”馬國傑滿是寵溺的看了一眼妹妹“我前幾天就進城了,你不知道,可是你問問你男人,他多半是有數的。遠遠的看著你,帶著女警巡街,騎著馬,挎著刀,那樣子真威風啊。我當天晚上,就給咱爹娘燒了點紙。跟他們說啊,小妮現在不用他們惦記了,已經可以自己照顧好自己了,日子過的好,不至於挨餓,也不至於受人欺負。她的男人,可是個能為了自己的女人,帶著幾萬大兵去找人講道理的主。你的日子過的好,我就放心了。這不眼瞅著過年麽?我這個當舅舅的,還沒見過自己的外甥,外甥女,這不成話,就得來看看。”

他看看敬慈“這小東西,一看就是不省心的。將來有的你頭疼,這個丫頭倒是好,看著就老實。當娘舅的,過年上門,不給壓歲錢說不過去。可是我一個窮娘舅,也拿不出能入大帥公子法眼的禮金,隻能意思意思,可不要嫌少。”

“客氣了,有心就好。過年不提窮字,給點什麽,都是小東西的造化。”

馬國傑卻堅持道:“不能有心就好,窮說窮,該給的就得給。這樣吧,馬馬虎虎,送你幾千人,幾千條槍。就是得到外省去拿,大帥,你過年時候跑一趟,不嫌麻煩吧?”

趙冠侯看看馬國傑,“大哥,吃菜。咱這話不急著聊,怎麽,劉黑七那幾千人,你就這麽給賣了?”

“談不到賣,本來就是苟延殘喘的一些東西,不過是讓他們早點上路,省得禍害百姓罷了。他們本就成不了氣候,成事不足,敗事則有餘。如果等到將來出大事的時候,他們起來鬧事,說不定就壞了大局。這種禍患現在拔掉,比幾個月以後拔掉,對你,對山東父老,對整個國家,都有利。”

趙冠侯微微一笑“大哥,你在河北做的事,是給我幫忙,我心裏記你的人情。”

“也談不到給你幫忙,袁賊狼子野心,如果再讓他練成模範軍,等於惡虎生翼,於國於民,都沒有什麽好處。好在他招兵的時候,招了很多煤礦的窮哥們進去,那些人跟我都是一樣的窮苦出身,想著要為天下窮人爭一條活路,不願意為虎作倀當劊子手。所以劉黑七收拾那兩個團,也就比別人容易。可是看他的作為,比起袁賊更惡毒,這樣的毒瘤,讓他四處逃竄,對誰都不好。趁著過年,你給袁慰亭送一份大禮,也算是來個開門紅。”

他說話間舉起酒杯“醜話說在前頭,我要帶走我的那些窮哥們,不能讓他們跟土匪一起,被冤殺。”

趙冠侯點頭道:“看鳳喜的麵子,你的人可以帶武器離開,包括重武器,隻要帶的動,就可以帶。鐵路上的事,我來給你想辦法。另外我補助你軍費二十萬元,再撥兩千石糧食。”

“自己親戚,我就不跟你客氣了。火車不用,我們有自己的腿,想去哪,靠走的就可以。糧食,經費,我就收下了。咱們幾時可以動身?”

趙冠侯一笑“明天一早就走,初五趕的上回來吃餃子就好。”

臨時擔任山東騎兵旅長的孫飛豹,正駐在德州。過年的時候,各衙門全都放假,可是他的旅部,依舊是戒備森嚴,士兵訓練不停,與平時的區別,就是夥食變的更好,飯菜裏多了許多肉食。

房間裏,他和老將孫桂良燙了壺酒,切了一大盤狗肉。孫桂良用煙袋戳著他的額頭,把這位在揚基打過仗,得到過揚基總統親自授勳,前途無量的副旅長,訓的抬不起頭。

“你說,你是咋想的?人家給你說的那個張小姐哪點不好?讀過洋書,上過女校,她爹是咱山東財政廳的幹部,管錢袋子的。你跟她成了兩口子,將來要經費都省事。你娶誰不好,娶黑妮。叔不是說她不好,可她是個寡婦,還帶著孩子,再說,就是個山裏的丫頭,沒見過啥世麵。要說唯一的本事,大概就是能騎快馬能耍刀,打架比男人還凶,可那過日子有啥用?你腦袋是不是在花旗國被驢踢過?”

“叔說的是……叔喝酒。”被煙袋打的腦殼生疼的孫飛豹,滿臉帶笑,絲毫看不出半點少年將星的架子。他夾了一筷子狗肉放到口裏大嚼

“還是這偷來的狗,吃著最香。記得小時候,最愛幹的事,就是下山去打狗,那些看家狗偷一條,剝了皮,烤熟了吃著最香。有一年,沒長眼,惹上了幾條凶狗,被咬的啊……要不是命大,就交代了。”

孫桂良把煙袋收回去,自己喝了一口酒“是啊,你個兔崽子都以為要不行了,可是一聞到狗肉香,立刻就跳起來了。生龍活虎,吃的比誰都多。在花旗國,你就沒想著打條狗?”

“吃過,洋狗吃著不是味,還得是家鄉的狗,吃著是那個味道。洋麵包,荷蘭水,不管再好,也不如家裏的饃好吃。過日子,也是一樣,她讀過洋書也好,她爹管錢也好,終歸還是要娶個自己順心的。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你個小兔崽子自己拿主意吧,反正叔以後,看見人家張處長得繞著走,沒臉見人啊。”

孫桂良抽著煙袋,心思卻回到了當年,偷狗失敗反被咬的孫飛豹,是孫美瑤把他背回來的。親自給他擦身子上藥,又下山,把那一家的狗都殺了,燉了一大鍋肉,給孫飛豹吃。

他傷好之後,被孫美瑤揍了一頓,又抱著他哭了一天,再之後偷狗,多是孫美瑤出手,不讓這個堂弟受傷。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他還記著呢。黑妮跟美瑤,眼睛是有點像,當然,最像的,還是性子……癡兒,都是癡兒啊。

忽然,房門外的護兵高喊起來“大帥到!”

兩人剛起身的當口,趙冠侯已經走進來,先給孫桂良見禮,然後看著孫飛豹道:“我進城就聽到有人報案,狗丟了。合著你幹的啊。跟你姐一樣,見著狗肉沒命,她連阿爾比昂領事送我的獵犬都吃了,你比她還差點。我問你,手下有多少人能用?”

孫飛豹馬上回答道:“回大帥的話,一個騎兵團以及一個旅屬炮連隨時處於動員狀態。如果給我半天時間,可以多集結半個團。”

“解決劉黑七,用一個團加一個連,有信心沒有?”

孫飛豹道:“那炮連可以不去了,犯不上那麽抬舉劉黑七。”

“那好,現在集合隊伍,一個小時後,出發!”

等到孫飛豹敬禮出門時,才回頭問道:“姐夫,姐怎麽樣?”

“月底該生了。”

“那好,我這回砍了劉黑七,給姐當禮物。還有啊,我在花旗國偷過總統夫人養的狗,可那狗太小,沒法吃……”

話沒說完,便撒腿跑了出去,躲過了趙冠侯從後麵扔來的一塊狗肉。

馬隊如同鐵流,衝過山東河北邊境,將奉命負責堵截劉黑七卻都喝的天昏地暗的共合陸軍,驚的魂飛魄散。

馬國傑在馬上看著那些軍裝不整,隊型淩亂的北洋兵,問趙冠侯道:“你的兵,和這些大兵是不一樣。有股精氣神,可如果是對上外國強兵,還有自信?”

“沒有自信也沒辦法,沒退路的,怎麽也得打了。”

“能幫你的就這麽多,窮親戚,沒辦法。第一次見你小子就不順眼,沒想到,最後我妹妹落到你手裏。對她好一點,否則我不會饒了你。”

“我媳婦,不用別人操心了。你倒是操心下你自己吧,給窮人打一條出路,這個理想很好,可是要做到很難。這是條險路,不好走。但是,我從心裏期盼你走的成。讓中國的窮哥們翻身做主,那便是人間好世界,活在那樣的世界裏,才可以算做一個人。”

馬國傑問道:“那假如我走成了,你又該怎麽辦?”

“廢話,那當然是跑了。窮人翻身的天下,注定沒有我的容身之地,自然有多遠跑多遠。你放心,我腿腳很快,足夠帶著鳳喜她們全身而退,你們追不上。”

“那好,我們都要快一點,就看看是你跑的快,還是我走的快了。”

兩人的手在空中一擊,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