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六章 風骨

青島城內已經進入戰備狀態,生活物資實行配給製,對於居住於青島的普魯士僑民實行了總動員。適齡男性公民,都被征發到軍隊,女性也要承擔戰爭準備工作。曾經的度假勝地,現在變成了一座大兵營,整個城市都在為戰爭做準備。

相比起普魯士人,華人倒是不用受兵役之苦。這並非源自善心,而是普魯士人對國人的蔑視,認定華人遠比自己國人羸弱,當兵非但起不到作用,相反倒是累贅。當然,華人不承擔兵役的代價,就是承擔高出平時幾倍的賦稅,同時還要被強征為苦役,從事物資輸送工作。

反倒是那幹前金遺老,靠著龐大的資金,依舊可以保持體麵生活,同時不需要承擔作戰任務。自共合建立後,大批前金遺臣躲在青島吟詩唱和,順帶對共合正府進行批判,懷念前朝吸血割肉,作威作福的大好時光。這幹老臣學八股,講忠義,在租界吃普魯士大米,就可以算做不食周粟,無虧臣節。

能躲到這裏的人,全都有錢,普魯士當局,對於這些富翁也極為歡迎,至少對他們的家產是很歡迎的。一些普魯士官員也與這幹遺老打的火熱,兩下裏頗有些交情。

可是隨著青島的氣氛越來越緊張,這些遺老也沒了聚會酬酢的心思。刀槍無眼,槍子認不出誰是總督,誰是宗室。一些老人,已經想著要搬離山東,到津門去住。可是宗室基金裏的錢提不出來,旅費又成問題。風雨未來,人心思動,青島城內的華人正陷入一派莫名的**之中。

張人駿這位前金時代的兩江總督,在任上很發了一筆財,在青島算是生活的很好的那一批人,位列青島十老之內。他是帶過兵的,也經過戰事,雖然戰火臨近,但他比起普通人更為沉穩,每天照樣舞劍吟詩,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最近又迷上了練氣功,請了不少練氣大師到家裏傳授自己吐納之道,徹底不問世事。

他給家人下過嚴令,自己吐納時嚴禁打擾,家裏也沒人敢去觸黴頭。可是今天,來的客人身份太過特殊,家人不得不硬著頭皮把張人駿從神遊萬裏的狀態喚醒,請到密室見客。

客人是個五十出頭的老者,打扮的很是斯文,舉止間也透著學者氣息。張人駿與他頗為相熟,見麵先是一愣,隨後是一喜。

“大島君?真沒想到,你居然會到青島來。在江寧時,多虧大島君幫助解決中國扶桑兩國公民糾紛,我才能在江寧維持住局麵。後來葛明軍興,我與大島兄音訊隔絕,不想今日竟能重會,這可真是緣法。”

“安圃兄客氣。閣下於江寧理政之時,就表現出非同一般的才幹,我也由衷欽佩。正因為閣下是中國少有的開化幹練之俊傑,我才將安圃兄引為知己。這次我冒險到青島來,也是為了這份交情,特來救你的。”

張人駿一愣“救我?大島君,你我都是這把年紀的人,就不要用三國演義中那些驚人之語來欺人了。難不成,我一個退歸林下之人,還能有什麽不測之禍?”

名為大島勇的扶桑老人麵色十分嚴肅“安圃兄,你現在不問世事,對於外界的情況缺乏了解。國際的形勢,已經去前金時代不同了,泰西列強之間,正要發生一場規模空前的大戰。我國也將參與其中,對普魯士宣戰!青島,就是交戰的區域。”

張人駿點點頭“這我是知道的,可是這是你們兩國撕殺,與我無幹。我隻是寄居於青島,不會參加戰爭。”

“安圃兄,話不能這麽說。你是帶過兵的人,應該知道戰爭的殘酷性,我雖然是扶桑人,但不會為本**人開脫。軍人,天生就是食人的野獸。到了戰場,等於野獸擺脫束縛,想讓它們不傷害無辜,是不可能的事。這場戰爭,如果僅限於普魯士與扶桑之間,或可不涉及於無辜。可是一旦山東卷入其中,山東九州十府的居民,都要受戰活波及,沒人能獨善其身。安圃兄,也隻是其中之一。”

見張人駿的神色凝重起來,大島勇心頭得意,繼續道:“當然,貴我兩國同文同種,如果可以的話,沒人願意自相殘殺。這個世界上的黃種人應該聯合起來,與白種人戰鬥到底。我們同為黃種人,不應該內耗。可是趙冠侯,卻背棄了自己的民族,與白種人同流合汙,選擇和普魯士人合作。這一決定,不但毀滅了自己的未來,也把山東全省推入深淵。安圃兄曾經做過山東藩司,山東居民也是你的子民,你難道忍心,看著這些無辜者沉淪於戰火麽?”

“大島君,你的意思,我不是很明白。老朽已經是退隱之人,無職無權,不管對於趙冠侯有什麽意見,也很難對他施以影響。”

大島勇搖搖頭“此言差矣。安圃兄雖然致仕,但威望未衰,隻要你出麵組建新正府,軍政兩界,士紳賢達,都會有人支持。即使是山東省議會裏,一樣有大批議員願意擁護安圃兄出來,擔任新的山東督軍。山東需要秩序,尤其是戰爭之後,無序的社會對居民的損害是顯而易見的。如果安圃兄出麵,以你的號召力,維持山東社會治安,不但可以確保自身安全,也能為百姓,做一點實事。這何樂而不為?”

“青島的秩序,普魯士人或扶桑人都可以維持。如果需要中國人,山東省正府裏,能擔任這一職務的人也很多。即使青島的一幹老臣,出麵維持青島一地秩序者也大有人在,何必非要為難我一個退隱之人?”

“不,我說的不是青島秩序,而是整個山東。”大島勇目光灼灼“長期以來,山東的利益為白種人所把持。掠奪我們寶貴的戰略資源,充實自身的力量。這是對黃種人的野蠻侵奪,絕對不能容忍!這次帝國出兵,目標是收回山東全省的利益,把白種人從我們手中掠奪走的寶貴財富,奪回來。黃種人的財富,永遠隻屬於黃種人,甘心為白種人充當走狗的傀儡,不能再竊居高位。隻要安圃兄出麵,我們會支持閣下成為新任山東督軍。”

張人駿的目光中,也多了幾分熱情“新任山東督軍?此事關係重大,不能兒戲。這是大島兄的意見,還是貴**方的意見?成功率,又有多少?我們不說山東,隻說青島,普魯士人在這裏修要塞,號稱金城湯池,也不是好對付的。”

“哈哈,安圃兄是在擔心?大可不必,雖然共合取代前金,但這不代表前金時代的督撫,不能轉任督軍。比如湯鄉銘,再比如陸幹卿。你的才幹比他們強出十倍,背後又有帝國的支持,又有什麽可擔心的?支持閣下出任新的山東督軍,這一提議,已經獲得軍方的認可。隻要安圃兄願意合作,很快,您就可以回到濟南,欣賞珍珠泉的美景了。”

大島勇又看看四周“至於青島問題,無須擔心。普魯士不管把青島修建的如何堅固,都需要有士兵守衛。可是普魯士的部隊太少了,不足三千人的陸戰隊,怎麽可能抵擋帝國勇士的腳步?帝國有充分的信心,解決這些白皮豬。”

張人駿長出一口氣,忽然向著身後道:“我覺得,現在可以出來,跟大島先生見麵了。”

密室的書架忽然向旁移開,露出裏麵黑色的出口。大島勇隻覺得眼前一花,一個高大威猛的老人,提著一口雪亮鋼刀,自出口裏走出。在他身後,則是兩個持槍的年輕人,手槍對準大島勇的胸口。

大島勇看向張人駿,後者冷笑一聲,臉色變的格外難看。

“大島君,從私人感情上,我這麽做,確實有出賣朋友的嫌疑。可是從公事上,張某問心無愧。老朽不敢以清官能吏自居,但卻也不會做投奔外敵,出賣祖國的叛徒!區區扶桑,想要鯨吞我中華,不自量力!現在,這件事歸山東真正的主人負責,與我無關。”

那名高大的老者手指在刀脊上一彈,“我姓王,在前金時代保過鏢,江湖上的朋友,叫我大刀王五。不過,我還是更喜歡現在的身份,山東警衛營武術教官,王正誼。”

大島勇並沒有做無謂的抵抗,這種時候以武力抗衡,跟送死沒什麽區別。他所帶來的隨從並沒能做出有效應對,也都被張府的下人製住。大島勇心知,自己這些手下都是受過嚴格訓練的情報人員,不是普通護院武師所能抗衡。也就是說,張府這些下人,實際也是受過訓練的職業戰士。這不可能是武師,那又是什麽人?他們在青島的目的,又是什麽?

張人駿等製住了大島,才對王五道:“冠侯神機妙算,果然算到了這一步。我想扶桑人未必隻來我的府上,其他人的府邸,說不定也有扶桑人登門。人心難測,各位弟兄可要小心。”

王五爽朗一笑“張大人放心吧,他們的情況與您不同,您和冠侯是兄弟,所以格外優待。其他人的家眷,還都在我們手裏控製著,家裏也都被埋了炸蛋,除非是想要同歸於盡,否則誰敢反水?對付扶桑人,不過是小把戲,真正的重頭戲,在後頭。”

張人駿點點頭“是啊,畢竟扶桑人跟你們一樣,都是隱匿形跡,武力不強。守軍兵力遠在你們警衛營之上,如果公開對抗,恐怕眾寡不敵,千萬要小心……這青島是咱中國人的天下,也是時候該回來了。等到你們收複失地,重整山河,我也該搬到濟南去。老了,不中用了,沒本事為冠侯分憂,隻能略盡綿薄之力,讓普魯士人知道知道,中國人,不好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