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一章 鳩占鵲巢

宜昌作為四川通往湖北的通道,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川軍此次幾路人馬聯而不合,各自為戰,約定先入武昌者,為湖北之主。檢點隊伍,征鄂部隊有十三旅之數,共計四軍編製。後又有湖北石川星一旅叛而歸順,一下子兵力就增加到十五個旅,五個軍。

雖然部隊編製很大,但是進攻玉望不高,乃至前哨部隊看到防守軍的旗號之後,主官立即下令“快跑!龜兒子,跑快些,慢了小心腦殼。魯軍,魯軍來了!”

自山東乘船抵達宜昌的山東省軍第二師,雖然師長李虎臣親至,但是由於運力問題,部隊多被扔在身後,身邊實際兵力隻有一個團,雖然有山東海軍八艘炮船外加寶順輪助陣,可敵我力量依舊懸殊。畢竟對麵可是十五個旅,自己全師齊至也才三個旅,由於沒實施戰時動員,三旅全不滿編,實際兵力隻有一個半旅出頭。一比十的比例,怎麽打?

他帶一個團來,與其說是守衛宜昌,不如說是準備送死。魯軍作戰,將官敢死,已經成為標準作風。再者關中冷娃,也沒有怕死的道理,必死之地,總不能先讓部下送命。可是沒想到,川軍表現的極有紳士風度,既不幹擾魯軍修築陣地,也不夜襲,與魯軍打起靜坐戰爭。直到後續部隊接連抵達,第二師七成以上的步兵及特種兵抵達後,依舊不見川軍來攻,才曉得這裏有些問題。

隨即,山東情治機構的情報送來,才讓李虎臣明白原委,忍不住破口大罵道:“娘的,上了這幫瓜慫的當。原來是騙人的!”

四川有七千萬人口,在前金時代更曾經協餉四省,是西南有數富省。可先是川漢鐵路籌備,後又趕上橡膠股災,四川元氣大傷。緊接著保路事起,兵火連結。巴蜀大地,義軍四起。一時間你方唱罷我登場,城頭變換大王旗。

各路司令、將軍如雨後春筍。宇宙救國君、環球討賊軍、世界掃逆軍等番號層出不窮,每一支軍隊都要派餉,都要拉夫征兵,都要為偉大的人類解放事業,把青壯年招入軍隊。

部隊裏每多一個兵,地裏就少一個勞力。再加上無限製的攤派,導致四川民窮財盡,從西南第一富庶省份,變為數的著的窮省。農夫走投無路起兵為匪,轉眼再接受招安,部隊就變得更多。

金錢不會隨著部隊的增加而增加,四川部隊越多,欠餉就越嚴重。為了維持士氣,就隻好虛給番號,許以高官。反正都是陸軍部不承認的省軍,番號混亂程度,與李虎臣原屬的陝軍不相伯仲。

六七百人,就可以編一個旅,有一千條槍,說不定敢編一個師。對麵雖然有十三個旅的番號,但實際兵力也就一萬多人。石星川一個旅叛變之後,立即升格成師,一個旅拆成兩個旅的番號,還是所有部隊中,單位兵力最多的一路。

表麵上看,是魯軍一個師對十五個旅,實際兵力卻相差無幾,重武器反倒是魯軍更多。而川軍分屬不同部隊,大略有黔、滇、川以及鄂軍四個體係,彼此見死不救,裝備也極為低劣。大多數步兵配備為前金火繩槍以及大砍刀,有滑膛槍的部隊就稱為精銳。

黔、滇兩軍裝備較好,但是兵力有限,且對進軍湖北熱情不高。比起殖民湖北,他們更願意殖民四川。如果李虎臣開始不是固守,而是帶著海軍打反突擊,到底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可是現在,趙冠侯已經來了嚴令“禁止刺激川軍情緒”。李虎臣也就隻能帶著部隊原地駐防,沒事的時候修修工事,有事的時候就放兩槍把敵人嚇跑。反正糧食、軍餉,都是王子春提供,坐一年,也不在乎。

武昌城內的王子春,現在卻真正體會到了,什麽叫作繭自縛。原本是想把魯軍留下當神,沒想到燒香引鬼,現在反倒驅之不去。趙冠侯電報發出不久,兩個泰西麗人就聯袂趕到。

初見二女時,王子春還頗為竊喜。他玩遍花國名紀,還不曾品過泰西美人。隻當冠帥軍前寂寞,叫來兩個洋姨太陪宿。等到他揮師入湘,美人獨守空房寂寞,自己大可趁虛而入,也嚐嚐西洋滋味。

哪知兩個女人都不是省油燈,到了湖北不久,就開始給王子春找麻煩。先是簡森亮出自己另一個身份,四國銀行團,債務督察員。

孟思遠修鐵路,向四國銀行團借了洋債,其中又以華比銀行放貸四百萬元為最多的一方,是以簡森作為華比董事長,當然有權監督債務及抵押物的情況。鐵路貸款的抵押物中包括京漢路路權,簡森行使這個權力,在京漢路扣車,控製機車使用。

這跟王子春的關係,實際還沒多大,可接著漢娜就緊鑼密鼓,在武昌成立了一家礦業公司。普魯士和共合宣而不戰,普國人的財產都很難保全,更別說開公司。但是漢娜因為嫁給趙冠侯,國籍歸入中國(簡森保留比利時國籍),這就不在製裁範圍內。何況武昌的阿爾比昂領事也在裏麵入股,這家公司立刻成了華洋合辦,接下來,就開始營業。

漢娜學地質勘探,找礦是她的老本行。但是她這次找的不是通常意義的煤礦、鐵礦而是金礦!凡是王子春名下的礦山,她都上門談收購,付出十元到一百元不等的價格,收購王子春所擁有的股權。

要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湖北有南方最大的的鐵礦,後在盛杏蓀時代與扶桑人合辦,成為湖廣重大的經濟支撐行業。在共合成立之後,以民間集資贖買的方式,從扶桑人手裏回購了股權,成為完全民有公司。

王子春任師長時,就以好漢股的方式,在鐵礦裏占了一份股份。等到榮升督軍,這好漢股的比重自然加大,如果誰要拒絕的話……王督軍定期剿匪,就地槍斃,誰知道會不會查出某位董事實際是土匪的探子拉出去打靶?

可是這好漢股,向來是力強者得,王爵帥的槍杆子比商人多,自然就可以入好漢股,現在趙冠帥的槍杆子比王子春多,好漢股易手也就天經地義。雖然徐州會議明確指出,督軍私人財產神聖不可侵犯,但是漢娜並非強奪而是贖買,趙冠侯也堅決表示:投資可以,必須給錢。如果漢娜白拿你的股份,我不會答應的。

緊接著的打擊,來自小公主安娜。這位趙冠侯的愛徒,最近增加了逛街的習慣,在警衛陪同下,看著道路兩旁王字招牌店鋪,伸出手一指,用極為可愛的表情說道:“我要這個。我還要那個,我還要那個和那個。”然後,這幾家店鋪就可以辦過戶手續了。

趙冠侯這個兩湖巡閱使的身份,這時發揮了重要作用,有他撐腰,自己家的女人,可以上街見什麽拿什麽,看見什麽要什麽。時間不長,王子春名下的不動產就減少了三成。他坐不住勁,方到趙冠侯的公館去要說法,哪知趙冠侯卻麵沉似水,將一大摞文件一丟“子春,你是我的老部下,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心腹,可你的表現,太讓我失望了!”

那摞文件,無一例外,都是告狀信。來自於湖北商會、教育界,以及普通百姓。堪稱聲聲血,字字淚。把王爵帥強行攤派,濫發省鈔,乃至把別人的老婆變成自己的老婆,把活人變成死人的的案例等等。以及王部士兵如何客串土匪,綁架商人,間銀民女等事,案情詳細,無可辯駁。

更為可慮者,其中還有幾份,是王子春部下的告狀信,直指自家爵帥勾結南軍,把漢陽兵工廠的軍火賣給南方軍人牟利。

如果說前麵的指控,隻能算是傷及皮毛,最後的指控,卻是可以要命的。那些指控附有詳細的帳目往來記錄,顯然不是信口開河,趙冠侯把這東西送到京裏,王子春輕則下野,重則要移交軍事法庭。

他的麵色幾變,連連告饒道:“這……這都是下麵的人做的,卑職,不知道啊!”

“下麵人做的?那也難怪,看來你的精力不足,管理上存在較大紕漏,我就替你管一管吧!”

趙冠侯說到做到,真的替王子春管一管了。比如把僅剩的一個省軍師繳械,隻保留了兩個團。(兩名團長,即為盜賣軍火事件的檢舉人)。隨即又由山東省軍第一師下第一步兵旅,承擔湖北保衛任務,配合第二師,共同維護湖北治安,防範南方之敵。

接著,對漢陽兵工廠實施全麵清理整頓,原工廠負責人或開除或下獄,隨即由簡森組建了一個專家團清查帳目。經過簡森及一幹共合有良心的經濟學家、財務專員的努力,成功將漢陽兵工廠改造為嚴重虧損,資不抵債的破產企業。隨即,湖北商會表示,為了挽救這個企業,我們必須把它:私有化。

這劑救命神藥一下,漢陽兵工廠立即飛升極樂。自張香濤時代,寧可忍受高成本低收益賠本模式,也要保持國有的漢陽兵工廠,終於變成私人商有。在湖北商會注入一定資金後,對工廠實施全麵接管。接著就是大刀闊斧的拋包袱、甩擔子,切割不良資產,飛速前進的過程。

經過共合優秀商人的操作,漢陽兵工廠笨重的進口設備,無能的技術工人被全部裝上列車送往山東,留下的是淳樸可愛,不識字,未經過訓練,但是薪資極低,不享受任何待遇的年輕工人,外加上隻能承接槍械修理,不能生產製造武器的嶄新機器。

至於說漢陽兵工廠未來怎樣,沒人在乎,反正幾個當事商人都發了橫財,號稱十年不開張,開張吃十年。做完這一切,就可以考慮移民山東,當然,在那之前,還要對萍瀏鐵礦也這麽評估一回才行……

王子春坐困愁城,就連身邊的警衛連,都以壓縮開支的名義被裁掉,代之以素質更高,技能更為專業的山東警衛排。王爵帥連去清樓,都必須付現金。因為蓋了爵帥大印的白條,湖北財政廳已經拒絕兌付,理由為:四國銀行團查帳。

湖北商界士紳,對於魯軍這種讓利於民的勢力自然大為支持,對比王子春的部下,公平買賣,不犯婦人的魯軍簡直就是天兵天將。因此湖北人並不排斥山東人,反倒視為親人。

幾支不滿編的部隊,在湖北很容易招募到兵源,籌措糧餉,也並不困難。要知道交了魯軍的稅,就不用交王爵帥的稅,前者稅比後者輕幾倍,誰不肯交?

打著趙冠帥或是其妻妾名義的公司越來越多,米市糧行,水陸兩運,都被他插進了手。停兵一月未進,王子春的收入基本已經斷絕。與此同時,魯軍索餉的熱情不減,王爵帥已經得動用自己的私人儲蓄為魯軍發餉。

到了這一步,王子春已經想要掛冠而去,通電下野。哪知趙冠侯反倒攔住不放“你現在下野,不等於是我來奪你的印?這與我們徐州會議精神有嚴重抵觸,我的名聲誰來維護?你有什麽意見可以提,我哪裏不對可以改,但是下野,是萬萬不能的。隻要我趙某是兩湖巡閱使,你就肯定是湖北督軍,誰也奪不去你的位置!”

魯軍原本寄食於兩湖的戰略構思,提前實現,單是湖北的情況,就足以讓四師一旅吃飽喝足。

大量的財源湧入,家裏的女人,也都有了笑容。即使是鳳芝,也以山東武術總會的名義,在武昌大量購入地產,轉手賣掉,賺了十幾萬元,笑的合不攏嘴。漢娜雖然看簡森依然不順眼,但是有了錢賺,有了工作可做,總可以少些爭鬥。再者,漢娜看一下湖北地區普魯士僑民的生活,再對比山東,於趙冠侯的埋怨,實際也就煙消雲散。

魯軍在湖北的日子過的舒爽,王子春卻已經生出自盡之心。唯一的盼頭,就是魯軍早點開拔,到湖南去打仗。即使有一些部隊留下,自己總還是有點收入,總好過眼前這樣,連玩個表子都得自己付帳。

可就在此時,一份京裏發來的密電,如同晴天霹靂,將王爵帥轟的外焦裏嫩。“為防川軍入鄂,兼防區劃分不清,魯軍暫停前進,以駐紮湖北為宜。湖南防區,交由第七師全權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