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斬盡殺絕

畢永春手裏的槍也已經打光了彈藥,連續扣動了兩次扳機,發出的隻有空擊的聲音。他將槍一丟,腰間的一口利劍已經抽了出來,向著趙冠侯刺過去。他已經估算出,趙冠侯手裏的槍,也打空了。動拳腳的話,他畢永春或許不及梁國棟,可是論劍術,除了湖廣譚大公子外,他自問不在任何人之下。

趙冠侯並沒有與他過招的打算,隻將左輪朝他一丟,人卻衝向了那些奔跑的嘍羅,身形動處,已經自一名嘍羅腰間抽出佩刀,隨即單刀輕輕一抹,這名嘍羅的喉間已經血如泉湧,雙手緊緊抓著脖子,無力的倒下去。

追亡逐北!

畢永春仗劍緊追,卻無論如何,都始終差了一步,而趙冠侯就在這時,在人群裏肆意的收割生命。他不急於誅殺傷患,而是對於那些帶著傷患走的嘍羅出刀,或是一刀致命,或是砍傷對方的腿,將對手也變成傷號無法動彈。

短短的幾分鍾時間裏,刀光劍影,哀號四起,地上倒了一地的傷號,隻有畢永春與趙冠侯兩人,一刀一劍,對麵而立。

不知是誰手中的火把落地,點燃了枯草,火漸漸大了起來,反倒是照亮了兩人所在之地。汗水從額頭上冒出,隨後又落在地上。趙冠侯身上被畢永春刺了一劍,身上滿是鮮血,卻不知是自己流出來的,還是砍傷那些嘍羅時落在身上的。隻是他麵上神色如常,絲毫未受傷痛影響,反倒是哼哼著“一個小黑人……一個也不剩。”場麵說不出的詭異。

畢永春身上的長衫已經脫去,露出裏麵白綢短打,由於打的急,兩人都來不及揀起步槍或是給手槍裝彈,隻能以白刃一決雌雄。辮子一圈圈盤在脖子上,手中軟劍拉個門戶,冷聲道:

“狗賊,你不用裝神弄鬼,今天咱們兩個,注定有偶一個要留在這!我們的大事,沒想到最終是壞在你這樣的小角色手裏。你可知,你今日所壞者,非我等數人性命,而是中華的前途!”

“我隻知道,我不殺你們,你們不但要壞我的前途,還要壞我的性命。你們要我的命,我憑什麽要幫你們成事。你們就算能救了國,也救不活我,所以,我隻能先下手為強了。”

兩人身形轉動,都在尋找著出手的機會,地上那些傷號並非都是死人,趙冠侯行動時,還需要提防著,被這些傷員暗算,倒是不如畢永春自如。猛可間,遠方傳來人聲,似乎還有馬嘶,畢永春神色一變,顧不上尋找穩妥的機會,人向前滾動,長劍猛的刺出,而趙冠侯在此時則做出了一個令人意外的舉動;逃!

他一直做出的,是要把畢永春擊殺當場的態勢,畢永春自己,也做好了決鬥的打算。卻沒想到當自己真正出手時,他竟然轉身向樹林裏麵逃。兩人的腳程上,趙冠侯比畢永春隻快不慢,加上他滑如遊魚,一旦認準了跑,畢永春就追不上他。

一追一逃,人已經進了樹林,馮煥章帶領的部隊,這時已經追了過來。這一支是袁慰亭特派的精銳,全都是長短三支槍,還有一支馬隊,軍容極是整齊,便是成股的匪徒,他們也不在意。見了火及傷員,就知道來對了地方。一方麵組織人滅火,一方麵將受傷的嘍羅都捆起來。

巴森斯跳下馬,焦急的抓起一名嘍羅,一連串的普魯士語說出來,就連翻譯都沒聽明白,嘍羅就更是沒法回答。就在他氣急敗壞的當口,一個女子的身影在遠方出現,隨後就大喊了一聲“爸爸!”

“我的天使,上帝保佑,我的小漢娜沒有受到絲毫傷害。”一向冷麵示人的巴森斯,此時表現的,與一個普通的父親沒什麽區別,拉著女兒上下打量“如果這些肮髒的豬玀對你有任何冒犯,我發誓,會親手挖出他們的心髒!”

“爸爸,事實上,是一位勇敢的騎士救了我。他是個東方人,叫做趙冠侯。”漢娜小聲的向父親做著說明,巴森斯聽到這個名字,臉色微微變了變,忽然回頭問殷盛“殷大人,趙冠侯在哪?我想,我又欠了他一個人情,現在我想要當麵向他致謝。”

“趙冠侯?”殷盛舉起馬鞭,對著被抓的嘍羅劈頭打過去“說!趙冠侯在哪!”

身邊的馬弁隨從,也連忙向四下吆喝著,大叫著趙冠侯的名字。隨行的龐玉樓、周殿臣臉色在火光映照下,陰晴不定,這次的事,恐怕要脫離他們的掌握範圍了。現在隻希望,不要走到最壞的一步。

“大人,趙冠侯在此!”樹林內,滿身浴血的趙冠侯一手提著單刀,另一手,高舉著一顆人頭,緩步而出。

出了這樣的事,武備學堂的會操,就變成了一件極為尷尬的事。殷盛不陰不陽的對周殿臣冷笑幾聲“周大人,咱武備學堂的學員立了這麽天大的功勞,我這個會辦,臉上也有光彩,你這個監督,也是帶兵有方。這次回去,巴森斯大人一定據實上奏,燮老那裏為你表一表功勞,說不定你的頂戴就可以換了。這可是件大喜事,回頭本官給周大人辦酒慶功。”

他話裏的味道,誰都聽的出來,周殿臣麵色如鐵,卻也無話可以反駁。被俘的嘍羅在大刑之下,很快就說出了自己的巢穴,但是大軍到時,巢穴已經被人放了火,很多重要的東西付之一炬。但是從搶救出的一鱗半爪裏,還是能夠找到半份殘缺的路線圖,那赫然是當今太後,視察小站新軍時,禦駕所要經過的路線。

不需要其他的證據,單這一條,就足以證明,這夥強盜,意圖對太後不利。再結合廟裏的那門炮,一個炮轟太後慈駕的陰謀,已經呼之欲出。

趙冠侯一己之力誅殺了這群匪徒,並不單純是救人,或是殺賊那麽簡單,而是立了救駕大功。美中不足的是,重要人犯都已經被殺,口供問不出來,但是眼下能取得這個成果,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

接下來,學堂的行軍考核如何進行,已經跟趙冠侯無關。殷盛下令,帶他回小站麵見袁慰亭當麵敘功,武備學堂這裏的學業,可以算正式結束。雖然前後還不到一個月,但是以巴森斯以及殷盛兩人的決斷加上保舉,便是正牌的畢業生,前程怕是也比不過他。

隊伍回程時,趙冠侯已經從步兵變成了馬軍,殷午樓主動將自己的坐騎讓出來給了趙冠侯騎乘。那是一匹通體雪白,高大神駿的特雷克納馬,殷盛很有些得意的介紹著

“這馬是普皇威廉陛下贈送給我的禮物,你救了巴大人的愛女,又殺了這麽多強盜,立了大功,這馬就賞你了。威廉陛下那邊,每年都會送我十匹好馬,這匹你盡管騎。這馬有三好,一快二穩三漂亮,這馬三條全占,金不換的好腳力。”

他一邊誇,一邊又解下自己身上的兩支左輪手槍“這兩支槍,算是本官送你的。上次你來投書時,就該送個見麵禮,一時疏忽倒是給忘了,這回補上吧。巴森斯大人那裏送你點什麽我就不管了,但是咱們金國這邊的禮數,可不能缺了。”

雖然搞不清楚,為什麽救了巴森斯的女兒,金國方麵就要有所表示,但不管是這匹駿馬,還是這兩支手槍,確實都是極好的東西,趙冠侯也就一一笑納。而漢娜也騎了一匹馬,與父親並馬聊了一陣,忽然用馬刺輕輕刺了刺馬腹,縱馬前行,與趙冠侯並行。

“冠侯先生,我必須向您表示感謝,當時如果沒有你……”想到那個山賊壓在自己身上時的模樣,漢娜的臉微微一紅。這時已是天光大亮,在陽光的照耀下,她原本潔白如玉的麵頰,紅的如同蘋果,格外可愛。

“漢娜小姐,請不要客氣,從罪犯手中拯救淑女,是每一位紳士都該做的事情。我為我擁有這樣的機會而感到自豪,您也不要有太多負擔,任何人遇到類似的事,都會伸出援手。我隻是有點疑問,您怎麽會被他們抓住?”

“我是一名學生,在帝國大學裏,學習地質勘探,這次到金國,是來探望我的父親,順帶完成我的假期作業。”漢娜大方的介紹著

“正如帝國在山東做的一樣,我們總是要先搞清楚哪裏有礦藏,然後才會選擇在哪裏修鐵路。我認定薊縣這裏,存在著豐富的礦藏資源,就和我的幾名同學過來,沒想到,我們取水時,遇到了這些強盜。他們隻因為我們看到了他的臉,就要把我們都抓起來。我們手裏有槍,如果堅持抵抗的話,其實也未必一定會輸,可是那幾個膽小鬼,居然全都跑掉了!”

趙冠侯幹咳兩聲,本來想說一下,你不去別人家裏找東西,就不會出危險的道理。但是想想還是放棄了,和一個美麗的異國女性講道理……太傻了。

“那些繩子,你是怎麽掙脫的?”

“沒什麽,逃脫術而已。……就是一種小戲法,學這個很危險,男爵閣下不會同意的。算了,我們還似乎聊聊你的假期,和你的同學。”

“別提他們,一群膽小鬼!”

一提起自己落荒而走的同學,漢娜就一肚子火,雖然是因為他們的通知,巴森斯才及時帶兵來救。但是假設沒有趙冠侯及時營救,巴森斯趕來時也為時已晚。

這時,有幾名年輕的歐洲人騎著馬,從對麵趕過來,為首的是一個身材挺拔,相貌堂堂的英俊少年,身上穿著嶄新的西裝,胸前還係著美麗的領結。官軍見到是一群洋人,急忙左右分開,任他們衝到隊伍裏,直接來到漢娜馬前。

“謝天謝地,你終於被救出來了,那些野蠻人是否有傷害過你?嘿,你怎麽和一個野蠻人在聊天?你該不會是被野蠻人襲擊了一次之後,就對他們產生了興趣吧。我們學的是地質,而不是考古,對於史前人類,你應該沒有太多的興趣才對。”

那名英俊的少年一見麵就滔滔不絕的說著,並且向漢娜伸出了手,想要把她拉到自己這邊,可是漢娜卻毫不掩飾的流露出鄙夷的情緒

“離我遠點,膽小鬼!李曼侯爵應該為有你這樣的子孫而感到羞恥!是這位紳士從那些強盜手裏救了我,而你,卻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毫無廉恥的逃走了。”

“嘿漢娜,你不能這樣,是我向男爵閣下報告,我們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召集了部隊。而且你看啊,我還要了一支槍,我是準備好為你戰鬥,甚至為你流血的。”

“是啊,我還看到你把自己打扮的像一個酒吧的侍應,你現在有一支槍,可是在你逃跑時,你丟棄了不隻一支槍。我真不記得,侯爵家還有人會丟棄武器。現在請你離我遠一點,我不想和你說話。”

漢娜將頭轉到趙冠侯一邊,而那名英俊的普魯士男子,顯然也把怒火轉移到了趙冠侯身上。但是他剛想說什麽,卻被趙冠侯直接瞪過來,兩人目光交接下,這名普魯士青年隻覺得一陣毛骨悚然,仿佛麵對的不是那個愚昧落後的大金國一名普通武人,而是一頭極為凶險的野獸。自己隻要稍有異動,下一刻,就會被其抓成碎片,想要說的一些話,全都吞了回去。最終隻是聳聳肩膀

“好吧漢娜,我知道你現在很疲倦,心情也不是很好,或許我們該換個時間好好談談。我知道,過幾天就是你的生日,我會為你準備一份禮物……”

“最好的禮物就是從我麵前消失!”漢娜大叫了一聲,那名英俊少年無奈的笑笑,轉而離她遠了一些。其他的幾個同行者,想來也是在被襲擊時,腳底抹油之人,也就不會上趕著去觸這個黴頭,全都遠遠的躲開。

趙冠侯看看那年輕人,又看看漢娜,“這個年輕人很英俊,至於錯誤,或許大家在少年時,都會犯錯誤。麵對危險時,都會想要逃跑,隻是有些人能堅持住不逃,有些人堅持不住逃了。”

“是的,他就沒能堅持住榮譽,給他的家族抹黑。”漢娜恨恨的說了一句“我現在才發覺,他是那麽膚淺、無知、令人感到惡心!哦……冠侯先生,很快就是我的生日,我能邀請你參加我的生日宴會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