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一曲鍾情(下)

如果以樂曲水平論,水邊的阿狄麗娜未必比的上致愛麗絲,但問題在於,兩個彈奏者之間的水準相差懸殊,結果自然就形成了碾壓。在場來賓中,很有幾個是懂得藝術的,聽到李曼的那首曲子,知道是普魯士前些年一位偉大鋼琴家的曲目,其彈奏的隻能算勉強及格。

等到趙冠侯彈出這首曲子時,卻小聲的詢問著,問問有誰知道,這首曲子的出處,結果卻都是搖頭表示不知。

難道這個金國人,還懂得做曲,為了給漢娜過生日,創作了這首曲子?這種揣測,原本是不會有人信的。可是在客觀事實麵前,卻越來越多的人,支持這一觀點。畢竟這麽多人如果都不知道這曲子的來曆,這也未免太奇怪了。

簡森夫人走到鋼琴旁,朝漢娜一笑,“我想,你已經找到了你的騎士,而且必須承認,他確實很優秀。”

趙冠侯這時已經將水邊的阿狄麗娜彈奏了三次,曲子一轉,卻彈出了另一首。來賓中對這首曲子倒是有人聽過,小聲議論道:“這是祝大家早安?我聽揚基人彈過。他為什麽要彈這首曲子?”

李曼的臉已經成了一片死灰,在格鬥這個領域,他不認為自己對上一個手殺二十餘人的怪物有絲毫勝算。唯一能找回尊嚴的,就是藝術修養。可即使是自己也得承認,在鋼琴這一方麵,自己已經敗的一敗塗地。不管他彈奏的這個曲子是否合時宜,在演奏技法上,都讓自己望塵莫及。

袁慰亭看了看徐菊人“卜五,我覺得冠侯這曲子似乎不錯,你看那些洋人,全都聚精會神的樣子,模樣卻比方才李曼彈奏時認真得多。這人的手段當真了得,居然懂的這麽多洋玩意。大老為何不把他派到總辦各國事務衙門去辦差,若是他去那裏供職,怕是一個能頂十個。”

“我看,就是因為他太優秀,才不能讓他進入事務衙門裏。否則的話,那些堂官就沒法做下去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徐菊人說到這裏,卻是想起了自己,滿腹經綸最後卻成為個黑如煤炭的黑翰林,連考差都不曾放,要不是有袁慰亭這個結拜手足接濟,欠的帳都不知道該怎麽還,頗為唏噓。

趙冠侯彈奏了幾遍曲調,忽然開口唱了起來“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這首曲子雖然早就存在,但是生日歌卻還沒出現。他先是用普魯士語唱了幾次,隨後又用阿爾比昂語演唱。

歌詞雖然簡單,但勝在符合實際場合,更重要的是,他方才露了那手水邊的阿狄麗娜,沒人敢懷疑他的水準,若是說他歌詞簡單,他隨手再做出一首歌曲來,就都沒意思了。

等到這幾句唱完,他的曲調又一變,這次演奏的,則是a小調協奏曲。等到一曲結束,趙冠侯微笑道:“漢娜小姐,我有一個故事,要送給你,跟這首曲子有關。這個故事的名字叫做,一籃樅果……”

等到故事講完,漢娜二目迷離,表情如癡如醉,兩頰泛起紅暈。李曼則如同一隻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的來到了一邊,他的幾名同伴卻湊過來,在他耳邊小聲的說著什麽。他的眼睛本已黯淡無光,這時忽又一亮,與幾個人耳語起來。

漢娜並沒有注意他們,而是大方地拉起趙冠侯“哦我的上帝,你的表現真是太出色了,我真沒想到,金國還有你這麽優秀的武官。好吧,你今天表現的已經夠好了,如果繼續演奏下去,我擔心帝國大學會請你去當音樂教授。還是把鋼琴交給樂隊,我們來跳舞吧。我想你一定會跳華爾茲以及波爾卡的,對吧?”

“跳的不夠好,希望不要丟麵子……”

這種場合,自然請了專門的樂隊,經過方才那番表演,樂隊的樂手壓力也都不小,不敢有絲毫懈怠。全都拿出了混身解數,舞會的情緒很快被推到了頂點。而趙冠侯和漢娜這對舞伴,自然而然就成了舞場中的核心。

趙冠侯說自己跳的不夠好自然是自謙之語,其舞蹈水平和身體的靈活性都無可挑剔,加上早就進行過恢複訓練,已經找回前世的狀態。與他比起來,漢娜倒顯的舞技有些遜色,但是在他有意的帶領下,倒是問題不大。

兩人一連跳了三支曲子之後,巴森斯才趁著拍子間歇走上來,“趙冠侯,你表現的非常出色,不過,現在請允許父親討回自己的女兒。漢娜不能隻當你一個人的舞伴。”

“如您所願。”借著拍子的交接,趙冠侯將漢娜讓給了巴森斯,還沒等他回去休息,簡森夫人已經轉了過來

“我總算知道為什麽十格格對你另眼相看了,在我遇到的金國人中,你們的章中堂最有眼界,張香帥最有膽量,盛大人最有決斷,可要論才藝,你是最好的一個。現在讓我見識一下,你的舞到底跳的有多好吧。”

簡森夫人的舞技,實非漢娜所能比,趙冠侯也隻好拿出了全身解數,兩人堪堪算個對頭。這兩人棋逢對手,跟著音樂一首接一首的跳下來,連別人接手的餘地都沒有。幾位租界的人物想過來換人,都被簡森夫人冷麵拒絕掉,一直跳了十幾首曲子後,她才將手搭在趙冠侯的手上

“請扶我去休息一下,喝點東西。我必須要承認,好久沒有跳的這麽過癮了。”

兩人各拿了一杯啤酒,走到洋樓二層的露台上,幾個在這裏的客人看到簡森,就知趣的離開。簡森夫人年紀雖然不比趙冠侯大多少,卻是一副久經滄桑的樣子,一雙美眸之內,含著無數複雜的情感。舉起杯,與趙冠侯輕輕碰了下杯子

“普魯士的飲食就是這麽糟糕,你要知道,他們的腓特烈國王曾經每天隻吃土豆,所以不能指望他們能做出什麽好吃的。有機會我請你吃卡佩大餐,那才可以算做食物。又或者吃比利時的華夫餅,巧克力、薯條、或者土豆泥。請你相信我,我們的土豆泥,和這裏的土豆,完全不是一回事,隻是恰好使用了同一種原料……”

“我對於比利時的美食始終念念不忘,從列日鬆餅到焦糖餅幹,我都很喜歡。”趙冠侯一笑“感謝伯爵夫人的厚愛,不過我總覺得,要是我和您共進晚餐之後,就會有成打的紳士對我扔下手套,可是我沒有那麽多時間決鬥……”

“其實現在想對您扔下手套的人,已經很多了。”簡森夫人露出一個促狹的笑容,這時的表現,才像是她這個年紀的女人應有的輕鬆活潑。

“你要知道,我自從成為寡婦之後,很少和一個男人連續跳那麽多支舞。所以,你要做好準備,要留出足夠多的時間來揀手套。何況,現在想向你扔下手套的人,可能已經來了,你看看那邊。”

在兩人所在的露台之後,李曼的幾個同伴,正對著他們指手畫腳,不知道說著什麽。簡森夫人搖搖頭“幼稚的小毛頭,注定隻能當失敗者。”

她忽然向前,輕輕擁抱了一下趙冠侯,在他耳邊小聲嘀咕著“他們剛才在商量,要拉你去打撲克,想要在牌桌上贏光你所有的財產。我可以給你提供一筆貸款,用這筆錢做本錢,讓這些可愛的小夥子學會遠離牌桌的道理吧。”

隨後的宴會中,漢娜就像個牛皮糖似的,在趙冠侯身邊不走,顯然她已經知道了簡森夫人擁抱趙冠侯的事情,便用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對這位貴婦人的不滿。而在簡森夫人看來,這種如同小孩子一般的把戲,就隻能換來她的一笑置之。

舞會結束時,已經是西洋時間夜裏十一點鍾左右,客人們陸續的離開,袁慰亭等金國官員也早已告辭。漢娜將趙冠侯拉到了露台,目光中充滿了柔情“那個故事很美……真的,很美。你會像故事裏的那個人一樣,在明年送我一件珍貴禮物麽?”

“當然,我保證,在你明年生日時,送你一件永生難忘的禮物。”

漢娜點點頭,忽然紅著臉問道:“伯爵夫人是不是很漂亮?”

“當然,我們做人應該誠實,她確實是個難得的美人。”

“我就知道,她不但美麗,而且富有。據說她擁有一大筆遺產,每個男人都喜歡這種既富有又美麗,而且有教養的女性不是麽?”

“這很自然,就像大家都很喜歡你一樣不是麽?”趙冠侯微微一笑“我和簡森夫人有一個共同的朋友,所以有一些話聊,但也僅如此而已。她是出於好意,向我通報了一個消息,並且願意為我提供一點幫助,要知道,你的一些朋友對我並不友好。”

漢娜的表情明顯放鬆了下來,情緒也變的好轉了不少“又是那個李曼,他真是個會製造麻煩的家夥。但是請你放心,他雖然是個討厭鬼,但同時也是個膽小鬼,絕對不敢對一個人對付了二十名強盜的英雄動手。”

她向前湊了湊,小聲說道:“我再過兩天,就要回國了。要到下一個假期才有可能到金國來,我知道你有妻子。可是我還是想問一下,你……你如果有機會,會不會來柏林看我?”

“如果有機會到柏林的話,我肯定會去找你。隻是官身不得自主,恐怕沒有那麽方便。再說,有些事也是沒有辦法的,你既然知道我有妻子……”

“不……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漢娜卻猛的衝過來,在趙冠侯的臉上輕輕親了一下,隨即閃電般的退了回去。因為緊張,她的胸脯劇烈的起伏著,甚至不敢和趙冠侯對視

“你的畫,我會作為我最寶貴的財富而保留,還有這根項鏈,我帶著它,就像你一直在我身邊一樣。我知道你有妻子,但是我可以等……我相信,萬能的主一定會降下奇跡。我會堅持等下去,直到奇跡出現的那一天。”

她說完這話,就像作賊似的一路跑出去,結果這件禮服的裙擺太長,一下子踩個正著,身子失去平衡,向前摔出去。是不等她的身體摔在地上,趙冠侯已經從後一把抱住她,將她扶了起來。

“謝謝……但願上帝保佑,我每次遇到危險時,你都能在我身邊。”漢娜小聲說了一句,這時卻見有人向這邊走過來,便不敢再說什麽,提著裙子一路走出去。趙冠侯暗自評估著方才那一抱時的手感,看來還是洋馬比較有料,就是不知道那位伯爵夫人的尺寸如何。

這個漢娜雖然是洋妞,畢竟年紀還小,略微有些膽小,很難真的吃到。倒是那個伯爵夫人,似乎看上去更好上手的樣子。

他心裏胡亂盤算著,賽金花則從房間裏走到了露台上,將一塊蛋糕遞到他手裏“沒吃飽吧,把這個吃了吧。這幫普魯士人就是不會做飯,做吃的好象豬食,離開土豆就不會做東西吃,我燒幾個小菜,就讓巴森斯暈頭轉向,可是今天卻偏不讓我主廚,做的東西難吃死了。”

她一邊說,一邊靠在圍攔上,將胸脯挺起來,又看了趙冠侯一眼“你不想巴森斯給你一槍的話,最好別打他女兒主意。如果實在是想要,我可以代勞。”

她的北方話已經說的很好,南方的腔調不大明顯,天色已經大黑,雖然租界這邊有電燈,但總歸還是昏昏暗暗的,看不大清楚她的神態。趙冠侯隻一笑“別開玩笑了,吃掉她不是問題,吃掉之後要我負責才是問題。犯不上。”

“曉得就好,想找女人跟我說,我幫你找。再說,你找我也可以。”賽金花放肆的笑了笑“巴森斯跟我有名無實,他隻能看,不能動,跟著他跟嫁了太監的菜戶沒區別。早晚要蹬了他,另換個男人。你是我的恩人,沒有你,就沒有我,想要找我的話,不收你的錢。”

“那我就要說聲謝謝了,隻是我還不想和巴森斯決鬥,這事咱們先不提。我還是先告辭為妙,免得他一會吃幹醋,真的找我拚命。一般太監的醋勁都比較大,不想招惹。”

“他啊,在外頭擺牌局呢。”賽金花忽然將身子靠過去,帶著濃烈香水味道的身體撲到趙冠侯懷裏,在他唇上猛的親了一口,又在他腹下一抓。

“你越是躲,我越是想要,早晚,我要你躲不開。李曼那幾個人,存心找你麻煩,聽說他走了什麽路子,挪借了一萬馬克當本錢跟你賭。你行不行啊,要是不行,我幫你逃怎麽樣?憑你的身手,從這跳下去也不會有問題,跑了算了。”

“跑?”趙冠侯冷笑兩聲,也朝著賽金花胸前摸了一把“我犯的上麽?不就是一萬馬克的牌局麽?我陪他。”

等來到一樓時,電燈已經點亮了,房間裏照的很亮堂,李曼及另外兩個同伴在桌上擺弄著撲克和鈔票,巴森斯則一改平時的嚴肅,對撲克表現的很感興趣。見賽金花陪著趙冠侯下了樓,李曼迎上去張開了雙臂。

“趙冠侯,我的朋友。現在這個時候你離開,是件很掃興的事,你現在也回不了軍營,不如我們來消遣一下,度過這個夜晚怎麽樣?”

“消遣?”趙冠侯一臉懵懂的看了看桌上的牌“我……不是很會這個,沒見過……”

“這沒什麽,你既然救了漢娜,就是我們的朋友。我們可以教你規則,相信我,這非常簡單。你很快就會對它產生興趣,並且著迷的。”

說話之間,李曼已經把趙冠侯按在了椅子上,隨後一名同伴即開始發牌,李曼則開始為趙冠侯講解起撲克的規則與玩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