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四章 忍耐

陸文龍該怎麽說?說自己知道武剛每個月起碼有二十天都住在那座賓館?不但劉宓這些人陪過他,還有更多從外麵找來的年輕女孩子在那裏留宿?

難道陸文龍能說自己從三年半以前剛拿了奧運冠軍回來,自己就一直派人在那座賓館監視他?!

當然不能,忍住脫口而出的內容:“人我拿到了,裏麵的情況我自然也聽說了。

武剛好整以暇,沒有招手叫人來銬走陸文龍的意思,整整剛才砸東西弄亂的襯衫,又坐回去:“嗯,你打算怎麽辦?”

如果是以前的陸文龍,沒準兒就說不怎麽辦,現在的他自從在平京跟甘紅波等人廝混過,再加上香港粵東的見識,更有昨天泡在刺骨的江水中品嚐貫通的思路,就站在那裏靜靜的反問:“你覺得應該怎麽辦?”

武剛居然饒有興致的笑了,一點不像是昨天剛發生了兩起重大事件的模樣:“喲?態度有變化?是因為你跟市委書記的關係?”

陸文龍點點頭:“再往上的關係也有,但沒準備拿出來壓人。”

武剛還真有點對陸文龍這個表述意外,陸文龍跟上麵有一定的關係,他是知道的,不光國安第四局的陳鋒,走了的林長峰,新來的汪澤清,能恰到好處的認識這些人,就說明還能認識其他人,但陸文龍一貫卻並沒有在他麵前顯擺過,還是穩穩的把自己擺在被他這個警察局長管理的位置上,今天顯然是有點對抗的味道:“壓人……你既然知道壓人。為什麽不走正常渠道要人?你把人要走。你覺得我會不給麽?”

陸文龍氣得笑。真的是苦笑:“正常渠道?武局長,您覺得這才是正常渠道?一個在押服刑的女囚犯,出現在外麵賣**,我通過關係壓下來找你要,您覺得才是正常渠道?”

武剛哼一聲,估計也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治理的手段你不懂,這個社會本來就是黑色灰暗的,如何管理這個社會。就要用不一樣的手段來控製!不然你認為應該怎麽辦?整個體製裏麵我不過是其中一環,你以為這些事情隻有我就能一手遮天?!我也要跟上麵交代!”

陸文龍靜靜的看著,武剛的聲音也越來越大:“這不是我的問題!你看看外麵這座城市!你那個什麽民工公寓在什麽地方?下半城靠近江邊的地方,古往今來都是最低賤的水路碼頭!在這座山城裏麵,你必須爬!不斷的爬,你才能從貧民窟爬到地麵上,然後才能爬上城市的中心!你難道不是這麽做的麽?!你想盡一切辦法在往上爬,把自己包裝成成功的商人運動員,企業家!你有什麽資格說我?!你隻有爬到你那個國立大廈的市中心!頭一抬到處都高樓林立,車流不息!美女!美食!高級商店裏麵的東西才伸手可及!這就是人的貪欲!而我就是在管理這些貪欲!讓賭博出現在他應該出現的地方。賣**也在我圈定的範圍內!吸毒在那些自甘墮落的人身上,整座城市才能把肮髒和陰暗麵集中在一起。不至於到處橫流,你看看其他哪座城市沒有這些東西!這都是人性!你懂不懂!”

聲音也越來越大,唾沫橫飛,說到最後也有點激動!

但更像是在為自己辯護!

陸文龍又變得安靜:“我做的一切,都對得我的良心,我沒有強迫女人出賣身體,我沒有控製販毒的人手,我更沒有把賭場拿來做大做強,我敢拍著胸口說,我有情有義對得起天地良心!”

武剛似乎被觸動了心底一個禁區,臉色開始發青,惡狠狠的看著陸文龍:“你在說我?”

陸文龍不懼怕:“誰混蛋我說誰!”

武剛已經繞出了辦公桌,剛才桌上的東西擋著,現在走近了陸文龍才看見武剛的後腰也掛著一把手槍,現在武剛一邊鐵青著臉,一邊就把右手按在後腰槍套上:“你再說一遍!”

陸文龍巍然不動:“你敢說你沒進窯子裏麵搞那些女人?你看過她們是怎麽服侍人的麽?她們還是人麽?你敢說你沒從窯子和賭場裏麵分錢?就算你把錢都拿去送禮了,你說是你的無奈之舉,你現在的位子不是你由此得到的好處?”

武剛的手指已經輕巧的挑開槍套那個金屬扣,右手緊緊握在小小的精致手槍握把上,有點喘粗氣的模樣:“你……”已經到了跟陸文龍幾乎麵對麵,鼻子對鼻子的狀況!

陸文龍不閃躲:“你什麽你!如果你有女兒在裏麵被人糟蹋你有什麽感想,你的兒子在賭場揮霍吸毒你有什麽感想,如果昨天晚上賭場開槍打死的警察是你兒子,或者開槍那個看守水房的是你兒子,你有什麽感想!”

武剛唰的一下就把手槍拔出來!

猛然一下頂在陸文龍的下巴上:“你在威脅我!”

陸文龍伸手握住了手槍跟武剛的手,要是換成一朵玫瑰花,兩人的手這麽握住,隻會是含情脈脈的情人關係,可惜氣氛和性別都不合適:“這不算威脅,袍哥人家,一言九鼎,我說了我會把武成峰給你撫養長大做個正直的人,就絕對會做到,這件事是為了感謝我們初期那些相互照應的事情……如果是威脅,我就會跟你細數,我在省委和平京認識哪些關係,可以用來對付你,但我沒有!”

武剛已經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你信不信我崩了你!”

陸文龍還是慢悠悠:“你沒上膛。”他拿手覆蓋在武剛的手上,以他的手勁要壓住不讓對方扣動扳機順利套筒後座是不難做到的,但尾指順勢在這支槍管的尾部這麽一掃,那原本應該凸起的上膛有彈指示就泄露了真相。

武剛僵持在那裏,好一陣,才鬆了手推開陸文龍,自己順勢重重的坐在身後的班前椅上,說不出的疲憊:“你到底想幹什麽?!”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進來,就是陸文龍拿著手槍對局長,那可說不清楚了。

陸文龍就先放下槍,還用袖子慢慢擦掉自己摸過的地方,才把手槍放在辦公桌上,武剛就那麽看著不說話,但之前幾乎是強打的氣勢不見了。

陸文龍轉過身來就坐在對麵的班前椅上,這似乎是一個暗示,不再是一個高高在上坐在辦公桌後麵的警察局長,對著下麵誠惶誠恐的小袍哥,陸文龍還是稍微上半身前傾,雙肘放在膝蓋上,手指相碰敲幾下才決定了開口:“省裏麵有人要收拾你吧?”

武剛麵色大驚:“你……!”還是斟酌了一下自己咬住的字尾開口:“你怎麽知道?”沒有否認。

陸文龍當然不會說自己是從對方的態度和後來發現阿生判斷出來的,畢竟他知道阿生在什麽地方供職,這就是不尋常的情況,和其他賭客跟張慶楠隻知道天下警察是一家,區別大了去:“我有我的渠道……張慶楠跑了,他會把昨天早上跟晚上的事情都擔起來,剩下的你就知道怎麽處理了,你還是那個局長,我還是我,那些消失的女犯人起碼十年,二十年之間不會開口舉報,這個取決於你的未來,因為你這樣走下去,遲早翻船,你明白麽,這就是我為什麽從來都不願跟你合作,不沾你的邊,你不是袍哥,你比我還要沒有底線,你沒有義氣或者情分一說,你是拿法律無情在給你當幌子,你兩頭都沒做好!最終隻會婊子的活兒沒練好,牌坊也沒立起來。”

武剛對陸文龍這種極為放肆的比喻都沒有反應了,呆呆的坐在那裏,陸文龍不催促,自己靠回椅背上看著眼前這個自己應該很痛恨的家夥,感覺也很複雜。

武剛是壞人麽?

他是這個城市執法者的最高領導,在這個正職必須是外來者,必須兼任政法委書記的城市裏,武剛永遠都不可能擔任正職,但他在這個實際掌控大權的常務副局長位置上幹下一樁樁漂亮的警界業績,也把這座城市的治安用他的方式來掌控到他認為的滿意。

在這個複雜而人心躁動的年代裏,武剛起碼保證了這座城市各種不同勢力之間的相對平靜,沒有誰敢在他的治下逾越,但藏汙納垢的城市角落卻黑得令人發指!

就好像評價張慶楠一樣,一個人究竟好壞,哪裏有那麽絕對?

好一陣,武剛才抬眼看陸文龍:“你……究竟有什麽關係,我需要政法係統能到省廳級以上的關係……這一次……”話說得有點無力,但湧動著對權欲的渴望卻沒有絲毫掩飾。

對,他就是輸在了這個權欲。

也許把一個還算有業務能力的人變成了如今模樣,他做的那些事情,不都是為了好大喜功才編織出來的場景麽?

陸文龍收起自己剛才還有的那一點憐憫心和最後的容忍,站起身來打斷:“我說過,我不關心你那些政績的事情,也不會介入你的任何事情,我能保得武成峰的一生平安,保得那些女子不開口,就是我對你最大的忍耐。”

道不同不相為謀,亦各從其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