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吻定情。

李青歌愕然,她疑惑的盯著赫連筠,卻發現,他眼底並未有半絲玩笑之意,不由得垂首細看那護身符,這的確是娘親親手所製,與自己丟掉的那一塊也一模一樣,可是,說是她送與他的,還親手給他戴上的,怎麽可能?

記憶中僅有的幾次碰麵——

哦,不對,那個護身符丟失多年,並在他們認識之前的。舒骺豞匫

還是她丟了,被他撿了??

這,似乎更不可能呢,即是撿的,又怎知一定是她的彐?

這麽片刻間,李青歌百思不得其解,腦子有些亂。

“三殿下。”再次抬眸,李青歌眼神說不出的認真,“能否告知詳情?”

赫連筠收回在她身上的視線,微微仰首,那宛若深海般的眼眸靜靜的注視著前方,深邃的,憂傷的,還有一絲說不出的眷戀祜。

“五年前......”他低低說道,聲音低沉有力,彷佛帶著天生的蠱惑力量,讓李青歌的思緒不自覺的跟隨著他的話語,回到了五年前。

五年前,她才到了高家。

哦,不,那是前世的五年前,而赫連筠所說,自然是這一世的五年前,而較前世而言,該是十年前......

那時,她應該隻有七歲?

七歲——好遙遠的年紀,她甚至已經記不清當時的模樣,滿腦子裏更多的卻是關於前世,自己進了高家之後的記憶。

安靜的垂首,幽深的眸子朝她淡淡望了一眼,見她亦垂眉凝神之時,赫連筠繼續說道,“靈州,李府後山上的那一片桃園。”

“你?”不等他說完,李青歌驚詫的抬眸,“你怎麽知道?”李家宅院後確有一座小山,山不高,山坡下有一大片地,當地有幾戶人家合夥包下了那塊地,種植了大片的桃樹,每到春天,桃花盛開,美麗極了,自紀事以來,她就經常隨醉兒還有紅喜偷偷的從後院的狗洞裏溜到那兒玩,直到後來,幾人偷吃桃子,被人逮了,才去的少了。

雖然時隔多年,她記憶深處,仍然有那麽一片美麗的桃林,隻是,從不敢觸碰罷了,那裏有她生命中最為純粹美好的所在。

那時,爹娘健在,張氏對她也好,哪怕是虛偽的,而醉兒與紅喜,則是自己兩個最為交好的小夥伴,三人經常一起淘氣,卻也是最講義氣的時候。

就連那一次偷桃子吃被人逮到,也是因為她年歲小,跑不快,被人抓住了,她兩個才又回來,與她一起受罰的。

想到後來,爹罰她們三個跪祠堂思過,並且不給飯吃,醉兒等祠堂裏隻有三人時,賊兮兮的從裏衣的兜裏掏出一個又大又紅的桃子,然後,三個人你一口我一口她一口,一小口一小口的分吃著一個桃子,那一起的歡笑......兩世難忘。

隻是,世事難料,物是人非,誰知當年三個知己的小女孩,如今變成今日這般樣子?

曾經的美好,如今想起來,卻是那樣讓人痛徹心扉!!

赫連筠敏銳的察覺到她眼底湧現的傷,心內似有什麽被觸動,密長的睫毛輕輕的顫了顫,繼續說道,“那一年,桃花盛開,絢爛至極.......”

卻也是他生命中最為灰暗的時刻!!

在那之前,他並不知曉自己的爹娘是誰?隻知他們身份非常,而他則是個被寄養在別人家中的一個不詳之人。

在那個家中,他雖然麵上光鮮,錦衣玉食,但是,得不到一絲一毫的溫暖,相反,常常會受到那家少爺們的排擠與羞辱。

就在十四歲那年,一碗鯽魚湯中卻被下了狠毒的砒霜,他僥幸沒有喝那碗湯,然而從小就伺候他的阿四卻當場七孔流血而亡。

這件事很快鬧的很大,養父一家因這事,全部被羈押候審,最後被定下謀害皇家子嗣罪名,全部誅殺!

也是自那以後,他才知道,原來,自己的爹乃當今皇上,而自己的娘親乃得寵貴妃。

自己更是貴為當今聖上的第三子。

當年,皇家傳來喜訊,當今皇後與寵妃林氏,同時傳出身孕,甚至連臨盆的日子都不相左右。

林氏得寵,卻不是這後宮之中真正的主子,為此,與皇後明爭暗鬥,每每非得拔個頭籌才能消停。

就連這一次產子亦是如此,得知腹中竟有一對雙生子後,她更是囂張跋扈到不行,並且,暗地裏籌劃著,一定要比皇後先生下孩兒,如此,拋去前麵兩個夭折的皇子外,她的孩兒就為長,將來立儲方麵定然會占得先機。

哪知,有一日,皇後不知為何,突然傳來要早產的消息。

為怕節外生枝,這林貴妃竟然糊塗到豬油蒙了心,不顧自己與胎兒死活,竟然勒命太醫給自己開了副催生的藥來,拚了命也要將那孩兒先生下來,非搶在皇後前頭不行。

結果,這林貴妃於當夜就生產了,兩個胎兒先後來到了人世,隻是,第一個活了下來,第二個一生出來就是個死胎。

為此,皇上將給林貴妃開藥的太醫滿門抄斬,而林貴妃自己,因這件事,身體差點被掏空,還損失了一個孩兒,再加上聽聞皇後並未產子,隻是正常的腹痛,許是那日吃壞了東西,鬧了一夜肚子後,就自行好了,並且於她痛失一子後的半月,也平安誕下一個白白胖胖的男兒,更是精神抑鬱,幾度差點自殺,更何談照料那僥幸活下來的孩兒?

後來,林貴妃許是想通了,不過,皇後吃準了自己那要強簡單的性子,而故意布的那一局罷了,甚至,當晚來給她開藥的太醫,也是皇後背地裏指使的,不然,她也不知道竟然還有能催生的藥?若不是那太醫自己提及,她怎麽會強求?

心灰意冷,林貴妃也自知不是皇後的對手,何況,自那以後,她的身體狀況已然不允許她再有其他的孩子,而唯一的孩子,三殿下赫連筠,身子不好是其一,在這宮中,更是危機四伏,所以,林貴妃暗地裏將孩子送出了宮,偷偷寄養在靈州一戶人家。

那些年,除了有人定時送銀子之外,赫連筠對其他的一無所知。

而遇到李青歌的那日,恰是養父母一家受刑之日。

那時,他不知怎樣的心情,隻感覺整個天都灰了,他的世界傾塌了,甚至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了。

養父母一家對自己不好,甚至被人收買,差點要了自己的命,可是,那些人,卻都是陪了他十四年的人,曾經一度,也是他自以為最親近的家人。

雖然,他們想要自己的命,會讓他痛苦,可是,得知他們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他卻一點也不好受。

當時,他坐在桃花樹下,滿地的落紅,在他眼中,儼然如那些人的血一般。

在他認為,是他害死了他們,那些,他曾經叫過‘爹’,叫過‘娘’,叫過‘哥哥姐姐’的人......

而更讓他接受不了的是,殺害養父一家的人,卻是他的親生爹娘。

他理不清,更弄不懂,甚至,都不知道該恨誰!

那種蝕心的痛苦與寂寞,就像一隻陰毒的蟲子,在他體內,一點點的蠶食著他,讓他恍若行屍走肉一般。

就在他以為自己就要這樣死去時,遠處蹦蹦跳跳的來了一個不大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一身粉嫩嫩的衣裳,襯著粉嘟嘟的小臉,比那盛開的桃花還要嬌嫩。

她小小的臉上洋溢著快活的笑,連眼睛裏都充滿了璀璨的笑意,一邊蹦蹦跳跳的跑著,一邊口裏還念著《桃花賦》。

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裏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她聲音很甜,很脆,充滿了童稚的味道,聽來格外的舒服。

讓他幾欲閉上的雙眸,也不自覺的睜了開。

“耶?”就見那小女孩蹲在自己跟前,雙手托腮,眨巴著大眼睛,十分好奇的盯著自己左看右看,“你是仙人嗎?”

“妖精?”聽他不語,她又好奇的問。

“那是姐姐?”忽地,她捉住了他的手,感覺到他的溫度,笑了,“你是漂亮姐姐?”

漂亮姐姐??赫連筠不覺蹙緊了眉,將手縮了回來,卻是閉上眼睛,不再看她那張笑的燦爛的臉。

“嘻嘻,我娘說了,仙人和妖精是這個世上最美麗的人了,我瞧姐姐這麽漂亮,那是仙人好呢,還是妖精好呢?”那小小的人兒索性坐到了他身側,與他熱聊了起來。

聒噪,她知不知道,她吵到他了?

但是,他依然懶言不語,雙眼緊閉,雙唇抿緊,神情厭惡的不行,似十分厭煩這個突然到來的小丫頭,然而,奇怪的是,他卻並沒有阻止她小麻雀似的聒噪,聽著她在耳邊,一遍一遍的說著‘我娘怎麽,我娘怎麽的’時候,他心裏有的隻有羨慕。

當他好一會兒沒聽見她的聲音時,心裏竟說不出的失落,慌忙睜眼,卻發現,她正在桃花樹下,將那些飄落在地墜入泥土的花瓣,一枚一枚的撿了起來,收拾幹淨了,再裝進腰上精致的布袋裏。

看他疑惑的看自己,小人兒一拍布袋,驕傲的說道,“這是我娘給我縫的,怎麽樣?還湊合吧?我娘說了,世人隻知花盛之時的美,卻鮮少有人過問花落之後的傷。所以,將那落了地的花瓣裝在裏頭,然後找塊幹淨點的地方埋了,也算是給了這花一個結果。”

“哼?”對於她驕傲得意的話,他嗤之以鼻,心裏竟然閃現一抹惡毒來,“什麽叫結果,花落如同人亡,不過都是個死字。你揀的這些落花,就如同人的死屍一樣,死都死了,死在哪裏還不都一樣?裝在布袋裏,不還得埋進土裏?”

原以為自己的這番話會嚇著她,至少也會讓她討厭自己,然後識趣的走開。

孰料,她竟然小大人樣的歎口氣,朝他走了過來,然後,蹲在他跟前,使勁的瞅著他的臉,“漂亮姐姐,你是不是要死了?”

“......”哪有人這樣問話,真是個笨蛋,但對上他澄澈幹淨的眸子,赫連筠卻怎麽也生不起氣來,何況,他本就準備死在此地,不是嗎?

他沒答,或許是不知該怎麽回答。

而她,卻解開了領口,自脖子上取下了那枚護身符,然後對他說,“過來一點,我勾不到。”

“你要幹什麽?”他不解,卻自動的向她這邊靠了靠。

然後,她費力的將她的護身符係到了他的脖子上,完了,還一副欣賞傑作的模樣,點頭道,“這就好了,漂亮姐姐,這是我娘做的護身符,我娘說了,戴上他會一輩子平安的,你不會死的了。”

“......”當時的他,不知該對她做何反應,可能有些譏誚她幼稚的舉動,他不信這麽個做工粗糙的什麽符會佑人一輩子平安,但是,他卻沒舍得解開還給她,並且,不知不覺中,死的念頭竟然不知何時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漂亮姐姐,你家在哪兒?”過後,她問。

他又黑著臉,“我沒家。”

“和爹娘賭氣離家出走的嗎?”她煩人的再問,氣的他真想哄她走,直接吼道,“他們都死了。”

她無辜的眨了幾下眼睛,很是鎮定的麵對著他的咆哮,過後,突然嘴一咧,哈哈笑道,“果然如此,姐姐是為什麽事跟伯父伯母鬧翻了呢?”

“.......”赫連筠無語的望著眼前的小女孩,還真是......不一般的熱心呢。

“多管閑事!”

“難道是他們逼漂亮姐姐嫁人?”

“......”真想敲開這小腦袋瓜,看看裏麵裝的是什麽。

“我是男的。”他終於受不了朝她吼了起來,連他男女都分不清,胡亂猜什麽。

“o。”她小嘴瞬間張成了大大的哦字,“是漂亮哥哥?”她歪著小腦袋,細細的看著他,似乎不信。

他鬱悶的哼了身,“嗯。”

“那漂亮哥哥......你被爹娘逼著娶親嗎?”

“......”這丫頭的爹娘到底是怎麽教她的,還是她這麽小小年紀,就著急嫁人了??

“是。”他懶的解釋,隻悶哼了一聲。

“哇,是真的哦。”她驚呀的叫了一聲,隨後,一屁股坐到他身側,頗為同病相憐的憤慨起來,“原來漂亮哥哥跟歌兒一樣啊?”

“你??”他驚愕的望著她,難道她這麽小,就真的被逼嫁人了嗎?

“娘說,跟我定親的那個哥哥,等我及笄的時候就會來接我走,讓我現在一定要乖,不然,那個哥哥會不喜歡。可是,歌兒不想走,不想離開爹,不想離開娘,不想離開弟弟還有醉兒紅喜徐伯伯張嬤嬤......”

“定親?”心裏竟然湧出一股氣惱之意,什麽樣狠心的爹娘呀,這麽小的年紀,就給她定親了?

“你不喜歡?”

“嗯。”小丫頭認真的點頭,小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憂鬱,“我問娘,會不會陪歌兒一起去,娘說,等成親了,歌兒就是夫家的人了,歌兒要一個人到那個哥哥家裏,嗚嗚......”

被她突然的哭聲攪的心煩意亂,他竟然一把將她小小的身子抱進懷裏,說道,“既然你不願意到那個哥哥家裏,那......跟漂亮哥哥,好嗎?”

“?”她眨巴著含淚的大眼睛,懵懂茫然。

他微微一笑,心裏說不出有幾分認真,反正,當聽到她與別人定過親時,他就非常的不舒服,就想著將她搶過來,據為己有,“你要是願意嫁給漂亮哥哥,漂亮哥哥不帶你離開家好不好?”

“那......”她好像有那麽一點聽懂了。

“嗯,就這麽說定了。”似怕她反悔似的,他霸道的將她的小臉捧了起來,然後,自以為很男兒氣概的在她唇上印上一吻,“好了,我在這裏做了記號,以後,你就是我的了,要嫁也隻能嫁給我,不許嫁給別人,聽到沒有?”

“......”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突然,小嘴竟然一咧,她哇的大哭起來。

——

見他雙眸灼灼的盯著自己的唇看,李青歌隻覺得頭皮一陣發麻,她好像記得有這麽一件事,但又不太真切,畢竟當時年小,又過去那麽多年,她哪裏能記得?

但是,聽他說,那一吻算是定情之物時,她真的無語了,堂堂三殿下,怎麽能做這麽荒唐的事?即便真的有過,可都是童言戲語,何必當真?

不過,如此解釋,倒也說的通自己的護身符為何在他身上了。

“王爺。”就在兩人大眼瞪小眼,一陣沉默時,福伯的聲音適時的響了起來。

“說。”赫連筠莫名有些惱火,這小丫頭不記得也就罷了,他說的這麽清楚,她竟然還沒有記起來的意思?

“外麵有個姓夏的姑娘,說來找王爺賠禮來的。”福伯戰戰兢兢道,他也知道這個時候來不合適,但外麵那姑娘哭哭啼啼的好不可憐,說是因為一件事衝撞了王爺,若不親自來賠罪,心裏過意不去,甚至連死的心都有了,所以,他就心軟了。

“夏姑娘?”李青歌眸子一轉,即刻猜到是夏之荷,不覺陰測測的笑了。

“你認識?”赫連筠疑惑的看她。

李青歌邪肆勾唇,壞心的戲謔道,“怎麽?三殿下連三王妃都忘記了嗎?她可是對你一往情深呢。”

“原來是她?”赫連筠立刻想到是船上那個得了花癡的女人,不禁臉色難看至極,嫌惡不已,“讓她走。”

“額,是。”福伯轉身,李青歌卻喊住他,“等一下。”

“?”赫連筠不解,難道她想為那個女人求情。

“三殿下還真是不懂憐香惜玉呢。”李青歌徑直奚落道,讓赫連筠本就黑沉的臉色更加黯然,她果然一點都不在乎呀。

“你是想本王開門迎接,最好真的讓她做本王的女人?”他不禁挑眉反問。

“那倒未必,不過,起碼,你得看看人家來是做什麽的吧,許是,真心悔過,想要賠禮呢。”

“好。”赫連筠緊緊的盯著她,說,“那就依你,讓她進來,本王倒想看看她怎樣賠禮?”

“嗬。”李青歌彎唇一笑,望了望地麵,又道,“既然王爺有客,那麽,小女子就先告退了,能不能煩王爺差人給小女子送把梯子來。”

赫連筠卻是冷冷一笑,長臂圈在她腰上,不等她拒絕,就將她帶下了地麵,然後,目光沉沉的盯著她的眼睛,似乎充滿了警告的意味,“聽著,乖乖留在這裏,我們的事還沒完。”

“......”李青歌無辜的眨眨眼,沒完?什麽意思?聽他那口氣,好像一個質問妻子的醋壇子相公似的??

看她怔愣,赫連筠卻是勢在必得的笑了,轉身,朝桃林外走去,漫天飛落的桃瓣,漸漸迷離了他英挺非凡的背影。

“哦,我記起來了。”一想到他臨走時那壞壞的眼神,李青歌不服的喊起來,果然,就見赫連筠激動的轉過身子,雙眸閃爍著激動與期盼,卻聽李青歌喊道,“原來,你就是那個漂亮姐姐,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