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侍夜!

李青歌到的時候,高雲萍高雲慧姐妹,正坐在小花廳裏低聲聊著什麽,見到她來,高雲慧起了身,微笑著向李青歌點頭,“李妹妹來了。舒蝤鴵裻”

“三姐姐早。”李青歌也客氣的與她行禮。

高雲萍見到這一幕,不屑的嗤之以鼻,一把將高雲慧拉下來坐,厲聲教訓道,“你比她大,該是她向你行禮才對,沒的像你這樣的,真是自貶身份。”

高雲慧微微咬唇,尷尬又不安的朝李青歌望來,眸裏滿是無奈之色。

李青歌卻並沒將高雲萍的話當回事,她反倒展現一輪笑來,安慰高雲慧潺。

前世,她與高雲慧也並未太多交集,這個女孩,高家的庶女,在四姨娘死後不到一月,竟然就被高家遠嫁到了蠻荒之地,說來,也是個可憐的女人,就是不知道後來命運如何。

這一世,重來之際,不管旁人如何,高雲慧對她始終都保持著應有的禮數的,這點,讓李青歌心裏還是感動的。

高雲慧看她笑了,也就安了心,轉而,也抿唇朝她靦腆一笑,那彎彎的眉眼,帶著幾分嬌羞與暖意,看的李青歌心裏一陣恍惚,似乎,曾經的她,也是那樣笑的抬。

“太太起了,姑娘們可以進來了。”這時,丫鬟金鈴出來,請幾位姑娘進去。

高雲萍第一個起身,然後,狠狠瞪了李青歌一眼,繼而,頭一甩,十分高傲的走在了最前麵。

李青歌無辜莫名,這二小姐,自己何時得罪她了?她這般又是瞪眼又是不屑,究竟為那般呢?

“李妹妹,別介意,二姐姐就是這樣的人,等處長了,就會好的。”高雲慧走過來,在李青歌耳邊輕聲安慰了一句。

李青歌展顏一笑,“三姐姐多慮了,青歌並未放在心上。”

一抹欣賞的光芒從眼底掠過,高雲慧望著李青歌,輕輕點頭,“好樣的,李妹妹這般小的年紀,就有如此心胸,姐姐很是佩服。”

李青歌微訝,這是平時那個膽小如鼠的高三小姐會說的話嗎?

再瞧高雲慧,卻見她眼簾低垂,掩藏住眸底的狡黠與聰慧,“李妹妹,咱們進去吧,別讓母親久等了。”

“嗯。”李青歌點頭,心中卻對高雲慧多留了幾分心。

丫鬟打了簾子,兩人一同進到裏間,就見大太太坐在軟榻上,氣色非常不好,平日裏保養的還算不錯的皮膚,竟然一夜之間,毀的慘不忍睹,黃懨懨幹巴巴的,甚至眼角有了皺紋,嘴角那片肌肉也呈現鬆弛下垂的狀態,彷佛一夕間,老了十歲,即便她今日特意的穿了一身鮮豔的絳紅色衣衫,也遮擋不住她的憔悴與蒼白。

李青歌與高雲慧倆人,很有默契的隻瞧了一眼,便垂下了眸子,上前與大太太行了禮,“女兒(侄女)給母親(大伯母)請安。”

“坐吧。”大太太不但神色不好,語氣更是不佳,透著股煩躁的勁兒。

因著高雲瑤的事,昨兒白天又累又驚再是嚇,晚上一夜睡不著,甚至心焦上火,這口腔裏嘴唇上都起了好幾個火泡,真是讓她痛苦死了。

此刻,見著李青歌這三個姑娘,漂亮又水靈,再聯想到自己的女兒,大太太更是覺得邪火直冒的。

她們這是要做什麽?成心要給她添堵嗎?

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後,大太太推開高雲萍,沉聲道,“罷了,你也坐著吧。”

“萍兒不累,萍兒瞧著母親氣色不好,萍兒想為母親多捏一會兒。”高雲萍捏著嗓子,嬌滴滴的諂媚著,一雙小手力道適中的為大太太捏著肩,“母親,萍兒這手藝如何?若母親喜歡”

“讓你坐就坐,哪裏有這麽多話?”大太太十分不耐的低吼了一聲,伸手就將肩上高雲萍的小手給撥了開。

高雲萍麵紅耳赤,一時間有些下不來台,她訕訕笑著,“母親這是怎麽了?是女兒捏重了嗎?”

大太太經過剛才那一聲低吼,扯動了嘴角的一個火泡,痛的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見高雲萍不知進退,心裏厭極,但當著人麵也不好發作,隻忍著道,“母親今兒脾氣不好,難為你有這份心思,去坐吧。”

“是。”高雲萍臉色這才緩了一點,但落座的瞬間,眼睛裏還是有一些嫉恨快速閃過。

“大伯母,大姐姐可好些了?”李青歌望著大太太那張明顯蒼老了十年的臉,問。

大太太也應聲看向李青歌,水綠青衫,容顏幹淨,墨發如染,眸若春水好一個標致的江南美人兒,就單單往那椅子上一坐,便是一幅畫兒。

大太太眸中漾過嫉恨,那本就鬆弛的皮膚,瞬間又晦暗了幾分,她暗自咬牙,重重一歎,“你來了正好,大伯母也正好準備差人去叫你呢。”

“不知大伯母有何吩咐?”李青歌客氣的問。

大太太點頭,黯然疲倦的目光又帶著幾分算計,掃了掃高雲萍姐妹,“是這樣的,你大姐姐與夏姐姐,突然身子有恙,這不,大伯母昨兒一夜沒睡,就是擔心這兩個孩子,哎”

“母親別擔心,父親醫術高明,定能治好兩位姐姐的。”高雲萍整理好情緒,又腆著笑臉,柔聲勸道。

大太太眸中閃過不耐與厭惡,卻還是讚成的點點頭,枯井似的眼睛裏,片刻間就湧出了淚來,“是呀,多虧了老爺他,不然,這兩個孩子可真是要毀了。”

“兩位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李青歌也輕聲安慰,心裏卻是另一番想法,她這毒取之民間,而高遠出師之後,便行醫在朝廷,多是替王公貴族們瞧病,像這種危險又棘手的病,隻怕他真的治不好的。

“借李姑娘吉言,但願她兩個快點好起來吧。”大太太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淚,又是重重一歎,接著道,“今兒找你們三個來,也是有事要麻煩你們三個。”

李青歌眸光一暗,似乎有了些許預感。

高雲萍卻是揚眉一笑,很爽快的道,“母親這話言重了,母親若有吩咐,女兒照做就是,何來麻煩一說?真是折煞我們了。”

高雲慧坐在她對麵,聽她此言,不由得掀起眼簾,朝高雲萍瞄了一眼,頓了頓,也輕輕開口,“母親有事,盡管吩咐。”

大太太欣慰的點點頭,然後又看向李青歌,那意思似乎在說,這兩個都應了,你呢?

“大伯母有事,青歌責無旁貸。”李青歌心思一轉,微笑回答。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大太太似乎鬆了一口氣,繼而就是對她們讚不絕口,然後語氣微轉,幽幽道,“你們也知道,那兩個丫頭身染怪疾,有些駭人,就連平時伺候的丫頭們哎,也難為她們了,但到底隻是丫頭,非親非故的,又有哪個是真心的伺候主子呢?”

大太太這話一出,李青歌了然勾唇,算是證實了心中的猜測,沒錯,大太太這人,總是見不得別人好,如今,自己的女兒與侄女,都被毀成那般模樣,她眼裏怎麽能容忍這三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兒,逍遙自在呢?即便不能與那兩個一樣痛苦不堪,起碼也得掉一層皮,方能平複她心頭憤懣。

不過,想讓她李青歌伺候,那人就得自求多福了。

高雲慧始終垂首,安靜的像一粒塵埃。

高雲萍卻沒聽出,隻道大太太是在她們這邊訴苦呢,忙嚷道,“哪個大膽的奴婢,敢怠慢兩位姐姐嗎?母親,你定要好好懲罰才行,我就不信了,照顧主子,那是她們的榮幸,還敢懈怠,簡直是不知死活。”

不知死活的隻怕是你,大太太唇邊溢過譏誚的笑意,“正是這話呢,可是,母親這些日子,為你大姐姐的事,也著實有些撐不住了,這不,不得已才想勞累你們姐妹三個。好歹你們都是姐妹,照顧起來,自然要比那起偷懶的奴婢要盡心的多,所以,母親將那兩個托付給你們,也放心。”

“啊?”高雲萍臉色突變,驚訝的張大了嘴巴,“母親是讓我們照顧兩位姐姐?”

“正是。”大太太點頭,似乎沒注意到高雲萍那見鬼似的表情,繼續道,“白天,就還讓那些丫鬟伺候著,主要是晚上,那些東西,哪一個是盡心的?將自己的主子丟在房裏,自己偷偷睡覺的,有的是,甚至,主子渴了餓的,端個茶遞個水的也沒有。”

“噢。”高雲萍嘴巴瞬間變成了‘o‘字型,這才深悔剛才答應的太爽快,但是,轉念一想,不答應又能如何?大太太是主母,她一個小小的庶女,要想過的舒坦一點,除了順從和討好,還能做什麽?

可是,轉念一想,不對,這次不一樣啊,高雲瑤發作的樣子,那天在花園裏,她可是瞧的一清二楚,那個惡心的模樣,害的她好幾頓都吃不下飯,晚上還會做噩夢,這要是去陪她?半夜會不會被嚇死?而且,聽說,夏姐姐就是被她傳染的。

想到這,高雲萍心裏又悔又恨,悔自己不該答應太早,恨大太太心腸歹毒,自己女兒這副模樣了,還不想放過她們。

“可是,兩位姐姐的病,好像會傳染——”高雲萍思想鬥爭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小聲的委婉的說。

“胡說。”大太太臉色一冷,厲聲喝道,“若會傳染,我怎麽沒事,還有那些伺候的丫頭怎麽沒事?哼,還是你不想伺候你大姐姐,既如此,你說了,母親也不怪你,好歹還有你三妹妹與李妹妹呢。”

“不,不是,女兒不是那個意思。”高雲萍真想就這麽裝糊塗的撐過去,但是一對上大太太那雙眼睛,她就膽怯了,最終還是沒膽的點頭答應了,“女兒去就是了。”

大太太聽後,眸色方暖了一些,然後又看了看李青歌與高雲慧。

這兩個也自知,大太太既然找了她們來,自然是準備好了一切的法子讓她們就範的,所以,也沒費什麽口舌,直接點頭應下了。

大太太見狀,微微笑了!

李青歌趁機,又將紅喜不見了的事回稟了一下。

大太太也沒多說什麽,隻讓李青歌自己看著辦就好,一個丫頭而已,許是躲在什麽地方偷懶去了,不值什麽,讓人找找就是。

李青歌點頭稱是,心裏卻想著,倘若讓大太太知道,那個消失的丫頭與她得意的大兒子有關,她會作何感想?

——

及至傍晚,陰霾了一天的天空,總算飄起了細雨。

紅喜還沒找到,流言如這雨滴一般,很快席卷了整個高府。

有說,那天晚上,看到有個丫頭進了大少爺的屋裏,瞧那身量很像紅喜,但因涉及到大少爺,那人一說出便閉了口,其他人也都默契的不敢再提。

但很快,又有說,紅喜那丫頭浪的很,平日裏打扮的跟個妖精似的,說不準深更半夜偷誰家的漢子去了,忘了回也是有的。

也有的幹脆說,什麽忘了回?八成是跟哪個野漢子跑了。

除了第一種說法,其餘的皆是幸災樂禍甚至惡意取笑嘲諷的,氣的張氏嘴巴都歪了,從外麵回來時,還是秋容等幾個丫頭抬著的。

李青歌見狀,也隻讓人抬回其房裏,讓她好生歇著。

張氏隻哭著求李青歌,一定要幫她找到女兒,其實,她心裏也有些沒譜,眾人的取笑話語,有如巨石投湖,確實在她心裏驚起了不小的波瀾,再聯係,前一日,紅喜對她說過的話,她似乎也有些相信,這個平時有些沒譜的女兒,真的跟人跑了。

李青歌點頭,隻讓她放心,說自己一定會盡力幫她找到。

張氏這才作罷,然後又在秋容的攙扶下,回到自己屋裏。

李青歌這邊處理好了之後,又看了看天色,因著下雨的關係,這天黑的更早了,她換了一身衣服,然後讓醉兒準備木屐與傘。

“小姐,你真的要去嗎?”醉兒站在門口,瞧這雨似乎又大了些,又是一陣擔心,她回頭,看著李青歌自己穿上了木屐子,不由上前將竹傘拿到了手裏,“小姐,讓醉兒去吧。”

李青歌起身,將她手裏的傘搶了過來,笑道,“大太太說準了,讓我去,若能讓你替著,她何必要說?”

“可是——,小姐,你哪裏會伺候人嘛?何況,那高大小姐那個性子,醉兒怕你吃虧。”醉兒皺著臉,說出了心中的擔憂。

李青歌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臉,“就你會伺候人嗎?那好,晚上你替我照看一下畫兒,他最怕這下雨的天,會不敢睡的,等會我走了,你就去他屋裏,在外間鋪上被褥,陪他說說話,等他困了,自然就會睡的。”

“那小姐你怎麽辦?那大小姐得的那個怪病,”醉兒說到這裏,目光四下瞥了眼,確定無人,方壓低聲音道,“要真是傳染,可怎麽好?”

“你放心,我自有辦法。”李青歌很有把握,不等醉兒再纏人,她已經提著燈籠,撐了傘,獨自走進雨幕之中。

急的醉兒攆到門廊下,朝她大喊,“小姐,你好歹帶個丫頭為你提燈呀,小姐,你慢著點,可別摔著了”

——

今晚,李青歌要去高雲瑤房裏侍夜,高雲慧則是去夏之荷房裏,而高雲萍,據說三姨娘下午在幫大太太去拿大櫃子裏的東西時,不小心從梯子上摔了下來,摔的不算很重,但腰扭了,不能動,所以抬回房裏,隻能躺在**歇著,所以,高雲萍便告了大太太,想等三姨娘好些了,再去伺候兩位姐姐,好歹現在還有三妹妹與李妹妹在呢,她也能抽開身。

因三姨娘乃高雲萍的親娘,又是因為幫自己取東西時摔著了,因此,大太太也就恩準了高雲萍的請求,隻讓她要小心的伺候三姨娘,有什麽需要的,就去回她。

高雲萍當即感激涕零,連連說大太太心善仁厚什麽的。

對於,高雲萍脫滑的行為,李青歌並不在意,反正,即便有她,自己也免不了要去伺候,但高雲瑤病情嚴重,且性子十分不好,她倒怕高雲慧受屈,於是,主動請纓去照顧高雲瑤。

高雲慧對此,十分感激。

而大太太則是有幾分驚詫,畢竟高雲瑤對李青歌,那成見可不是普通的深,但李青歌隻說,希望能借這次機會,好好的與高雲瑤相處,也好消除大姐姐對她的成見。

大太太自然是不信這話的,高雲瑤對李青歌,就如同當年自己對赫連玉,那是一眼便成了仇敵一般,恨不得置之死地而後快,怎麽可能化解?

不過,她也沒阻攔,反正她的瑤兒脾氣秉性她是知曉的,那是絕對不肯吃虧的主,如今,派了李青歌過去,正好讓她撒撒氣,也好疏散一下她病情的痛苦。

如此一想,大太太最後欣然同意,隻說拜托李青歌了。

李青歌亦是欣然點頭,心中冷笑,隻怕過不了幾日,她就會拜托自己別去了。

雨果然大了不少,打在傘上劈裏啪啦作響,路麵很快濕濘濘的,穿著木屐子,走的很慢很慢。

等李青歌到了瑤竹軒時,高雲瑤的丫鬟柳綠激動的在廊下跺腳,“哎喲,我的李姑娘,你可算來了,我們還以為你不來了。”

話一出,另一丫鬟,名喚金蓮的,也跑了出來,看著雨幕中姍姍來遲的李青歌,叫道,“李姑娘,你快些著吧,小姐正等著你呢,我們幾個,誰都不讓進去?”

“哦?”李青歌不急不慢的走到廊簷下,將傘遞給了柳綠,然後,又脫了木屐子,隻穿一雙輕便的繡鞋,向屋裏走去。

旁邊,金蓮緊緊跟著,不時幫她打門簾。

“你們這幫蠢貨,等本小姐好了,要一個個的先揭了你們的皮。”剛走到高雲瑤房門前,就聽見裏麵傳來尖聲咒罵。

金蓮麵露苦色,望著李青歌的眼神多了一絲同情,“李姑娘,要勞煩你了,奴婢們就在外麵伺候著,若有什麽你隻管叫,我們就來。”

“不用。”李青歌對她微微一笑,恬淡若水,清新似風,很快,撫平了金蓮一顆不安憂慮的心,“你們都自去歇著吧,這裏有我伺候就行。”

“可是,大小姐她——”金蓮聽言,自是巴不得的,但又不太放心。

“沒事,有我在,自是出不了大問題。”李青歌滿有把握的說。

“哦,那”金蓮還要說什麽,就聽見裏頭高雲瑤又聲嘶力竭的喊了起來,“你們這些小蹄子都死光了嗎?那李賤人什麽時候來?等來了,本小姐要拔了她的皮。”

聞言,金蓮一抖,李青歌卻淡然一笑,給金蓮一記安慰的眼神之後,她便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