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出府。

一夜細雨,空氣格外清新,院子裏的石榴花一夜之間竟打出了不少的殷紅嬌嫩的花骨朵。舒蝤鴵裻

李青歌回來時,便聞見了那讓人心怡的清香,麵上不自覺的流露出一縷笑。

“姐姐。”廊簷下,李青畫已經等了許久,此刻一見李青歌回來,忙甩開了醉兒,跑向姐姐。

“慢著點。”因下了一夜的雨,這路濕滑難走,怕弟弟摔著,李青歌也加快腳步,迎上前去,將他攬進了懷裏。

瞧著弟弟那白淨的小臉泛著兩抹好看的紅暈,黑亮的眸子裏滿是濃濃的關心,李青歌心裏融融暖成一片濉。

“姐姐,你沒事吧?”李青畫那雙漂亮的眼睛,滴溜溜的在姐姐身上轉著,早上醒來,才知道姐姐昨晚去伺候高家那個大小姐,嚇的他連早飯都沒吃好,那幾次,高雲瑤欺負李青歌的事,讓他心有餘悸。

李青歌笑,“能有什麽事呢?”都當那高雲瑤是老虎,會吃了她不成?

醉兒也跟了來,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番李青歌,猶不放心的問,“小姐,那大小姐沒難為你吧?襯”

李青歌搖頭,“沒,你給我準備點熱水吧,我想沐浴。”

“額?”大早上的沐浴?醉兒疑惑的盯著李青歌,“該不是那大小姐”

李青歌瞧了她一眼,笑道“味道太難聞。”

“哦。”醉兒了然,她早就聽聞高雲瑤的病症,所以,壞壞一笑後,忙親自去準備。

李青歌這邊牽著李青畫進了屋,問了昨夜睡的可好,早飯又都吃了什麽李青畫窩在她懷裏,一一的回答了。

很快,醉兒將熱乎乎的洗澡水和幹淨衣服都準備好,李青畫才又回到自己房間裏去練字。

關上房門,獨自走到屏風後,褪了衣衫,鑽進熱氣騰騰的浴桶裏,溫熱的水浸過肌膚,舒服的好像全身的每一處毛細血管都張開了一般。

將頭枕在浴桶邊緣,無數青絲如瀑散落,她緩緩閉上眼睛,腦海裏想到昨夜的一幕,想到高雲瑤那惡心的樣子,笑了。

可是,那無聲的笑容,卻是那樣的悲涼。

心中,沒有報複的快感,更多的卻是自責自嘲。

就是那樣的一隻蛆蟲,上一世讓她受過那麽多的痛苦?

甚至,連殺了她,李青歌都會覺得髒了自己的手,可是,上一世,她就那麽忍受著

如果,她能早點醒悟,多一些反抗,會不會就沒有後來的淒慘?

將濕漉漉的毛巾,蓋到了臉上,這一刻,她很想將自己掩埋。

——

醉兒忙完了李青歌這頭,便準備去李青畫房裏督促那小家夥讀書寫字,那日,李青歌叮囑她,讓她多放點心思在李青畫身上,並且告誡不要相信這高府的任何一個人時,她雖然不太明白,但是,李青歌那話,她卻時刻銘記於心。

所以,關於這姐弟倆的生活起居,但凡能照顧的過來的,她都親自過問,絕不假手於人,甚至於翠巧,還有大太太派來的幾個丫鬟,她都粗蠻的讓她們負責院內的工作,至於小姐和小少爺房內的事,隻她一人包辦。

“醉兒,小姐可回來了?”張氏虛弱的聲音突然傳了來。

醉兒一扭頭,就見張氏那張浮腫的臉湊到了跟前,她嚇的忙後退了好幾步,然後,沒好氣道,“我說張嬤嬤,大白天你這是要嚇死人啊?”

張氏也自知自己現在這模樣沒法見人,昨兒一夜,她都在想女兒的事,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紅喜再怎麽混,但也不至於跟個野男人跑的,何況,她們母女倆相依為命這麽多年,她不信紅喜會那麽絕情,並且,那天夜裏做噩夢聽到紅喜的慘叫後,她的眼皮一直亂跳的,一顆心也終日的惶惶不安,似乎會有很不好的事發生。

這不,年紀大的女人,憂慮過甚,這模樣還能看嗎?

平日裏看起來格外慈善敦厚的白胖臉麵,此刻就像發酵過了頭的饅頭,又腫又泡,氣色還是又黃又黑的,整個人就一過夜的餿窩窩頭似的。

“小姐回來了是吧?”張氏實在無力與她計較,直接問。

醉兒凝眉,“才回來。”

張氏也不說話,推開她就要進屋,醉兒忙拽住她,壓低聲音道,“張嬤嬤,我說你也有點心好不好?你自己的女兒跟人跑了,你就算天天來煩小姐也沒用啊,何況,小姐昨兒伺候了那大小姐一夜,現在正在房裏沐浴呢,你就這麽的闖進去?”

“哦。”張氏朝房門望了一眼,“罷,我等小姐忙完。”

醉兒狠狠剜她一眼,“你就不能讓小姐多休息一會兒?還有,這裏是高家,就算要派人找紅喜,也得大太太派人才行,所以,你來找小姐,還不如親自去找大太太好,對了,你不是很得大太太眼緣嗎?說不定,你找大太太,比小姐去找更好呢。”

張氏麵色微白,她哪裏不知這是高府,內宅之事大太太說了算,可是,她哪敢呢?

大太太那人是不好相與的,自從上一次讓李青歌落水那事失敗之後,大太太便再也沒讓人找她了。

現在,都到了高府,這李青歌已經在了大太太眼皮子底下,周圍也都是大太太的人,大太太想把李青歌揉圓搓扁,那還是一句話的事,她張氏早就是大太太手裏的一顆棄子,沒有遭到毒手,隻怕已是萬幸,她可不敢再到大太太麵前去,還怕大太太忘了她不成?

張氏黑著臉,咕噥了一句,“我等小姐出來。”

“你想等就等著吧。”醉兒沒好氣道,一扭臉,就見高逸軒已經進了院子,一襲紫色的錦衣華服,身材頎長,麵容俊美,柔滑烏黑的發絲用一枚白玉冠整齊的束著,眸光瀲灩,唇角微揚,帶著一貫的笑意,讓人瞧著便會無端生出三分好感來。

“二少爺。”醉兒眼睛一亮,剛想迎過去,突然又想到李青歌交代過的話,腳步嘎的就止住了。

高逸軒瀟灑如風的走到近前,唇角笑意越發燦爛,“歌兒妹妹可在?”聲音更是好聽的讓人心動。

醉兒點點頭,手指點了點身後,“小姐正在房裏。”

“哦。”高逸軒徑直走過去,伸手就準備敲門。

“小姐在沐浴。”醉兒忙道。

高逸軒手指一頓,扭頭,勾唇一笑,腮邊發絲從肩頭滑過,露出左耳邊那一粒閃爍著幽光的紫色耳釘,端的是風華絕代,妖冶無雙。

醉兒不覺看的有些癡了,就連張氏,目光鎖在高逸軒的臉上身上,那浮腫的麵上竟也生出幾分紅暈來,若能再年輕二十歲,說不定

高逸軒折身就往邊上的另一房間去,“那我去找畫兒吧。”

醉兒一愣,身子已經攆了過去,伸手攔在高逸軒前麵,眼神裏滿是歉意,低低道,“小少爺在練字。”好吧,二少爺真心長的好看,可是,小姐吩咐過,這府裏誰都不能信,還是少親近為好,包括這二少爺。

高逸軒這下即便想忽略醉兒的有意疏離,也不能了,他不覺輕蹙眉頭,身子微微一彎,湊近醉兒的小臉,俊眉微挑,琥珀色的眸子裏**漾著幾分邪氣,“是那小丫頭讓你這麽幹的?”

醉兒眨巴著眼睛,與二少爺這麽近距離,讓她突然覺得暈乎乎的,哪裏知道怎麽回答?

“醉兒,你這小蹄子也太不像話了。”張氏見狀,心知自己露頭的時候到了,她昂起頭,挺了挺碩大的胸部,渾身有如打了雞血一般,幾步上前來,一把扭開醉兒,一副母雞護崽的模樣,教訓道,“你攔我也就罷了,現在連二少爺也要攔了嗎?你知不知道?二少爺是什麽人?是什麽身份?你一個賤婢,就敢如此大膽?你這是不敬?”

醉兒被她說的一愣一愣的,“你——”

“什麽你呀我的,二少爺能來,那是小姐的榮幸,你一個奴婢,竟然還敢攔著,我看你是三天不打想上房揭瓦。”說著,張氏揚起了粗壯的手臂,手掌就要朝醉兒的小臉扇去。

醉兒一懵,隻覺耳邊一股涼風襲來,她本能的閉上眼睛,抬手去擋,但預期的疼痛沒來,反倒聽到了張氏一聲慘叫,緊接著便是殺豬般的哀嚎。

“嗚嗚嗚,二少爺,老奴這是為您啊,這小賤婢太沒規矩,老奴隻是想幫你教訓她”張氏被甩在地上,一邊握著脫臼的手腕,一邊委屈的哭道。

醉兒有些反應不及,這是什麽狀況,二少爺在幫她嗎?

二少爺為什麽要幫她?她剛才可是很無禮的對他耶。

高逸軒眉心掠過一絲戾氣,“教訓?你有何資格教訓?”

張氏一愣,豆大的淚珠滾在渾濁的眼睛裏,似乎忘了往下滴落,這府裏,都說二少爺最是好相處的,平日裏都是笑眯眯的,從未對誰凶過臉,可是,現在的這副模樣與傳言相差太遠吧。

“可是,她攔著你不許你見小姐。”張氏猶有不甘的說,憑什麽醉兒無禮他不怒,她這是在幫他,卻被折斷了手骨?

高逸軒實在不想理這種心腸歹毒的粗笨婦人,連看一眼都覺得惡心,隻沉聲道,“滾。”

“我”張氏被那一聲‘滾’嚇的心一跳,但是,她的正事還沒辦呢,她怎麽能滾?

“二少爺。”張氏爬起身,哭的可憐,眼淚汪汪的還帶著幾分矯情,“二少爺,老奴還有要事要找小姐啊,二少爺,老奴不能走哇,二少爺——”

那一聲聲的‘二少爺’,幽怨中還帶著幾分嬌嗔,直聽的醉兒雞皮疙瘩落了一地,再見張氏這副模樣,竟真的合了那句老話:風***不在年老,老蚌還想生珠。

可是,和二少爺???

好吧,醉兒被自己的這個想法直接惡心的想吐了。

這就更別說是高逸軒了,此刻,他真想飛起一腳,將張氏踢出外太空,還討厭的婦人?

“二少爺,老奴錯了,老奴再也不敢了,但是,老奴好歹是小姐的乳娘,這一生”

張氏仍故作嬌弱的喋喋不休,醉兒與高逸軒兩人滿頭黑線。

高逸軒握緊了拳頭,真想一拳揍過去,但是,所剩不多的隱忍告訴他,這裏是小丫頭的地盤,那人到底是丫頭的乳娘,還有,女人都不喜歡暴力的男人,上一次衝動之下打了丫頭一巴掌,讓他後來腸子都毀青了,所以,他再不能幹這樣打女人的事了。

不是為這惡心的賤婦,而是,為了他的丫頭。

“還不快滾,難道讓本少爺親自拖你走嗎?”高逸軒青筋暴跳,體內的暴力因子在不停的叫囂著。

“二少爺。”張氏淚眼昏花。

“在嚷什麽?”恰此刻,房門打開,李青歌站在了門口,她身著一件如煙紫色的衣衫,如雲的秀發,未紮未束,就那麽鬆鬆散散的披在肩頭,許是剛剛沐浴過,她渾身上下似乎還散發著某種濕熱熱的清香。

她眉目如畫,皮膚白皙晶瑩,吹彈可破,一雙充滿靈氣的眼睛,微微漾過一絲慍怒與清冷,嬌嫩的櫻唇,粉嫩欲滴,此刻正抿的緊緊的。

高逸軒眼睛晶亮,他笑吟吟的蹭到她邊上,靠著門框微微的側下身子,一縷淡雅的幽香絲絲縷縷鑽入鼻端,讓他隻覺心神**漾,“歌兒妹妹,你洗好了?”

“二少爺有事?”李青歌抬眼看他,神情淡淡。

高逸軒笑意不減,低沉的嗓音更添幾分魅惑,“丫頭,出去逛逛如何?”

“出去逛?”李青歌眸中閃過一絲光芒。

“好耶好耶。”說這話的卻是李青畫,眾人愣,這小子什麽時候在的?

李青畫不理眾人,小小的身子飛速的從門裏竄了出來,直接撲進了高逸軒的懷裏,巴巴的望著他,咧嘴笑著,“逸軒哥哥,今天還去那家酒樓吃飯嗎?”

眾人汗,原來這小家夥惦記著吃呢。

“好啊,我們三個一起去。”高逸軒爽快的答應,並且又給李青畫下了不小的餌,“今天逸軒哥哥再給你們推薦其他好吃的,保證你吃個夠。”

“嗯。”李青畫重重點頭,還不忘勾下高逸軒的脖子,在他臉上重重啵了一口。高逸軒樂嗬嗬的笑了起來,眼角的餘光不自覺瞟向李青歌。

李青歌眼底亦滿是笑意,每一次,看到弟弟開心,她就會開心。

“去嗎?”高逸軒碰了碰李青歌。

李青歌彎唇淺笑,“好。”

“那,小姐我”醉兒小臉蛋上也露出了期待的光。

李青歌卻看向高逸軒。

高逸軒立刻點頭,“去吧,今天本少爺請客。”

“多謝二少爺。”醉兒立刻樂開了花,朝高逸軒拘了老大一個躬。

張氏一旁看的有些傻眼,也有些豔羨,這些青春年少的男女在一起,真好。

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張氏臉色一變,忙上前道,“小姐,嬤嬤有話要說。”

“關於紅喜的事,我想你還是直接找大伯母吧,我這裏也沒有別的辦法。”剛才在裏麵,她早將外麵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關於紅喜,她深知此事與高逸庭有關,現在還不是她該管的時候。

“這。”張氏麵露苦色,要敢找,她不是早去了麽?

“讓翠巧跟你一起去吧。”李青歌望了她一眼,道。

“可是”張氏還想說什麽,醉兒上前,推開她,站到她與李青歌的中間,沒好氣道,“什麽可是?你再不去找大太太派人外麵去找,說不定,再過些時候,你家紅喜連外孫都能給你帶回來了。”

張氏臉一黑。

醉兒已經拉了李青歌進屋,“小姐,我給你梳頭。”

張氏還想跟進去,就被高逸軒冷眼掃了過去,“還不快滾?”

張氏一顫,高逸軒那森冷的眼神,的確有些恐怖,當即訕訕的去找翠巧了。

高逸軒則抱在李青畫坐在廊下的長凳上,邊玩邊等。

很快,李青歌收拾停當,出了來,一頭秀發已經梳好,簡單的發髻,別著一枚銀玉紫月簪,再無其他發飾,可即便如此簡單,就已經清透的無以複加,最吸引人的是,她渾身散發著一種渾然天成的靈氣,仿佛那不小心墜落凡塵,不食人間煙火的精靈,晶瑩剔透,靈動脫俗。

高逸軒瞧了,又是一陣笑意融融,惹的李青畫一旁好奇的問,“逸軒哥哥,為什麽你一看到姐姐就會那樣笑?”像隻偷腥的狐狸似的。

李青歌聞言臉一紅,高逸軒卻湊在李青畫耳邊小聲道,“等你大了遇到喜歡的女孩,就知道了。”

“那軒哥哥是喜歡姐姐了?”李青畫眼珠子一轉,人小鬼大的想到了這一層。

李青歌小臉紅的滴血,朝她弟弟狠狠睨了一眼,“畫兒,休得胡說。”

李青畫自知失言,忙抿緊了唇,再看高逸軒,兩人視線相對,很有默契的偷笑。

邊上,醉兒瞧了,心裏也是喜歡,其實,若小姐跟了二少爺也不錯,至少二少爺對小姐很好,不像那大少爺,明明是小姐的未婚夫,可來了這些日子,大少爺不但從沒過問過小姐,還和那不要臉的表小姐曖昧不清的,真是個不要臉的男人,哼。

——

高府就在榮華街上,幾人一出府,不用坐轎騎馬,隻步行不到一刻鍾,便到了榮華街上最繁榮的地段。

街上人頭攢動,熱鬧非常,似乎比往常更多幾分喧囂與歡騰,幾乎每一家店裏都擠滿了人,叫賣聲討價還價聲嬉笑聲各種混亂的聲音不絕於耳,甚至每家店門口都擺放著幾盆豔麗的花卉,空氣中飄拂著濃鬱的花香。

李青歌被擠在人群中,不禁有些後悔今天出來的不是時候了。

倒是醉兒與李青畫兩個,樂的跟什麽似的,他們以前一直都是住在靈州,靈州是很小的州縣,四周環山,交通也不是很便利,那裏最熱鬧的時候便是逢集了,可是,即便是逢集,哪裏有這京城的繁華?

所以,醉兒一路行來,不管對什麽都很好奇,隻恨一雙眼睛不夠看的。

而李青畫更好,他是坐在高逸軒的肩膀上的,所謂登高望遠,他隻要看上什麽新奇的東西,便喊著軒哥哥去那邊,直接指揮的人團團轉。

李青歌有些無語,但也感歎於高逸軒的耐心和好脾氣。

途徑一處藥房時,李青歌瞟了一眼門牌,眼裏幽光閃過,瞧著前麵走著的高逸軒等人,略一沉吟,便閃身進了去。

“小姑娘,你要買藥嗎?”櫃台邊的小夥計,忙上前來問,今天是賞花節,各家店的生意都好的不得了,惟獨藥店生意慘淡,這不,快半晌午了,好容易才來一個人,小夥計心裏很是激動。

李青歌微微一笑,道,“我不是來買藥的,我是來找人的,請問你們掌櫃的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