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吻中求憶

那就遂你心意吧,就此恩斷義絕。

寒風冷雨中飄著這麽一句孤零零的話,如同我此刻孤零零地心情。

盡管“恩斷義絕”四個字是我先提出來的,但誰又知道說出那番話耗費了我多少心力和勇氣呢,不過是單純地希望能通過強勢的壓迫逼他就範,對我坦白,卻不料是作繭自縛,終究是傷了自己。

風吹雨打,寒氣逼人,我瑟縮著身子無力地蹲到地上,把頭低埋,視線在眼淚中變得極為模糊。

忍著顫抖,我逼迫自己冷靜地說話:“宋鄰安,你還真是一點不留餘地,你可知這番話說出來意味著什麽嗎?”

“我知道。”他簡單明了地答道,聲音裏聽不出難過或是什麽不舍。

“為什麽?”我抬起頭,從低下仰視著他。其實到這時候我也不知道我在問什麽,或者想知道些什麽,大概整個人就隻能用這種最簡單地方式表達情緒了。

他輕眨了一下眼,長睫毛扇動滴下一滴雨水,很容易讓人誤會那是淚,但卻不是,也不可能是。

“你別說話!”我突然揚聲大吼,怕再次聽到傷人的話,“宋鄰安,你讓我緩一緩,我有點吃不消了,你別笑話我,我想哭一會兒,你能晚一點再離開麽?”

說罷我再次垂頭,雙臂環抱住自己,將身體緊緊摟住,也許這樣,可以壓扁那些不安分的情緒。

他沒有走,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片刻過後,我忽然沒了雨水淋身的冰冷感覺,想起那把傘,大概是宋鄰安看我可憐大發善心幫我撐傘擋雨了。我沒有抬起頭,維持著蜷縮一般地姿勢蹲在地上很久很久,眼淚不知不覺地流淌,此情此景,不禁令人想起當初木易楊離開後我悲痛欲絕的場景。

彼時我愛的人是木易楊,恨的人的宋鄰安,此時我愛的人換了,恨的人仍然是他。由此可見,我對宋鄰安由恨轉愛,純粹是我腦子抽筋自作自受。

我接下來的舉動讓宋鄰安有點不知所措。拉住他的衣擺,抬眼望向他,半笑著說:“你還記得那個雪夜的承諾麽?”縱然提起這個更叫人傷感,我還是要拿出來說。

他微微怔了怔,動了動唇,沒有立即開口,歇了一會兒才說:“我是承諾過,會答應你一個要求,也並沒有打算要背棄諾言。”

我撐著膝蓋站起身,蹲久了人就感覺有些暈眩,剛一起身就晃了身子要倒下去,宋鄰安伸手扶住了我,手臂側挽著我。

我斜眼盯著他,認真地說:“那麽,現在我要你完成它,行不行?”

“可以。”他臉色並無其他表情,隻有淡淡的冷意,我突然間就開始懷念他溫柔如水的目光了。

我微笑著點了下頭,看著他說:“好,那我說的,你必須做到!”我轉身正對著他,直接撲到他懷裏,高聲哭喊,“宋鄰安,我隻要你做一件事,不許跟我恩斷義絕,不許丟下我一個人,我要你帶我回落莊,我不要在這裏呆下去了!”

明顯感到他身體顫抖了一下,瞬即我整個人又被往他懷裏收緊了些,,宋鄰安抱住我了,他的臂膀正滿滿環抱著我。

眼淚從來就沒停過,此刻掉得越發凶猛,擋也擋不住。我埋在他胸前拚命地哭,越哭越凶。

“阿澤,你剛剛不止說了一件事,我到底該做哪一件呢?”不知何時他扔掉了傘,捧起我的臉,俯下身就將我吻住。

他冰冷的唇,與我冰冷的唇相貼合,互相廝磨著,仿佛要將心裏麵所有的情緒發泄出來似的,這一次我不再被動,緊緊抱住他,回應他,在風雨中深深地與他擁吻。

已經顧不上這個吻代表了什麽,也沒空去理會其中的苦澀,我隻是一心一意地吻著他,如同他那般認真地吻著我。

在他撬開我齒關的那一瞬,我先發製人,舌頭勇往直前地探進他的口中,與他的舌輕輕點觸,舌邊輕巧擦過,在一連串挑逗之後,他將手伸到我腦後,五指插入我淩亂不堪且濕透的長發之中,用力捧推,讓我的唇與他的更為貼合,長舌雙雙糾纏在一起。

我腦中消散了一切,空白了片刻,隨即看到一個醒目的畫麵。

宋鄰安似乎身受重傷,躺在一張紅木**,神情痛苦地睜開眼,掀開被子穿上外袍就下了床,走到石凳處坐下,抬手撫住了石桌上的木琴,背影看起來十分單薄。

“幾日未見,宋莊主越發神采奕奕,都能下床撫琴了,可喜可賀啊!”一個清亮的女聲打破沉寂,走到宋鄰安身後。

宋鄰安放下手,離開木琴,一動不動坐在原地說了一句:“宮主今日好興致,怎麽有空來宋某這裏轉悠了?”語氣中盡是惹人嫌惡地輕蔑。

我忽然意識到,他所稱呼的宮主,也就是他身後那個清瘦的藍衣女子,其實就是我自己,隻是她看起來似乎比現在的我要精幹許多。

此刻的感覺就像我是個深藏暗處的偷窺狂,窺視著宋鄰安與過去的我的事,忽然心裏頭有些不是滋味,沒來由的煩躁。

“宋莊主,七日後本宮會主持一場比武大會,就在我宮殿前的平地上舉行,到時會有很多武林人士來捧場,你可不能缺席,我想邀請你去鎮場子,你可願意?”我客客氣氣地說了一番話。

說完之後宋鄰安轉過身看著我,四下裏又恢複了先前的沉寂,他蹙著眉愣是不吭聲,就那麽看怪物一樣瞧著我。

我忍不住問道:“宋鄰安,我可是誠誠懇懇地在邀請你,這般禮數俱在,你還不樂意麽?”

宋鄰安似乎在走神,沉默了好半晌,還是不說一句話,著實叫人無法忍耐。

我憋不住走上前一步,居高臨下看著他說:“喂!姓宋的,我是聽了良辰美景的勸才這麽好聲好氣跟你說話,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啊,我可沒好耐心!你到底答不答應啊?這樣一聲不吭算什麽意思?”

他抬頭盯著我,眼裏又露出一絲輕蔑的笑意,冷聲說道:“宮主,你到底打算玩弄我至何時?”

我怔住,拳頭收緊了幾分,緩了緩才沉下肩,耐著性子問:“你胡說八道什麽?”

宋鄰安撐著桌子站起身,腳下看上去略微有些不穩,想來的確傷得不輕。我靜靜看著他和“我”之間的對抗,越看越覺得驚悚,感覺隨時會爆發什麽戰爭似的。

他往旁邊走過一步說:“若是想讓我死,何不給個痛快,百般折磨愚弄就是你對付人的方式麽?”

我愣了愣,側過身對上他,急說:“你這話無理無據的,分明是在誣陷我,我如此光明磊落坦坦****的俠女子,被你說成這樣我還真是無奈了。”

宋鄰安偏頭一笑,嘴角吊起,眸中閃出狡黠與嘲諷:“那昨夜趁我昏睡輕薄我的人,可是你?”

“你!”我終於忍不住惱火,眼睛都氣直了,“什麽叫我輕薄了你!你別太自以為是了,我不過是來看看你死了沒有而已,別自作多情!”

說實話我在暗中聽著也嚇得不輕,同時也很想知道“我”昨夜到底對宋鄰安做了什麽……

他臉上露出不想再與我多費唇舌的表情,抱起木琴就往床邊走去,目不斜視。

我衝過去擋住他的去路,攔著他說:“正事還沒有完,你這般逃避作甚?”

他扯了扯嘴角,漂亮的睫毛垂下來,極度無語地看著我道:“宮主的智商何時墮落成這樣了?宋某的意思還不夠明朗麽,非要我出言拒絕的話,我不介意多說幾句,但隻怕傷了你的麵子,再怎麽強大如你,也不過是位姑娘。”

我有些疲憊地歎了一口氣,拂了拂手,“算了,你去躺著歇息吧,遑論你此刻負傷在身,即便是毫發未損也恐怕不會幫我一把,我還真是癡人做夢,居然會奢望你宋大莊主站到我這邊,罷了罷了。”

我眼睜睜地看著“我”垂頭喪氣地往門邊走去,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聽完她的話我心中就一頓堵塞,難過的情緒瞬間蔓延開來。

“宮主,,”宋鄰安喊住我。

“嗯?”我足下一頓,轉過頭望著他,嘴角微揚,眼神中透出一絲隱隱的期待。

然而宋鄰安說出的話卻叫人頓失精氣神,他“好心好意”地說道:“我奉勸宮主,有些事就不要去做了,徒勞無益,多增煩憂,還是別癡心妄想去一統江湖了!”

“好,很好,宋莊主的話我記下了,不過你放心,哪怕孤立無援,我也不會後悔一分一毫,我藍澤活了這麽多年,唯一不想輕易放棄的就是這件事!”我忿忿地說完話就扭頭而去。

“轟隆”一聲,有東西砸地的聲響從耳後傳來,我下意識轉身看過去,隻見宋鄰安手中的木琴橫躺在地上,而他,也倒在了床邊。

“宋鄰安!”我一聲大吼,眼睛瞪得老大,驚恐地情緒表露無遺。

“宋鄰安!”同一時間我也一聲大喊,整個人清醒過來,發現自己正躺在宋鄰安的懷裏,坐在一張小**,這四周顯然不是剛才的地方,是個小屋,地上生著火,枝椏上掛著我和宋鄰安被淋濕的外衣。

剛才,那是夢?

“怎麽了?”宋鄰安在後麵抱著我,伸手撫了撫我的額頭。

我愣愣地抬起眼皮,看著他緩緩說:“我好像……記起來了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