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軒也不生氣:“收保護費?”

“當然!我現在跟的是大名鼎鼎的眼鏡哥,羅威跟的是阿飛哥,你懂嗎?料想這種黑道上的事跟你這個小教師說也說不明白。”一談到所謂的黑道,周東海得意洋洋。

道上外號叫做阿飛、眼鏡的起碼有十多個,葉軒怎麽也想不起是誰,一臉茫然地說:“什麽眼鏡、阿飛的,沒聽說過。這樣吧,帶我去見見你們!”

“什麽,你想見我們大哥?”周東海哈哈狂笑起來:“他可不一定見你,他最討厭的是老師。”

“周東海,你身為學生去混黑道,不覺得無聊嗎?我要是你的父母,就會感到羞恥。”

“呸。”周東海哼道:“我爸媽才不會管我呢。我想怎麽混就怎麽混。”

葉軒沉思了一會:“呃,其實,我對黑道上的事很感興趣,不如你帶我去見見你們的老大,在酒吧裏,我請客如何?”

“什麽?”周東海不知老師打什麽鬼主意,心道:“反正阿飛哥最近一段時間挺閑的,不如跟他說有個凱子仰慕他的名頭,請他喝酒料來也不會不答應。”

不入流的黑社會底層份子總喜歡誇耀自己的黑社會身份,周東海正是出於這種心理,巴不得葉老師見識一下那種場麵,震撼震撼他弱小的心靈,便笑道:“既然老師請客,那就沒問題,不過我不一定能請得動阿飛哥。”

“那就這樣吧,羅威,也把你的眼鏡哥叫來,今晚上喝多少酒我都買單。你們先回去寫作文,等到了晚上再打電話叫我一聲。”葉軒頭也不抬,從周東海口袋裏掏出那包煙,放進自己兜裏,“學校不允許同學抽煙,這一次我就當沒看見,下次一定不會放過你!”

周東海一愣,和羅威對視一眼,齊齊朝葉軒豎起了中指。

在辦公室待了三十分鍾,葉軒跑到班上收了作文,拍拍屁股就走。那些沒有寫完的,葉軒隻留下一句,“這篇作廢,回家再寫一篇。”頓時惹來一片怒罵聲。

中午在學校吃了點東西,連忙大打電話給黃雨晴。誰知這小妞和葉軒鬧別扭,硬是不接電話。葉軒無奈,老老實實發了一條長長的短信道歉。

下午十分,黃雨晴電話終於過來了,說是今天學校協會聚餐,不跟他出去見麵、吃飯了。葉軒正好晚上有事,想不到這妞這麽自覺,一時之間大呼自由,恨不得再找一個女朋友玩劈腿。

晚上七點,葉軒接到羅威電話,說是到榆林路八街的“曖昧酒吧”聚頭。

葉軒當即跨上ROTA13,轉過幾條街,來到燈紅酒綠的榆林路。榆林路很大,裏麵一共十二條小街。

小巷子裏數不清花枝招展的女人在招徠客人,夜宵大排擋裏不時傳來顧客與老板的爭執,電線杆下一個醉醺醺的酒鬼邊大聲唱歌邊拉開褲子撒尿,轉角處一個男人在一個瘦小的女人身上不停摸索。

葉軒找了好一會兒,才看到“曖昧酒吧”的招牌,剛在門口停了車,立時有兩個相貌猥瑣的男人湊上來,神秘兮兮地說:“兄弟,我這裏有全市最低價的K粉,要不要來上一包?我給你打個八折。”

另一個人說:“兄弟,你的車看起來不錯,借哥們玩幾天吧。”

這一帶警察巡邏得嚴,娛樂場所裏鮮有毒品出售,何況是在大門口公然叫賣,根本就是一夥倒騰麵粉的騙子,專宰生麵孔。他推開那人,冷冷道:“如果一塊錢一斤的話就給我稱十斤回家煎麵餅。”

那人臉色一變,“小子挺橫麽,混哪條道的?”

葉軒不鹹不淡地說:“我是眼鏡和阿飛的人,他們在裏麵等我。”

“眼鏡和阿飛?”那人探詢地看了旁邊的人一眼,另一人接道:“摸金校尉張鬼的手下,最近常在榆林路混。”

那人道:“哦,算了,既然這樣你就進去吧。記住,以後別這麽拽,不然誰也罩不住你。”慢慢鬆開壓在褲兜上的手。這些混黑道的人很在乎麵子,往往一言不合,甚至是一個動作一個眼神,都會拔刀子。剛才他確實有過欲教訓“不懂事”的葉軒的想法。

摸金校尉?葉軒心中冷笑不止,當年他還是孟岩大少的時候,的確聽說過摸金校尉。摸金校尉是一個組織,不同於幫派,他們幹的都是偷竊、走私的活兒。由於他們的人手遍布整個濱海,所以成員眾多,等級也極為分明。

那些第一線的小弟,叫做錢卒;小頭目叫做伯長;隻有片區老大才能喚作摸金校尉!

當年的摸金校尉隻有一人,名字叫做於長德,一個頗為狠辣的角色。現在幾年過去,連一些聽都沒聽說過的張鬼也當起老大來了。

葉軒拉開二樓夜總會大廳的隔音橡木大門,一陣震耳欲聾的強勁音樂排山倒海而來,灰暗中折射出五顏六色的光束。

葉軒沒有來過一次曖昧酒吧,這裏的人也不認識他。他環顧四周,在舞池邊找到周東海和羅威,同桌四五個男人,其中幾個還摟著夜總會裏的坐台妹,酒瓶在桌下橫七豎八,旁邊還疊著好幾摞銀色錫紙,看來某些人是打過K粉了。

“嗬嗬,把我當凱子了。”葉軒搖搖頭,慢慢朝舞池走去。

“哦!葉老師!我們在這裏!”羅威眼尖看到,跳起來大聲叫嚷。

可惜雜音實在太大,葉軒根本沒聽到他喊什麽。

走近了距離,正中央果然有戴著很大鏡框的二十五六歲年輕人,他左手摟著個濃妝豔抹的女人,右手端起一杯啤酒叫道:“幹了!”

“眼鏡哥,他就是我的老師,說今天晚上所有賬埋單的就是他。”周東海湊過去介紹,神態肉麻,還殷勤地替眼鏡倒了滿了酒。

葉軒微微皺眉,恐怕在家裏對你媽也沒這麽孝順吧?

“小海,原來是你的老師啊!那可沒話說了,都坐下來吧。還愣著幹什麽?給你老師倒酒啊!他媽的,這麽不利索!”眼鏡叫道。

葉軒環視一圈,除了陪桌的周東海羅威,連眼鏡在內三個小混混,一臉十足的痞氣,眼睛裏四下散發著凶光,一副看誰不順眼就揍誰的模樣。

“呃,小海的老師是吧?我與你一見如故,就幹了這杯!”眼鏡遞給他一杯啤酒。

葉軒仰頭喝幹,眼鏡笑道:“想不到老師人長得斯文,其實也挺豪氣的。對了,羅威,不是說你老大阿飛要來嗎?怎麽還沒到?”

“啊?”羅威說:“阿飛哥馬上就來了,他今晚上也很閑的。”

“要說阿飛這小子,以前跟我一起混的,我和他玩得挺痛快,大概是去年三月份吧,那時候我在三本桑拿洗浴城看場子,碰到一個鳥人特別橫,那天阿飛也在,就和我一起動手,把那個人打得吐血。”看場子是黑道“罩場子”的意思,眼鏡話題一轉,扯到自己當年的“光榮事跡”上。

眼鏡的話頭一起,頓時說個滔滔不絕,話裏全是什麽什麽時候,在什麽什麽地方,打什麽什麽人,這些事情的起因,幾乎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在舞廳跳舞時被人撞了一下,覺得不爽,馬上打電話叫人把那人打了一頓;去商店裏買東西,覺得價錢不合適,回來越想越氣,半夜裏喊人把那家商店的櫥窗全部砸破;某個手下與人起了衝突,立即拉起一大票人馬衝過去。

周東海和羅威聽得眉飛色舞,血脈賁張,另外兩個人也興致勃勃地搭腔,偶爾參與某段故事經曆的細節討論:“眼鏡,那天好像有警察吧?我記得我還跑到桐城路躲了幾天。”

葉軒心裏直搖頭:“媽的,太不入流了。周東海這種年齡的學生最容易受到這種看似刺激的生活的引誘。我十六七歲時社會還不是這個樣子呢!”

周東海則挑釁似的不時回頭看看老師,心道:“這種事你一定從來沒聽說過吧。”

這時走來一個頭頂卷發,亂得像個鳥窩般的年輕人,羅威立時起身媚笑道:“阿飛哥,你來了。來,坐,坐,我們等你好久了。”趕緊讓開一個位子。

“阿飛,哈哈,兩三月沒見,我還以為你死了。”眼鏡也笑道。

兩人似是非常熟悉,阿飛滿口粗話,毫無避諱道:“*,老子還想留著這條命幹夠一百個女人呢!”

羅威又再次為老師介紹一番自己的老大。

葉軒暗道,收了一兩個小弟,在娛樂場所裏混口飯吃,也能當上老大,太可笑了,濱海市的黑道真是越來越墮落。

他正想照先前一樣跟“阿飛哥”碰杯,想不到阿飛看也不看他,徑自坐到眼鏡身邊,兩個家夥旁若無人地高聲談笑起來。

羅威見老大不給老師麵子,怎麽說葉軒都是他的老師,一時下不了台,有些難受地愣在桌邊不說話。

見他們聊的大多是愚蠢的砍人、泡妞,葉軒鬱悶不已,耳朵都快起老繭了。

阿飛終於向葉軒看過來,“羅威,這是你老師?久仰久仰,老師,你在學校裏教書太辛苦了,應該多抽點時間出來和我們樂一樂。”

“沒錯沒錯,我正有這方麵的打算。阿飛哥是吧,以後就承蒙你照顧了。”

阿飛把十多個一升裝的大酒杯排成一列,全部倒滿酒,嘻嘻笑道:“老師,如果你把這些酒喝完,我可以考慮每天晚上都帶你出來瀟灑瀟灑。”

是個傻子都能看出阿飛是耍他,眼鏡和周東海等人都在旁邊看著,沒覺得有半分不妥。

“其實,我更喜歡喝慢酒。”葉軒端起酒杯咕嘟咕嘟一口氣喝完,摸著肚子笑嗬嗬地說道:“呀,肚子有點漲,不如讓我暫時休息半分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