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水封樓(1)

道觀鎮邪,呆在道觀的二年,我身子倒也無事,個子也逐漸長高。抬頭一望,就是乾坤八卦圖,低頭三清真人。女屍的事,也逐漸淡忘。現出了道觀,憶及女屍,愈念心越寒,柔和自身性格,如同冰人一個,沒有**,沒有血性,隻是喜歡呆在一個地方,靜靜的看著。洪水過後,醫生跟隨部隊走了,再者關於女屍的事,他也知之甚少。爺爺也就沒追尋他,帶著我來到南方。

天南地北,也無甚大卻別。南方水多,人性玲瓏,房子大多環水而建,古樸典雅,帶點夢幻色彩。古往今來,南方文人墨士,貴族,商客居多,卻不似北方豪邁開放。多了些腐朽,糜爛,頹然氣息,煙花之地,水上人家。爺爺手中卻無太多錢財,黃潘的二千元,供我讀書,用了一千多。時常做點瑣事,填補錢窟窿,累計下來,也不到二千。爺爺帶我走在小鎮路邊,尋找租房所在,都是百元一月,沒能再便宜。

找了半天,也沒便宜的,不知不覺,來到一條小河邊。岸邊上,都建著房屋,河水曲曲折折,蜿蜒在小鎮中。隔裏許遠,就有一座石拱橋跨過小河,橋下偶爾有幾艘烏篷船劃過,**開水波。岸邊也有幾個婦女洗衣服,皮膚白皙,發絲垂在河麵上,溫馨迷人。爺爺觀望一番,眼中一亮,帶著我來到一間瓦屋前,隻見上麵貼著一張字條,破爛不堪,隻能依稀看見幾個字:“租房....水樓。”爺爺眉頭一皺,帶我來到碼頭,旁邊停著幾艘小船,爺爺尋了一個船夫,問道:“你知道水樓在哪嗎?”船夫也是滿臉疑惑,搖了搖頭。接連問了幾個,都不知情。我們正準備離去,河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老人家,我知道,上船吧。”

爺爺大喜過望,回頭看去,隻見一個漢子,躺在河邊石頭上,頭上帶著草帽,擋住太陽。爺爺過去後,問道:“那租房便宜嗎?”漢子把草帽掀開一角,露出犀利的眼睛,反問道:“您確定要去?”爺爺點頭道:“當然,我是外地人,剛到此處,沒地方落腳。”漢子跳了起來,道:“租金我不知道,路費倒是知道。三十塊錢,去不去隨您。”爺爺一愣,三十塊錢,可不是小數目了,正準備帶我離去。漢子在後麵笑道:“聽說那最近差個守門人,您去了,說不定不交租金,還能賺點生計。”

爺爺姑且信了他,道:“那好,你帶我們去。”漢子神秘一笑,帶著我們上了小船,**開船槳,逐漸離開小鎮,轉了幾個彎,路邊都是樹木雜草,秋天的氣息,卻沒有花香。清澈的水聲,在耳中不住回響。走了半個小時,爺爺揮手道:“不走了,回去。”漢子一愣,道:“都快到了,怎麽不去?”爺爺回答道:“水路太遠,小娃讀書不方便。”漢子看了我一眼,嘿嘿笑道:“沒事,水封樓附近有學校。”爺爺“嗯”了一聲,問道:“水封樓?”漢子點頭笑道:“對,水封樓。”

多年後,我從水封樓出來。這棟猶如夢幻般的樓閣,處處透著致命的氣息。三年後,我逃了出來,再也沒回去過。水封樓,也如同虛夢,在我心中淡忘。

船在水中悄然劃著,眼前突然一亮,船使出林間,來到一塊空地,遠處有一棟樓房,立在雜草裏,四周有圍牆。隻留下一條小路,通往大門。漢子把船停在岸邊,道:“就是這了。”爺爺下船後,正要付錢,漢子嘴角一笑,已經把船劃走了。爺爺略感奇怪,帶著我往水封樓走去。走了幾步,突然發現一個小木屋立在雜草中,門前搭著棚子,一張桌子擺著裏麵。旁邊雜草林立,不知荒廢多久,正準備離去,屋內突然傳來絲蒼老的氣息:“來人留步。”

爺爺一愣,帶著我停住腳步,回頭望去。腐朽的木門,緩緩被人打開。一隻蒼老的手伸了出來,接著走出一位老者,眼神靜謐,滿頭銀發,拄著拐杖,比爺爺更老幾分,仿若百歲。爺爺見了,肅然起敬,問道:“您是?”老者沒回答爺爺,在桌子前坐了下來。拉開破舊的抽屜,翻出一個賬簿,書頁泛黃,不知多少年了。老者把賬簿上塵灰吹幹淨,問道:“您是過來租房的?”爺爺點下頭,正要答話,老者先一步道:“我有一個地方,進去的人,難得出來。出去的人,不願回來。如今我老了,死去後,也難守住這。尋常人進來,反而不好,您能幫我守門麽?”

爺爺沉吟一番,望著水封樓,道:“您指的,是這裏?”老者點頭一笑,道:“對,誰瘋樓,封誰樓。您來了,我該走了。”說完後,把手中賬簿遞給爺爺,道:“不可輕易打開,老人家藏好。”隨後轉身鑽進木屋,爺爺接過賬簿,沉思良久,道:“天憐,你去把門推開。”我疑惑的點下頭,推開木門,驚呼道:“爺爺,棺材!”隻見裏麵擺著一具棺材,腐朽破爛,不知擺放多久。不過憶及老者慈善麵容,也不覺得害怕,隻是疑惑罷了。

爺爺握著賬簿,進了房屋,我也跟在後麵。絲絲陽光從木屋縫隙中照進來,灑在棺木上麵。爺爺伸出雙手,緩緩推開棺木,隻見剛才老者躺在裏麵,神態靜謐,嘴角浮現笑容,估計才死去。我心中難過,仿若爺爺會隨時死去一般,問道:“爺爺,怎麽就死了。”爺爺擺擺手,道:“這位老人,駐守在這,就是等待下一個守門人。我來了,自然也就去了。”隨後打開手中賬簿,才看了一眼,就立馬關上,沉思良久,恍然有悟。然後慈祥的望著我,笑道:“爺爺走不動了,以後就在這落腳。你自個去水封樓,自然有人照顧你。”

我茫然若失,點了點頭,問道:“那您呢,會不會去看我。”爺爺嗬嗬一笑,道:“以後難出這個屋了,看得次數也少。”我悶悶不樂的點頭,道:“那好吧,我過來看您。”說完後,獨自出了木屋,往水封樓走去。一路上,幾次回頭張望,卻不見爺爺身影。走了幾步,一旁的草木中,卻看到一座墳墓,上麵書著:“龔布之墓。”周圍雜草遍生,不知年代多久了。寒風吹鬼,雜草在風中搖擺。我也不敢過多逗留,往大門前溜去。

來到水封樓前,一道大鐵門擋住,旁邊有個門衛室。我比劃了一下,感覺能從鋼筋裏鑽進去,於是伸長脖子,拱了進去。才鑽進去,就撞在一堵牆上,我摸下腦門,抬頭一看,嚇得差點蹦了起來。隻見麵前一個二米大漢,麵容漆黑,眼若銅鈴,虎視眈眈,低頭盯著我。我嚇得渾身發抖,吸了口涼氣,正準備鑽出去。大漢卻轉身離去,進了一旁門衛室。怪不得門衛室這麽大,原來是為門神準備的。見他不說話,我反而不怕,好奇多點了。也不敢去看,在院子內打量。還沒等我看個究竟,突然一個身影跑了過來,拉著我一路飛奔,進了水封樓,沿著樓梯,,口中尖叫道:“你是我的,是我的,哈哈哈!”

我被他拉著,直接腳步離地,一下上了三樓。不由嚇得魂飛魄散,張開嘴,就往他手上咬去。他痛過之後,放我下來,然後抱著我,上了三樓。推開一個房間,把我扔進去,然後關上門。

我嚇得不知所措,使勁掙紮,他把我按在床邊,黑漆漆的眼珠,在我麵前亂轉:“你相信嗎,你相信嗎?”我長大嘴巴,拚命的點頭,他突然大喜,抓住我肩膀,咬牙道:“對,他們都該死,哈哈!”說完後,放開我,在床底下亂翻,我隱約感覺他是瘋子,倒也舒心了。沒過多久,他拖出一個箱子,大開一看,有紙筆,還有記事本。他翻開記事本,坐在我身邊,指著上麵道:“看,他們都該死,上麵都記錄著!知道我是誰嗎?”

我往本子上一看,卻空無一文,一個字都沒。再看了他一眼,頭發淩亂,四十來歲,也認不出來,也是搖了搖頭。他顯然生氣了,在屋中暴走幾圈,最後停在我麵前,把嘴巴靠在我耳邊,小聲道:“告訴你喲,我是康熙派過來的。我有一個神聖的任務,對,就是這樣。”我驚得合不攏嘴,問道:“什麽任務呀。”他突然迷茫了,有開始轉圈,自言自語:“什麽任務,什麽任務?”我趁他不注意,悄悄溜到門邊,準備出去,他一下發現了,衝了過來,提住了我,猙獰道:“你想走嗎!”

我心中一驚,連忙搖頭。正在這時,“碰”的一聲,門突然被踹開,緊接著傳來一個雄渾的聲音:“誰是老大,我是老大!”仔細一看,原來是個三十出頭漢子,麵目威嚴,留著八字胡須,多了點滑稽。瘋子見他進來了,害怕異常,趕緊放開我,一骨碌爬上床,蓋住自己,不住發抖,哭泣道:“別打我,別打我。”胡須哥哼了一聲,低頭盯著我,豎起大拇指,對準自己,道:“我是老大,跟我走!”我大喜過望,跟著他出去了,胡須哥太像道長兒子了。

胡須哥帶著我來到三樓盡頭房間,進去一看,簡單明了,我站在一旁,胡須哥正準備開口:“我是...”我趕忙接過話茬,老實道:“你是老大。”本以為他會高興,哪知胡須突然跳了起來,怒氣衝天,窩火的轉了一圈,猛拍桌子,喝道:“別以為你小,就可以胡說八道。以後隻準我說‘我是老大’,不準你說‘你是老大’!”說完後,握著拳頭,捏得“哢嚓”直響,盯著我道:“我是老大!”我癟了癟嘴,應道:“你是...”突然覺得不對,轉口道:“我是...”說來說去,都不對,索性不開口了。

胡須哥見我不開頭了,得意一笑,道:“我叫葛浩天,你可以叫我天哥。”我點下頭,正準備答話,樓上突然飄落一個東西,白色的,帶著血跡,落了下來。我看得目瞪口呆,衛生巾我也知道,這種方式見到,還是頭一遭。葛浩天見我心不在焉,回頭一看,勃然大怒,殺氣騰騰,往樓上走去。我也湊熱鬧,跟了上去。四樓上,卻空無一人,葛浩天把樓上的房門踹開,擰著衛生巾,吼道:“誰扔的!”

我躲在他後麵,往屋內往去。隻見裏麵熱氣沸騰,一個**男子躺在木桶裏,享受著溫水。男子滿頭細汗,頭仰在木桶邊緣,不住咽著口水。我也是懵了,男的也用衛生巾?突然,一聲極度嫵媚的呻吟傳來,接著一個人影從木桶鑽出,回頭朝我們望來。我看得麵紅耳赤,原來是個赤**子,濕潤的長發,貼在後背。扭過身子,美貌異常,麵頰潮紅,嘴角一笑,一縷白色**流了出來。葛浩天把衛生巾扔在水桶裏,吼道:“帶血的東西,不要亂扔。”

女子情迷意亂,一笑,道:“葛大哥似乎找錯人了。”葛浩天瞪了他們一眼,道:“這裏,我是老大,以後記得關門!”說完後走了出去。我也跟在他來到另一間房門,葛浩天把門踹開,一個白衣身影坐在窗戶邊,背對著我們。窗戶後是一片深林,落葉的季節,一片蕭條罷了。

白衣女子聽到響動,愕然回過頭,十六七歲,肌若白玉,眼如秋水,嫻靜安詳。見是葛浩天,輕呼道:“葛大哥。”葛浩天冷哼一聲,道:“你的衛生間,到處亂飛,這裏是我的地盤!”白衣女子羞得麵頰通紅,垂首不知所措,喃喃道:“這,這不…”葛浩天沒有理會她,得意非常,帶著我出了房門。臨走之前,我回頭一看,她臉還是紅紅的,不由問道:“不是對女孩客氣點麽?”葛浩天輕蔑一笑,瞟我一眼,道:“我是老大!”

葛浩天帶我下了二樓,有個長長走道,在樓層裏麵,黑漆漆的,沒有燈光。走道盡頭,有一扇門,推開門後,葛浩天拉開電燈,傳來朦朧的亮光。隻見裏麵有張床,有個人影坐在凳子上,麵對著牆壁,看不到麵容。葛浩天指著房間,道:“以後你住這!”我大吃一驚,道:“這不是有人住麽?”葛浩天眉頭一皺,喝道:“你難道忘了?我是老大,必須聽我的。以前這住著一個人,後來死了!現在歸你了!”我望著一旁的人影,嚇得寒毛倒立。這是空房,那他是誰。

葛浩天沒看見他,拉著我坐了下來,我心神不寧,往一旁看去,隻見人影緩慢轉身,露出慘白的嘴角,閃過一絲笑容,又把頭扭了過去。我嚇得大叫一聲,就要往外跑。葛浩天伸出大手,把我抓住,喝道:“你幹什麽!”我指著那個人影,語無倫次:“鬼!鬼!”葛浩天往那邊一望,哼了一聲,把我按在椅子上,喝道:“哪有什麽鬼,老實坐著!”

我見他看不見,不由更害怕了。往牆角望去,的確有個身影,坐在椅子上。葛浩天沒理我,道:“樓上有幾個三八,最喜歡處男,你小心點。後院關著一個瘋子,你不用管。一樓有個老頭,叫明伯神經錯亂,他要是炸樓房,你就告訴我,我打斷他的腿。四樓是康熙派來使者,我是康熙他爹,你是康熙,明白了麽。”我點下頭,不由自主往旁邊望去,指著人影,恐懼道:“那...那他呢?”

葛浩天漫不經心,道:“它是一堵牆。”我更害怕了,他是真看不見那人影。葛浩天卻沒搭理我,繼續道:“五樓住著一個‘鏡中人’,每天就是那麽無聊,照鏡子玩,這都沒什麽。不過,有兩個人,你千萬要注意。”我點下頭,問道:“哪兩個人?”葛浩天眼神犀利,冷道:“二兄弟,一個胖子,一個瘦子。”

正在這時,旁邊的人影突然轉過身,朝我點點頭。隻見他臉色慘白,眼中黯淡無光,直盯盯的。我嚇得喘不過氣來,身子微微顫抖,葛浩天見我害怕,又豎起大拇指,對準自己,道:“不過,你也不用害怕,我是老大!有什麽事,過來找我。”說完就要出去,我拚命追上去,葛浩天已經把門帶上了。我拚命扭著門鎖,卻打不開,不由更害怕了,也不敢回頭張望。

這時,我後背突然傳來“蹬蹬”的聲音:“我是活人,是活人。”我咽了下口水,睜大眼睛,偷偷往後往去。隻見燈泡晃動,牆角的人影站了起來,在房間裏一蹦一跳,地板發出有節奏的響聲,喉結中也發出死沉的聲音:“我是死人,我是死人。”

跳完之後,他突然不出聲了,從床下翻出一個東西,放在桌上,背對著我,似乎在擺弄些什麽。我躡手躡腳,心驚膽寒的走到他身後,抬頭往去,嚇得寒氣直冒。隻見他嘴角泛過一絲冷笑,右手握著小刀,不停劃著一幅畫。畫上有二個人,一個圓臉稍胖,一個消瘦臉長,都麵露微笑。畫像被小刀弄得一片一片,五官扭曲,散落在桌上。劃完後,突然回頭,淡白的眼珠盯著我,愕然一笑。我倒吸一口涼氣,正準備逃離,他眼中突然閃過一絲淒苦,疑惑道:“我死了嗎?”

我心中惻然,於心不忍,搖了搖頭。他“哦”了一聲,隨後走了過來,握住了我的手。我打了個激靈,他的手像冰塊一樣涼,貌似沒惡意,就隨他過去了。昏迷的燈光下,他白色眼珠黯淡無光,低沉沙啞的聲音:“他們都是凶手,別相信他們。”我既是恐懼,又是好奇,問道:“他們是誰呀。”他嘿嘿一笑,道:“都是,都是。”聽他說整棟樓都是壞人,也不知是真是假,壯了下膽子,小心問他:“您呢,是人啊,還是鬼啊?”

他輕扭著腦袋,想了一會,自言自語:“我好像死了,但又沒死。”良久後,才道:“我叫龔布,好像活著,又好像死了很久。”我一愣,想起門口的墳墓,卻寫著龔布的名字,不由魂飛魄散,喃喃道:“我…我剛路過門口,有座墳墓,上麵是你的名字。”鬼影一愣,開始煩躁起來,喃喃道:“我死了,我真的死了?”隨後在屋內踱步,臉色越來越駭人,我大驚,道:“您沒死,沒死。”鬼影這才安靜下來,盯著我,道:“對,我沒死。過幾天,我有個孿生兄弟,會接我回去。”

我見他靜了下來,喘了口氣,猛的點頭。正在這時,樓後麵突然傳來一聲嚎叫,猶如野獸,穿透牆壁,鑽進我耳朵。我心神不寧,四處張望,再回頭一看,麵前的人影消失不見了。我四處張望一遍,卻是空房,剛才的鬼影,憑空消失了。不由寒氣直冒,於是悄悄拉開房門,撒腿就跑,準備溜回爺爺那。

出了走道,來到樓梯口,才發覺天是亮的,隻不過臨近傍晚,落日掛在水封樓後方。趴在欄杆上,往遠處一望,爺爺的木屋藏匿在雜草中,若隱若現。“嗷!”又一陣吼叫聲傳來,我坐立難安,準備下樓離去。才轉身,眼角突然多了個人影,不由嚇了一跳,往旁邊看去。隻見一個二十四五的男子靠在樓梯欄上,麵容俊雅,手指白皙修長,眼神朦朧閃亮,正叼著一根煙。見我大驚小怪,他嗬嗬一笑,帶點頹然,道:“第一次見到小孩。你好,我叫唐木岑。”說完後,把手伸了過來,我愣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道:“葉,葉天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