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下班後,舒美爾在下山的路上,打了電話查詢到了巴黎市第三醫院婦產科的電話。

之後,她立刻打了過去。

“你好,三醫院婦產科。”對方接起電話。一個女人的聲音。

“你好,我是米愛爾護士的朋友。”舒美爾謊稱道,“我想問一下,她今晚上班嗎?”

“我看看……”對方好像是在查找名單。“嗯,今晚有她值班。”

太好了!“好的,謝謝!”她掛了電話。

來到公路上,舒美爾招了一輛出租車,晚飯都顧不上吃,直奔三醫院。

坐在車上,舒美爾設想著該怎樣跟米愛爾說起此事。

僅僅是證實一下,她當初有沒有照顧過狄更斯,還是跟她深入交談,了解更多的情況?

當然,能了解得越詳細越好。但是,舒美爾有些擔心。

這樣一來,也許會暴露自己現在正在照顧狄更斯的事實,如果讓院長知道了……

算了,到時候看情況而定吧。不想這麽多了。

到了三醫院,舒美爾在大廳的谘詢台問到了婦產科所在的大樓,她乘坐電梯到達婦產科住院部。

醫科學院畢業的她非常清楚,護士一般不在門診,在住院部的可能性大得多。

婦產科的住院部裏住滿了待產的孕婦。舒美爾初略估計,這裏的病房不會少於120間。看來挨著找是不可能了。她來到護士站詢問。

“米愛爾?她主要負責603——607病房。”一個老護士告訴舒美爾。又問,“你找她幹什麽?”

“我是她的一個朋友,來看看她。”

“要不要我幫你叫她?”

“可以嗎?真是太謝謝了。”

老護士抓起台子上的電話,撥了一串數字。接通後,她說道:“米愛爾,你現在有空嗎?……很忙?那你忙完後到護士站來一下吧。你的一個朋友來找你……嗯,女的。她正在這兒呢……”

老護士望向舒美爾。“她問你叫什麽名字。”

糟了。舒美爾心中咯噔一下。

我謊稱是她朋友,沒想到她會問我的名字。事到如今,她隻有硬著頭皮回答道:“我叫……舒美爾。”

老護士把這個名字告訴米愛爾。

果然,她很快就疑惑地望著舒美爾說:“米愛爾說不認識你呀。”

“我是她一個朋友的朋友。”舒美爾尷尬地說,“找她有點兒事,就耽擱她一小會兒。”

老護士轉達了舒美爾的話。這次她掛了電話,說:“米愛爾請你等一會兒,她忙完就過來。”

“唉唉,好的。”

舒美爾鬆了口氣。她坐在走廊的排椅上等待。現在肚子有些咕咕叫了,但她不知道米愛爾什麽時候會來,隻好忍著,不敢出去吃飯。

等待的過程中,舒美爾一直關注著走廊上來來往往的每個年輕護士,試圖通過直覺認出米愛爾。大概四十分鍾後,從左側通道走過來一個漂亮的女護士。舒美爾眼前一亮。

大眼睛、圓臉蛋。和狄更斯的描述差不多。

會不會就是她?

這個女護士走到護士站,問剛才打電話的老護士:“miss姐,起先找我那人還在嗎?”

真的是她!

舒美爾心裏一陣激動。

沒等那老護士回答,她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米愛爾麵前,微笑著說:“你好,是米愛爾護士吧?我叫舒美爾。”

“你好。”米愛爾友善地回答,一看就是個很好相處的人。“你找我什麽事?”

“嗯……我是通過我在衛校的一個朋友打聽到你的工作地點,才找來的。想耽擱你一點兒時間,問件事情。”

“什麽事,你問吧。”米愛爾大方地說。

舒美爾望了望周圍,說:“我們能不能找個安靜點兒的地方說話?”

米愛爾略微考慮了一下。“好吧。但是我真的很忙。這段時間生孩子的孕婦特別多。不能耽擱太久。”

“我知道,就幾分鍾,不會太久的。”

“那好,我們到露台上去談吧。”

米愛爾帶著舒美爾來到走廊旁邊一個寬闊的露台。這裏是提供給病人們散步的地方,現在因為是吃晚飯時間,一個人也沒有。她們走到花壇旁,米愛爾麵向舒美爾。“現在可以說了吧?”

“嗯。”舒美爾點頭。“是這樣,我想向你證實一件事情。”

“什麽事?”

“你以前讀過衛校,對吧?”

“是啊。”

“大概十年前,你在衛校還沒畢業的一個暑假,

你有沒有到過‘溫暖殘陽醫院’打工?”

米愛爾怔了一下,緩緩點頭.“對,有這件事。”

舒美爾壓抑住激動的心情。“那麽,你當時是不是負責照顧一個特殊的老人,叫做狄更斯?”

“啊……”米愛爾驚呼道,“你……怎麽會知道?”

“為什麽你這麽吃驚?”舒美爾凝視著米愛爾的眼睛,“這件事不該有人知道嗎?”

米愛爾忽然顯得窘迫起來,她躲避著舒美爾的目光。“我……不知道該怎麽說。這件事,是一個……”

“是一個秘密。”舒美爾替她說了出來。“對嗎?”

米愛爾驚詫地張大了嘴。“你……到底是什麽人?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請放心,我沒有任何惡意。我隻是想了解當初是怎麽回事而已。”

“抱歉,這件事情恐怕我不方便告訴你。”

“我明白。”舒美爾點頭道,“因為你當初簽了一份合同,上麵規定必須對此事保密,對不對?”

米愛爾此時已經震驚得目瞪口呆了。“天啊,你真的什麽都知道!”

“是的,我知道。所以你沒有必要對我隱瞞。況且事情已經過去這麽久了,你就算違約,也不必支付10倍工資作為違約金了。”

“你看過這份合同。”米愛爾瞪大眼睛說。

“可以這麽說。”舒美爾點頭。

靜默了片刻,米愛爾問道:“你跟我打聽這件事,到底想幹什麽?”

“不幹什麽。我隻想知道你當初為什麽會去那裏打工;你的工作內容是什麽;還有,你跟狄更斯老人相處的一些細節。就這些,能告訴我嗎?”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就當是幫我的忙,好嗎?這件事對我非常重要。”舒美爾誠懇地說。

米愛爾和她對視了一刻,能看出她眼中的急迫和真誠。

“好吧。這件事,雖然已經過了十年,但我仍然印象深刻。我一生中很少遇到這種特殊而幸運的事。”

“幸運?”

“可不是嗎?”米愛爾仰望夜幕漸臨的天空,回憶道,“我那時才十六歲。暑假到來之前,我從學校的公告欄看到一則招聘暑期護工的啟示。我想鍛煉自己,也想賺點兒零花錢,就去應聘了,沒想到一下就成功了。

“能應聘上已經令我十分欣喜了。然而更令我意外的是,那家溫暖殘陽醫院的院長竟然主動提出要給我高薪。那時的我隻是個學生。一個單純幼稚的小姑娘。就算隻給我一個月三、四百法郎錢,我都很滿足了。但是,我居然拿到了想都不敢想的高工資。每月2000法郎!一個暑假就是4000法郎!你知道嗎,當時我爸媽的月薪加起來都沒這麽高!”

舒美爾點著頭,表示理解。和自己那時的感覺一樣。她暗忖。

米愛爾的話匣子打開後,似乎就關不上了:“當然,獲得高薪的代價,就是要簽一份看起來有些古怪的合同。你已經知道內容了。不過,在我看來,那合同上規定的條款實在是太容易辦到了。不就是保密嗎,這有何難?況且,工作內容又十分簡單,隻需要照顧一個老人就行了,這種好事可不是經常都能遇到的。”

舒美爾意識到接下來的部分是重點了。“你是怎麽照顧狄更斯的?”

米愛爾回憶著:“很容易,也很輕鬆。我記得,就是喂他吃飯,幫他擦擦身子什麽的。然後,就是陪他聊天了。”

舒美爾巧妙地提示道:“為什麽你要喂他吃飯呢?他不能自己吃嗎?”

米愛爾想了想,“啊”地低呼一聲:“我記起來了,他的雙手都被固定在病床的兩側,無法自由活動。原因好像是······因為他精神有問題。”

全都對上了。舒美爾深吸一口氣,進一步證實。“是那個院長告訴你的,對嗎?”

“是的,是他告訴我的。”

“那你自己怎麽認為呢?你覺得狄更斯精神有問題嗎?”

米愛爾幾乎想都沒想就回答道:“說實話,我真沒感覺到他有精神問題。他十分和藹可親,言談舉止也挺正常的。除了······有時他會說一些比較怪異的話。”

“他跟你說了些什麽?”

“其實就是跟我講故事。他十分擅長講故事,經常讓我聽得入迷。”

“你還記得那些故事的內容嗎?”

米愛爾搖頭。“記不清楚了,隔太久了。但我隱約有些印象,那些故事都挺神奇的,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比如關於達·芬奇的故事?”

米愛爾愣了一下,隨即連連點頭:“對對,他講過關於達·芬奇的故事……老天,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你是狄更斯的什麽人?”

舒美爾不知該怎麽回答。她將話題岔開:“我還知道,你分享了他那個矮櫃子的小秘密。並且,你悄悄用圓珠筆在櫃子底部寫下了自己名字的拚音字母。”

“啊……噢!”

米愛爾雙手撫在臉頰,臉色微微泛紅。

她現在的表情非常複雜——感動、驚愕,又有些不好意思。“天啊,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我幾乎都忘了這事兒!對,我確實這樣做過。我想跟後來發現這個櫃子秘密的人開個玩笑。但我沒想到竟然有人知道這代表我的名字……”

突然,她意識到了什麽,問舒美爾:“你就是那個發現櫃子秘密的人?”

舒美爾猶豫片刻,點了點頭。

“你是怎麽發現的?”米愛爾問,忽然又像是想到了答案。“你是狄更斯的孫女?”

“狄更斯沒有告訴過你嗎?他連兒女都沒有,哪來的孫女?”

“那是怎麽回事?”米愛爾剛問出口,又猜測了一種可能性。“狄更斯臨死之前,把這個櫃子送給了你?”

事到如今,舒美爾實在是忍不住了。她盯著米愛爾的眼睛說:“如果我告訴你,狄更斯根本就沒有死,現在還活得好好的,你相信嗎?”

米愛爾睜大雙眼,瞪著舒美爾看了足有半分鍾,搖頭道:“不,這不可能。他當時患了絕症,好像是……”

“白血病。”

“對,而且已經無法醫治了。正因為如此,他才住進溫暖殘陽醫院的。他……不可能現在還活著。”

舒美爾無意繼續談論這件事情,她要證實的事已經非常清楚了。她衝米愛爾笑了笑:“謝謝你,米愛爾護士,我想了解的事情就這麽多。不打擾你工作了。真的非常感謝,再見。”

說完,舒美爾朝走廊走去。米愛爾愣愣地站在原地,望著她的背影發呆。

走出三醫院,舒美爾緩步行走在大街上。

現在她腦中思緒萬千,竟然忘記了腹中饑餓。她必須將心裏的所有疑問和困惑清理一遍。

目前看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

狄更斯說他在這家溫暖殘陽醫院住了十三年,事實果然如此!

他沒有騙我,更不是在說瘋話。

相反,撒謊的人是院長!

他非常清楚狄更斯在這裏住了多久,並且欺騙了每一個來照顧狄更斯的女孩。讓她們都認為,自己在離開不久後,狄更斯就因病去世了。

現在的疑問是,院長為什麽要這樣做?

他把狄更斯的雙手固定起來,又每隔一段時間找不同的人來“照顧”他——實際上可能是監視他。

這樣處心積慮地把狄更斯控製起來,究竟有什麽目的?

這會不會是個陰謀?

而且,奇怪的還有另一件事。

狄更斯為什麽對此並不反感呢?

對了,他說過,自己以前曾做過一件錯事。為此,他願意用一生來贖罪。這件“錯事”究竟是什麽?

和院長有關係嗎?

突然,舒美爾猛地想起第一天來應聘時,院長特別叮囑她的一件事。

假如這個老人某一天突然死了,或者是你預感到他要死了,一定要在第一時間告訴我。

啊——舒美爾心中一驚,一個念頭從她腦中冒了出來。

難道,院長把狄更斯“養”起來的目的,就是為了等他死?

可是,狄更斯死後······假設他死後,會發生什麽事呢?

這時,舒美爾又想起了狄更斯跟她講過的那些撲朔迷離、令人難以置信的故事。

希望藍鑽的真相;達爾文不為人知的秘密;達·芬奇留給世人的“信息”

老天啊,如果他說自己在臨終醫院住了十三年是真的,那這些事情,會不會也是真的?

一係列無法得知的疑問交織盤旋在腦海裏,使舒美爾感到深深的迷惘。

更令她困惑不安的是,現在她已經卷入到了這件事情之中,是趁早全身而退,還是留下來,進一步弄清此事?

一陣微風輕撫舒美爾的麵頰,仿佛吹散了她的一些煩惱困惑,令她清醒了許多。

我怎麽可能就這樣離開呢?

這件事情的背後,一定有著重大的隱秘。我既然接觸到了這件事,就應該利用這個機會查出真相。

不解開這個謎,我一輩子都不會安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