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九 揭穿

飛霞路234號,這是我們暫時用來安身的一個新住址。這是幢在E市中有些曆史的二層老樓,大抵可以直追我父親的年歲。房間中鋪設的,還是那種刷著紅漆,踩上去會發出沉悶響聲的舊式木板。

這幢房子是於浩東替我們安排的,算是他家的主宅。飛霞路在E市的曆史上曾經熱鬧過一陣子,許多E市的權貴都曾經以擁有這條路上的房子為榮,從這點上也可推知,於家在E市曾經還是顯赫一時的。

當然,我選擇這的主要原因是這兒夠清靜,而且四周都是這樣的老式房屋,亭院之間層層相疊,磚瓦相連,真有什麽意外也很難被圍困,以我們的本事,完全可以飛簷走壁一走了之。

“吃飯吧。”我把兄弟們買來的外賣分了一份,推向了徐優妮的麵前。對我來說,現在如何安置她還真是一件挺心煩的事。畢竟這是一個男人成堆的地方。

從被我們強行帶到這以後,徐優妮就沒說過話。那平常間慣有的妖媚神情也再不複見。有的隻是眉宇間一種讓人觸目驚心的冰涼。

“有什麽想問的,盡管問。我能回答你的,都不會隱瞞,你如果有什麽特別需求,也可以說出來,能做到的我都會盡力去做。”我打開塑料袋裏的若幹飯盒,慢悠悠地夾起菜吃著。

徐優妮冷淡地笑笑,沒好氣地道:“有什麽好問的。我要你放了我,你能做到嗎?”

“那不行,至少目前不行。”我亦微微歎氣,道:“不過你放心,我不會為難你的。隻要你肯耐心地在這呆一段時間就好。”

“哼,是嗎?那好,你告訴我,我得在這待到什麽時候。”徐優妮一下抬起頭來,目光淩然直視向我。

我手指一繞,任木筷在指間翻飛,沉思了一下,道:“我也說不準,快則七八天,慢則兩三個月吧。”

徐優妮臉色一變,喝道:“去死吧你!”手上一推,意欲抓起那些飯盒砸向我。然而她的右手才一舉起,她身後立著的許誌恒已經猛然出手。一下把她的抓住飯盒的手給強壓在桌麵上。

“不吃也別浪費了。徐小姐!”許誌恒笑道。然後緩緩從她手中奪過飯盒來。鬆開手對著徐優妮道:“如果你現在不吃,下一餐就得等到很晚了。”

“你們這群惡棍、壞人!”徐優妮長呼著氣,顯得很是氣煞。許誌恒嘿嘿一笑,道:“也不算吧,我們要是真的壞,現在已經把你衣服拔光,丟進黑屋裏關著了。”

徐優妮神情一變,尖叫道:“你敢!”許誌恒微笑道:“有什麽不敢的?我最喜歡你這種有野性的妞了。”徐優妮狠狠道:“我死也不會讓你們如願的,騰文俊,我想不到你會變成這樣的人。”

我愕然,朝許誌恒揮了揮手,笑道:“你就別逗她了。”許誌恒聳聳肩,收回身道:“不吃也好。這女子力氣還蠻大的,餓她幾天,我們也省點事。”說著轉頭對我道:“已經聯係好了,阿戴的女朋友小玉一會就來了。”

我點點頭,對徐優妮道:“你放心。他剛才是逗你玩的,我們不會為難你,而且找了一個女孩子來陪你。她會幫你換衫洗澡什麽的,你不用擔心有什麽不方便,這裏沒人會非禮你的。”

徐優妮哼道:“那我是不是還得說聲謝謝你?”

我笑笑,道:“假如你喜歡的話。”說著我打了個眼神,許誌恒已經一下掏出手銬,朝她揮了揮。道:“配合一下,不要讓我用強!”

徐優妮沒好氣地啊了一聲,許誌恒已經一下出手,把她雙手給反銬上,然後紗布一繞,已經裹纏住了她的嘴。

在她的拚命掙紮中,許誌恒已經叫人把她給重新帶回了閣樓內。看著徐優妮那一臉含淚屈辱的神情,我心中忍不住歎了口氣。放是不能放,還得盯緊她以防她逃跑,也隻能讓她委屈下了。

許誌恒坐下來,用她的筷子夾了點吃的,道:“挺好吃的嘛,居然還不吃。”見我沒說話,遂抬頭笑道:“怎麽,心疼啦?”我笑著反問道:“心疼?我是這麽婆婆媽媽的人嗎?”

許誌恒揚揚筷子,道:“我猜得不錯的話,她以前和你關係還不錯吧,這樣對認識的一個女子,是過分了點,不過既然也沒有太好的處理辦法,就隻能爭取早一天結束這事,她也能早一天得到自由,你也就少一點內疚了。”

我微一點頭,無奈道:“可不就是這樣。對了,老家夥那邊有沒有什麽消息?”我口中的這個老家夥,自然就是指的肖萬全。

許誌恒快速吃了幾筷,擦著嘴道:“聯係是聯係上了,不過還沒得到他們的回音,我想他們現在一定四處查探你的身份。你也該知道,你這次要的貨不算少,他們沒有把握之前,不會輕易答應的。”

“嗯,如果他們答應得很爽快,那真成買賣麵粉鹽巴一樣簡單了。”

許誌恒掏了隻煙遞給我,一邊幫我點火一邊道:“文俊,不用擔心,這幾個月來,我們和興,還有台灣的幾個幫派都已經在替你暗中造勢了。據說現在引得連警方都有點注意了。肖萬全要想查你的底,應該查不到什麽。反正韓進東還在我們手裏,他如果懷疑什麽,我們可以把這籌碼給推出來的。”

我走到窗前,沉吟一下,道:“乾坤進東的事就先不急,咱們再壓一壓,先做成小一點的買賣再說。不管怎麽說,釣大魚都要慢慢拉鉤的。這麽好的餌,一次放出太可惜,而且肖萬全這人太多疑,搞不好會有反效果的。”

許誌恒也走到木窗前,站在我身邊微笑道:“你耐心不錯,我就欣賞你這一點。不過你的本錢夠不夠的,你得知道,再小的毒品買賣,也很燒錢的。要不要我幫你找個下家,老肖若肯賣給你,你不說賺個大錢,至少別虧本吧。”

我哈哈一笑,道:“你還真想讓我販毒不成。”許誌恒道:“你現在難道不是在做這事嗎?”

兩人相視,莞兒一笑。

在成功綁到韓進東後,我們已經開始迅速進行我們計劃中的第二步,開始以一個中間商的身份,和肖萬全的手下進行接觸。要從他的手中買一批毒品和槍械。

肖萬全是大佬,不是相當大的生意,他是不可能親自出手的,特別是和我這樣初次打交道的陌生人。所以我根本沒奢望一下就能引出他來,這也是我一直等待機會的原因。

現在韓進東在我手裏,這個時機就離得不遠了。

形勢已經非常明朗,現在肖萬全已經知道了韓進東還生還著,所以才會派這麽多人去抓他。因為隻憑韓進東一人,也可以直接指證肖萬全當年犯下的謀殺罪行。這官司雖然事隔已久,很多證據已經湮滅。真推到了法院前台,未必一定有用,但無論如何,這都會讓肖萬全如梗在喉的。

更何況天星社的內部鬥爭現在正成燎原之勢。肖萬全一方麵急於扶正自己的兒子,一方麵也要防止像白世伍那樣的人利用韓進東來打擊自己。所以我一點都不著急,隻要我握在這張王牌,在適當的時候打出去,肖萬全就一定會上鉤的。

世事原本就是這麽不可預料的。白世伍從人海中翻出韓進東來,是為了自己與肖堅的權力爭奪。施少強肯幫白世伍,是為了用變態的手段打擊黑幫,也順帶幫一下自己當年的朋友。而他們所做的一切努力,全因我的忽然介入而化為泡影。

而我的目標則單純得多,我隻想用自己的方式幹掉肖萬全!如果可能的話。想起來也常常覺得不可思議,因為我倚借的力量,不僅是這幾年來認識的各種黑道關係和他們各自的利益所向,甚至還有警方和天星社之間的微妙平衡,以及我曾經身為施少強臥底這一個無人能知的身份。

我所有的一個更好條件,則是利用了他們各種力量間的互相碾壓。要不是我的能力獲得他們的信任,而且鏟除了天星社,也符合和興社和越海幫的利益,他們也不會這麽積極幫我。而沒有他們的幫助,隻憑我一己之力,要想通過非暗殺的手段對付天星,隻可能是一個笑談。

就在這幾個月中,越海幫,和興社以及與他們關係良好的一些幫派,已經在暗中替我造勢,憑空杜撰出一個很神秘的毒品買家來。而現在,就輪到我這個被他們杜撰出來的神秘買家真正示人了。

江湖流言,總是習慣以訛傳訛、誇大其辭的。用許誌恒的話來說,我現在已經在道上小有名氣,成功地交易了好幾單大生意。這雖然完全是子虛烏有的傳說,但傳得多了,便成了真。我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接下來的三天,看上去一切風平浪靜,但隻有我們自己知道,這是非常讓人煩燥的幾天,為了防止出現任何意外,我們一切行事都相當隱蔽與低調,不敢有什麽大的動作。畢竟當著施少強的麵綁架了韓進東已經等同於直接向警察宣戰,這可不是什麽好玩的事。

那天我們雖然在“加州花園”出入時均化了妝,但由於時間緊迫,還是有些地方沒有完全處理到位,不止和幾個保安碰了麵,而且很可能還被監控設施拍到。從一些特殊渠道知道,警察最近行動很頻繁,很多黑道人物集中的娛樂場所經常被查崗掃**。所以在這種非常時段,盡量少拋頭露麵顯然是比較明智的做法。

不過這樣無聊的日子過了好幾天後,我們一直在等待的事情終於有一點兒眉目。肖萬全手下的一個幕僚金叔終於通過我們的中間人約我們見麵了。

這次我們委托的中間人是於浩東在香港認識的一個家夥,道上人稱“種馬王”的向雨田,這家夥是專門搞刊物的,也兼做生意,旗下小姐無數,不但和於浩東的舅父交情非淺,而且關係網非常強,和三道九流的人都有打交道,和天星社有些生意上的來往,據說他最近在S市開的印刷廠還是通過天星社才擺平的當地關係。

這樣左右逢源的人雖然討厭,但也最實用,所以我們在仔細盤算過後,還是決定通過他來幫助聯係。用於浩東的話來說,這種賺女人皮肉錢的家夥是最該撲街的,就算退一萬步講,就算我們這次失敗,肖萬全要出氣的話,也隻會把氣撒在他的頭上。

當然,對現在的我來說,是容不得任何失敗的。

“今天晚上十二點,南橋碼頭等。”於浩東放下電話,拿著他記在紙上的電話記錄重複道:“肖萬全派他的手下金叔來和我們細談。”

“金叔?”我念著這個名字,在腦海中不停地翻騰著,卻根本沒有關於這個人的任何記憶。

於浩東嗯了一聲,道:“文俊你沒見過這個人的,這家夥算得上肖萬全的資深幕僚。一直是活動金新月那邊,和阿富汗人打交道的,幾年前出過一次事,被警方給注意到後就再沒回國了。我也是前些年跟傑哥的時候見過很少幾麵。沒想到現在居然偷偷回國了。看來他也以為風聲過了吧。”

“他們有沒有什麽特別要求?”

於浩東搖了搖頭,笑道:“商量一下交易細節而已,又不是現在就做生意,他們暫時應該不會這麽麻煩的。不過肖萬全這次肯讓他來負責和我們交易,應該還是非常看重我們的。”

我點點頭,同意於浩東的判斷。這時許誌恒插嘴道:“肖萬全既然不來,要不文俊你也不要出麵了,由我和阿威他們去商量就行了。浩東以前也是天星的人,也不能去的,被認出可不妥。”

我猶疑了一下,還是道:“算了,浩東已經不能去了,我再不去可不行的,反正遲早要麵對的。”

兩人相視一笑。許誌恒道:“既然你決定了親力親為,不如直接承認好了,也好讓他們感覺到我們的誠意!”我笑著點點頭,道:“如果要誠意,那得準備點禮物才行了。”

夜晚很快就來了,這幾天的天氣都相當睛朗,即便汙染如此重的E市,星空也意外的明晰。

江水聲潺潺流過耳畔,淩晨時分,我們的車已經到了南橋附近。除了開車的老胡外,就我和誌恒兩個。

我們把車停在南橋橋頭,靜靜等待著他們的電話。看看表,已經是約定的時間。電話如約而至,在安靜的夜裏,即便不用免提,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許誌恒手持的電話裏,傳來向雨田的聲音,隻聽他道:“浩東,OK了,他們已經確認了你們沒有被跟蹤。”不用說,他們早就在暗中觀察我們很久了。

許誌恒問道:“地址是哪兒?”向雨田道:“具體我也不知道,我隻是負責傳話,你調頭沿江向右開,到了他們會讓我通知你。”

這條沿江的公路非常開闊,周圍並無任何可供人隱蔽的建築物,隻看他們選擇在此,就知道這些人相當謹慎。

我們沿著江岸慢開了四五百米,電話終於響了,告訴我們可以停下了。看樣子他們的所在應該就是我們右手邊一排出海輪的臨時停放貨艙。

“這邊。”有人在不遠處的貨艙門口對我們揮了揮手。“是向雨田。”許誌恒眼力甚好,一下看清了那人,他長期呆在香港,和向雨田也是認識的,知根知底,這也是我們選擇向雨田做中間人的一個重要原因。

我們直接把車開到了貨艙門口,叮囑老胡留在車裏後,和許誌恒兩人向他們走去。隻見貨艙門口要開了,幾個人迎了上來。

向雨田一看就是中年混混,衣著光鮮,襯衣領外翻,還套了個碩大的金項圈,見到我們,不由奇道:“東子怎麽沒來?”許誌恒道:“他臨時有點事。”向雨田哦了一聲,指著那群人中一個年約四十來歲,頭剃得幹淨的禿子道:“來來,我給大家介紹下,這就是天星的金叔。”然後指向我們,道:“這是和興的快手三郎阿恒。”然後指向我,道:“這個嘛,是……”說著臉上也有點兒尷尬,這也是他第一次見我的。

他還沒介紹我,那一臉陰冷的禿頭金叔已經堆笑,伸手向我們道:“文哥是吧?最近江湖上很有名的哦,想不到居然是這麽年輕的才俊。果然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勝舊人的。”

我笑笑,算是默認,然後也伸手和他一抱,道:“金叔的大名,我也久仰了,今日一見,比傳言中的更有風采!”

金叔嘿嘿幹笑幾聲,放開我道:“哪裏哪裏,我老了。現在是我們年輕人的天下!”

隻見他忽然半轉身,對著我們道:“來來,我跟你介紹個人認識,你們都是年輕人,一定很說得來的。”

我和許誌恒都怔了一下,他要介紹什麽人給我們呢?

隻見在貨艙裏一盞昏黃的燈光照射下,一個修長的身影忽然出現在門口。燈光很錯暗,我卻看得清清楚楚,這站在貨艙門口,對著我悠然而笑的,竟然是肖堅。

“這是我們堅少,這種事他本來不參與的,不過他說他可能認識你,所以要來見你一見!”金叔笑著對我們介紹道。

我心中猛然一懼,肖堅會出現在這種場合,確實是我沒想過的,雖然我曾經和他訂過不記從前的盟約。但他也曾說過,從那天起,一樣會好好對付我的。

事情的變故,一下完全出乎了我的想像。我感覺自己的背脊間滲出了冷汗。許誌恒自然也不例外,他和肖堅又豈是普通認識這麽簡單。

在我們的計劃裏,和肖堅這種場合見麵是完全排除在外的,因為長期以來,他雖然身為肖家的二公子,但從來沒插手過天星社的事物,回國後也隻是做正行。甚至在我們的調查中,他就算和白世伍爭龍頭,也隻是倚仗其父的力量,自己根本不曾參與社團的生意。

我們完全沒有想到,一向不涉及天星偏門生意的他,居然會出現在這樣一種和人談判做偏門生意的場合。

肖堅臉上充滿了驚奇,看著我半怔不語,過了一會以後,才忽然哈哈一笑,道:“我有想過可能是你,但一直不敢肯定,所以決定來看一看,沒想到還真是你的,真是人生無處不相逢呀。”

金叔點點頭,見到肖堅麵上的笑容,還以為我和肖堅是朋友的,不由笑道:“原來堅少和阿文你們真的認識呀,這樣可再好不過了,早知道都是自家人,我們也不用搞得這麽小心謹慎,這可真是怠慢了。”

我完全不知道肖堅會說出什麽,隻得緩緩了點頭,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才好。許誌恒也望了我一眼,輕輕做了個眼色,然後手一下鬆了下去,他這動作的意思很明顯,如果肖堅喊破,不等他揭穿我們,我們馬上拔槍就射。

然而肖堅地隻是笑了笑,忽然拿出電話按了幾下,然後笑眯眯地倚在門口,等待著電話的接通。

“爸,是我!”隻聽肖堅對著接通的電話道。隻聽稱呼,竟然是打給肖萬全的!

我的兩手一下攥得非常緊,衣袖中藏著的袖刀隨時可以滑落,甚至我已經在考慮先射殺對方的哪個人了。不用說,許誌恒想的和我肯定也一樣。

肖堅說著電話,臉上卻帶著奇異的神情,對著我微微笑著,對著電話道:“對,看見了,沒錯,就是我在美國認識的朋友,十三幫的,他們的生意很大的,騾子很多,絕對信得過!”寒喧了幾句後,他掛掉了電話。

隻有我和許誌恒都是麵麵相覷,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麽說,竟然像是反過來幫我的意思。

“不好意思,打了個電話。”隻見肖堅朝我笑了笑,伸出手道:“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