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第一卷 九 以權謀私

市委大院遠沒有我想像中的嚴密,值勤的兩個武警雖然氣宇軒昂,英武不凡,但無疑警覺性甚差,蠟像似的站立在大門兩側,對我的進入幾乎就沒正視一眼。或者隻因為這本就隻是個樹威的擺設而已,又或者是因為我的長相和衣著實在是太普通了吧,混跡於來上班和公幹的人群中根本沒人會注意。

沿著青石大道一路走過,放眼兩旁都是修葺整齊的草坪,邊緣散開著不知名花兒的碎花,間中是一個可容納百把輛車的停車場。四周皆是濃密的鬆柏。

剛走入大院沒幾步,我正打量著這不熟悉的地方,手機響了,思怡打來的。

“哥,是我思怡,你到市委沒有?”

“剛剛進門,怎麽,還有什麽要交待嗎?”

“沒有了啦,我就怕你遲到,本來我應該陪著你親自上我幹爹家的,可是我這幾天要考級,一點時間沒有,好可憐哦。”

我微微一笑,說:“沒事,我朋友開車送我來的,不可能遲到的,求人辦事怎麽能遲到,這點道理我還是懂的。”

思怡在電話那邊也是嗬嗬一笑,說:“你別緊張哦,一切我都已經提前跟幹爹通過電話了,不過有一件事我說了你可不許生氣”。

“什麽事這麽嚴重呀”?我倒有些好奇。

“咳咳,我跟幹爹說,你是我男朋友,哈哈。”思怡在那邊大聲笑起來。

靠,死丫頭!我咒罵道。思怡輕笑:“你不要氣嘛,我這不是都為你好嗎?你想想,我男朋友的事,也就是他幹女婿的事,他能不上心嗎?你也沒什麽損失嘛?何況做我男朋友很丟你臉呀。

“唉,算了,不說這個,事先聲明一下,隻是掛個名哦,下午就作廢。”

“知道啦,我還能逼你娶我不成,再說了,你想娶,我還不願嫁呢!嘻嘻,不說了啦,趕緊去吧,他工作可忙了,沒多少時間見你,你盡量表現啦!”思怡笑道。

掛斷了電話,莫名的壓力油然而生,找份工作嘛,不至於還非是你男朋友才行吧,有點奉子成婚的無奈感,真想轉身就走,又覺得答應了別人的事,這樣一走了之不太男人,猶疑了一下,終於走入建築宏偉,姿態古厚的市委大樓內。

“你找?”我站在綜合科門口四處窺探。屋內左手夾煙,右手持報的中年人發問道。

“哦,同誌,你看我有事要找下羅書記。”

“哦,對不起,羅副書記調研去了。”看報紙的中年人放下手中的報紙,伸出右手中指,輕輕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

靠,不是吧,不在?我心裏一陣咒罵,對著中年眼鏡男問道:“那他什麽時候能回來?”

中年眼鏡男上下打量了一下我,說:“這個可不好說了,你是來反映問題的吧,那得先去信訪辦登記。”說著又低下頭去,接著看報。

媽的什麽態度,我就一年輕人,好手好腳的,看著像來上訪鬧事的不成。

深吸口氣,我說:“也不是了,我找羅書記有點事,已經跟他事先打過招呼了,說今天早上九點半叫我準時到這”。

中年眼鏡男呼地抬起頭來,報紙一下,上下掃了我幾眼,說了聲:“你在這呆一下。”說完起身走了出去。我耳力甚好,隱約聽見他在敲擊旁邊一扇緊閉的門,向裏麵問詢道:“羅副書記,有個年輕人來見你,說和你事先約過的。”

過得片刻,中年眼鏡男回來,臉上大是和緩,說道:“不好意思呀,走走,我帶你去羅副書記的辦公室,他等你半天了。”

死去,剛才還說調研去,回頭就變成等我半天了。

中年眼鏡男有些臉熱,一邊走一邊解釋:“最近上訪的群眾和來拉生意的閑雜人比較多,不是急事的話,我們一般都替領導擋一擋,你知道,羅副書記分管政法,事情真是很忙的。”

我心裏一邊罵一邊能點頭附合:“我明白,我明白,這個什麽事情都要講究分工,身為領導,要得就是決策大事,而不是處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什麽事都親力親為,忙得過來嗎。”

中年眼鏡男點了點頭,說:“對對,就是這個道理,理解就好。”說著壓低聲音,輕聲說道:“昨天羅副書記接他幹女兒電話的時候我正在旁邊,他隨便跟我提了幾句,你就是他幹女兒的男朋友呀。”

唷,死老頭子,這又幹你事?當然我還是隻得無奈地點了點頭。

中年眼鏡男望了望我,嘿嘿幹笑幾聲,形容要多猥瑣就有多猥瑣,對著我點頭道:“不錯不錯,有前途,有前途。”

惡不惡心你,真他媽想一拳擊碎你那金絲眼鏡,打得你滿地找牙。

和雄壯古樸,內部裝飾豪華的市委大樓不同,羅副書記的房間意外地簡樸,甚至比不上我見到過的各種公司的中層管理人員辦公室。和我當年在過的一國企裏老總的奢華辦公室更是沒得比。

簡潔幹淨的辦公室被簡單地分為兩隔,當首一間是個小小的會客廳,除去兩張老舊的沙發和一個小茶幾,觸目而及的是占據了近大半牆壁,充斥各類書籍的書櫃,另一麵牆上掛著幾副字畫。其中有一副題著四個大字:“執政為民。”濃墨重筆,頗為奪人眼線。

“哦嗬嗬,你就是小騰吧。”一個帶著淡淡川音的中年人從裏間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對我說:“來來,坐坐”,又轉過頭去對帶我前來的那中年眼鏡男說道:“秦副主任,麻煩你跟行政科打個電話,叫他們送桶水來,我這都倒不出兩杯,招呼不了客人了。”

那秦副主任點了點頭,答應了後退出門去。趁這功夫,我偷偷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羅副書記。隻見此人四十多歲年紀,骨架高大,但形容清瘦,一件米黃色柒牌夾克穿在身上也顯得有些中空,全然沒有我印象中那些領導人的臃腫身材。一雙眼炯然有神,然而其中隱有血絲,眼袋有些浮腫,似乎沒休息好一般。

羅副書記似乎查覺了我窺探他的目光,嗬嗬一笑,張開雙手在臉上上下來回擦拭了幾下,又揉搓了下雙耳,對我說道:“昨天市裏出了點事,我們連夜開會,有些疲態,不好意思呀。”說著指著沙發對我說:“坐坐,我們坐下談。”

沙發是那種舊式的布藝沙發,毫無柔軟可言。羅副書記用不經意間的餘光掃視著我,在這種老江湖的毒辣的眼光掃描下,我這種冒牌幹女婿更是如坐針氈。

“你路叔叔還好吧?”

半天才反映過來他問的是路勇剛他爸,趕緊回到:“路叔叔身體還不錯,還是和以前一樣壯得像條牛似的。”其實我都三四年沒見過他老人家了,咱就瞎吹吧。

“嗯,老路是和我一起出死入死,打過越戰的,他能在商場上有這麽了不起的成績,就是因為他是個天生的軍人,性格不屈不撓,敢拚敢搏。”

趕緊符合:“羅叔叔你們這一輩人都是吃過苦的,為國家做過貢獻,真讓我們敬仰。”

“你的事,我聽小怡說了,本來我的意思是叫她親自帶你來我家走走,她幹媽也有很久沒見她了,很想她的,不過她說要我先幫她解決了你的事她才願見我,嗬嗬,這丫頭,從小就古靈精怪的,這麽不聲不息就交了個男朋友,我看老路還不知道這事吧。”

我尷尬以對,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幸好羅副書記也隻是一言帶過,接著說道:“你這事本來也不需我直接出麵,不過小怡說無論如何要我見見你,我也很好奇,到底是什麽人俘掠了這小丫頭芳心。”說著目光如電,忽然直視向我。

這種時候無論如何是不能低頭的,我知道,成敗在此一舉,趕緊迎目而對。

老羅(不叫他羅副書記了,別扭死了)終於點了點頭,說:“我問過你的情況了,當年你成績優異,卻為了救小怡而受傷,最終沒能參加高考,這種行徑在現在的年輕人中已經很少見了,隻憑這點我就很佩服你。”

唷,路思怡你也吹得過份了,雖然因你受傷是事實,不過就我那水平,就是參加高考也是淘汰的料。感歎現在的擴招呀!

老羅眼光忽然如熾焰般掃視了我一眼,淡淡說道:“不過,有句話我心裏是不說不爽,雖然我很讚賞你的英雄行徑,但我心裏並不讚成你們談戀愛。我是她幹爹,有些雖然不該說,以我的性格,總覺得不說出來反倒對你們不好,小怡才剛剛讀大學,學業很重要,人也很單純。”

靠,你這樣說我不是更不爽,最近真是見鬼了,找份工作還感覺我拐了人家閨女似的。趕緊搭頭道:“羅叔叔……”

老羅輕輕嗯了一聲,轉了話頭,接著說道:“你先聽我說完,我軍人出身,性格很直,這話是重了點,不過我尊重年輕人的選擇,我隻不過說句實在話,現在社會講究學曆文憑,你隻是高中學曆,我雖然有心,也不可能替你安排什麽太好的工作,小怡現在還年輕,隻追求愛情的美好,等她長大一點,我擔心你們將來的相處會有問題啊,說說,你當時為什麽就不接著讀書了。”

我臉上有些躁熱,心裏罵了一句,老家夥,看不起我直說,至於這以羞辱我嗎?早知道不來這受罪了,簡直是受辱,還給你刨根問祖的。深吸口氣,含糊道:“主要是我家境也不怎麽樣,不想再拖累父母,所以後來也沒有再複讀”。望了老羅一眼,我毅然道:“我知道,其實我也不想麻煩羅書記你,你日理萬機,就我這種小事那還能麻煩你呢,對不起,打擾了。”說著我猛然站起身來

“說什麽呢,你以為我看不起你的學曆嗎?錯了錯了,我隻是從長者的位置,擔心小怡以後和你的相處罷了,其實我個人真的很欣賞你。年輕人有你這份孝心很不容易。你都上我這衙門來了,怎麽說這麽輕易就放棄!”老羅聲音忽然大了幾度。站起身來:“我祖輩都是農民,我自己也是軍人出身,打過戰,下過廠,在企業呆過,學曆也不高的,我一直以為,讀死書是沒用的,男兒誌在千裏,需要的隻是機會!”

唷,忽然之間對老羅很有好感,根本沒想到他完全沒有輕視我之心。

老羅走上前兩步,輕輕拍了拍我肩,忽然奇怪地笑了:“我向來很講原則,這還是第一次準備利用手中的權力替家人辦點事,所以我很慎重,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小夥子,我隻有一個兒子,還在美國定居,所以我對小怡這個幹女兒非常疼愛,現代年輕人的愛情經常經不起考驗,希望你能善待她,思怡這丫頭內心非常純良,我絕對不能容忍有人傷害她”。

唷,不是吧,說得好象幫我安排工作就是要我好好做她男朋友一樣。內心實在掙紮呀,咬了咬牙,心想這樣下去絕對不是辦法,正想脫口而出其實我不是思怡的男朋友。老羅已經接著說道:“現在公務員學曆都要求很高,而且逢入必考,這事查得很嚴格,我也不能例外。”

說到這裏,老羅頓了頓,有些狡詐地陰陰一笑,說:“不過這事我既然已經答應下來了,再難也得辦,我自己呢是分管政法的,所以我打算推薦你去警校短期培訓一下,然後再想辦法調到局裏,以後參加統一的考試後再正式調入,我知道你以前做過保安,做警察應該會適合你的。”

做警察?

腦子裏忽然想起前久在派出所見到的那胖民警,靠,我難道也要跟他一樣?真他媽人生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