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門的是那小夥計。

這夥計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

——小夥計都是這個樣子。反正,有客人來,他也沒多賺,沒客人來,他也不虧著。擔心天刮風地淹水客人不來那全是老板和老板娘的事。

所以分才是小夥計。

小夥計一直是小夥計,就是因為他有這種想法。

“還做生意嗎?”

小夥計阿彈,在打哈欠。不,應該說,邊打哈欠,邊伸懶腰,邊點頭。

——點頭,這是最“順便”和“虛應事故”的一圜。

沈淒旋卻“順便”往裏邊張了一張。:

老板在。

老板娘不在——大概在廚房;屋後有炊煙。

客人不多。

隻一個。

這客人看似采薪漢,又似名小商賈,下頷一顆大痣,左唇一顆小痣。

——“牛頭”不在。

他沒來。

他隻看一眼。

——雖然隻看了一眼,但他已迅即有了結論:

這是個下手的好時勢。

要下手,一切都很好控製。他知道東方老板是很有點武功底子,並且很可能便是年前絕跡江湖的獨行大盜“輕燕鐵拳”——人簡稱為“輕鐵”——的東方德,諸葛詠字同上)輝恐怕也不是尋常婦女。不過,對他而言,都很好解決。

問題在客人。

客人難以控製。

——萬一,他殺的時候,野店中有些客人是惹不得、不該招惹的:倒不是他們武功高,武功再高他也可以輕易收拾,而是有些人例如像武林中有頭有麵、朝廷中有權有勢、地方上有名有利的人物,他可不想一並誅殺,而且,就算他照單全殺,大當家和老大查究起來,也不好交代得很。

——他的組織,是隻殺要殺的人,無意思要多結仇家;隻是,一旦結怨,那就斬草除根,不惜殺個雞犬不留。

這就是“秦時明月漢時關”的特色。

他也很有特色。

他是個殺手。

他本來就有很多個名字:化名。

——一個好殺手最好不要太出名,因為出名就越容易讓人留意,而一個好殺手一定會建立他獨特的殺人風格,有風格就露痕跡,有軌跡則易防範,一旦讓人有了提防就容易失手。作為殺手,失手的代價很高,也很大,往往結果就是:

死。

他可不想死。

他雖然喜歡殺人,但他跟平常人一樣,更喜歡活。

——希望活個長命百歲,百子千孫。

不過也很難教一位好殺手不建立自己的風格,正如人很難沒有自己習性一樣:就像吃一頓飯,喜歡先挾菜肴?愛吃肉還是蔬菜?慣挾飯還是扒飯?飯前喝湯還是飯後?愛不愛吃鹹?喜不喜吃辣?嗜不嗜甜?常不常飲酒?總有個習性。

他的特性就是“慢”。

對他而言:殺人是一大享受,他得要慢慢享受。

他這點特性,使他成了大名,何況,他也長相特別:

他的臉特別長。

——是謂“馬臉殺手”。

他跟“牛頭殺手”袁煎炸在“秦時明月漢時關”是“一對門神”,也是武林中的“地獄使者”:

牛頭馬臉。

現在這個“閻王使者”,已來到“樵虎亭”門前。

可是小夥計仍不知道。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他眼前的是個“獄卒”:帶他去地獄的使者。

他不知道這是他一生中最後一個哈欠,也是最後一次懶腰。

所以他一麵伸懶腰一麵問:“客官,請裏邊……”

說的有氣無力。

有精無神。

沈淒旋笑了。

這一笑,更覺得他臉長,長得真像馬的臉。

他一笑就出手。

嗤的一聲,峨嵋分水刺刺中了阿彈腰間的穴位,他一腳踢開了他,當他就像一口破布袋,再掀簾竄身呼地進入了屋內,那老板馬上警覺,叱道:“什麽人——”

沈淒旋一躍而至櫃台前,峨嵋分水刺在中指間呼呼旋了幾個圈,喝道:“道上兄弟討盤川,要錢要命任君擇……”

掌櫃的東方德一聽,以為是草寇劫掠,登時寬了心,搖手叱道:“你老哥也不打聽……”

話未說完,沈淒旋已欺近。

東方德發現不對勁時,沈淒旋已出手。

他馬上還手。

他身法輕。

他出拳重。

——一般山賊流寇,二三十個還不是對手。

可惜對方不是山賊。

也不是流寇。

他是殺手。

而且是“馬臉殺手”。

——“要錢要命”隻是他故意在口頭上造成的錯覺。

如果他知道來的是絕頂高手,他就會先求穩守,再求逃脫,而不搶攻反擊了。

這樣一來,就不易一擊得手。

沈淒旋的目的是要對方疏失、低估。

現在他的目的已達到。

當東方德知悔時,已失去了悔過的機會:他的峨嵋分水刺已刺倒了他。

他倒地時,店裏那客人正在溜,已溜到了門口。

“嗖”地一聲,沈淒旋已到了門口,剛好截住了他。

這人一呆,臉上兩顆痣,幾乎都嚇得掉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