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回百應突然笑了。

“我知道了。”

他哈哈大笑,震動屋瓦高梁:“你先請辭,表示跟自身利害全無糾葛,才敢放膽進言。你又怕我疑你不忠,先行要我廢你一身武藝,以表決無二心,好好好!”

他笑得髭發根根豎起,整張臉就像一隻刺蝟一般:

“那麽,你說的話,不說我也明白了一半。”

回千風依然畢恭畢敬:“回總英明,回總英明,明察秋毫,量大福厚。”

回百應忽然湊了前去,一張栲栳大的頭顱,正對準了回千風那張顯得像鞋底的臉:

“你反對我出征,打垮他們?”

“大王明見萬裏,洞悉天機。”

回百應忽然退了一步。

——仿佛,回千風這一句阿諛奉承的話,更教他思疑、警惕,如臨大敵。

好一會,他才慎重得像每個字都有千鈞之力的問;“為、什、麽、叫、我、做、大、王?”他鼻音濃重的問:“為——什——麽——突——然——改——口——稱——我——作——大——王?嗯!?”

回千風道:“因為現在身處於洛陽城裏的各股勢力、各個家族,都要贏、想勝、圖打垮其他力量而獨占鼇頭,如果您能有雅量,結合這些勢力,又可以做到以退為進,您就一定是贏家,必能得到最後勝利——所以,您一定會是‘洛陽王’,我現在稱你作‘大王’,隻是先一步、快一點,但一定不會錯,肯定不會失誤。”

回百應靜了下來,翻著一雙怪眼,瞪著回千風,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一樣。

好一會,他才說:“這一注,”他頓了頓,“如果你押對了,“頓了頓,“富貴榮華,”再又頓了頓,“我與你,”再頓一頓,“共享。”

這番話,他說得七停八頓的,但無疑說得很慎重,仿佛很凝重,頓得更有分量。

回千風聽了,很感動的搓著手,他的臉那麽長,個頭那麽高,塊頭那麽大,然而一雙手卻很細嫩、白皙、秀氣。

“隻不過,”回百應明顯是個不抓住問題的核心就決不放棄的人,“我們不爭、不征、不打、不殺——又如何得到霸主的地位?葛、遊、池三家,又怎會讓我們得逞?我們又如何取代繼承原來‘洛陽王’溫家雄霸一方的威望?”

回千風好像低頭在看他肚子上的贅肉。

“嗯?”

回百應揚起了一隻火燒眉。

回千風雙手垂下來,指尖輕易觸地。

“你可不能隻說一半,不說下半;”回百應似笑非笑也似怒非怒的說:“正如**和撒尿,隻幹一半,隻撒一半,都很辛苦的。”

回千風垂首道:“我不敢說。”

回百應道:“為什麽?”

回千風垂目道:“我怕我說了你會誤會。”

回百應憤然道:“我會介意就不會問你。”

回千風低頭道:“我不想說假話。”

回百應馬上道:“我也不想聽假話——我要你實話直說。”

回千風低聲道:“直說你一定會殺了我的。”

“哦!”回百應整張臉“裂”了一“裂”,就當是笑了一笑,“你是介意我以前當眾說過:誰勸我放過千葉、蘭亭、小碧湖的人,我一定會把他殺千刀、碎萬段!”

回千風立即道:“那時候,是小絕剛喪命時。”

“對。”回百應嚴曆的道:“那時候要激起大家的鬥誌,敵愾同仇士氣可——可是如今不同了,對手已占上風,得要用非凡手段。”

他換了一種語氣,近乎哀求的道:“你盡說無妨,我很清楚,這些年來,我已看得很明白,要對付那些狐群狗黨、英雄豪傑,本身,非但要忍得了氣,還得憋得住火,那才可以成事。”說到這裏,他又再頓了頓,才加了兩個字:

“成功。”

——這樣聽他說話,就可以發現:他是個很注重成功的人。

成事、成功對他而言,非常重要。

因為他已是一方大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予取予求、為所欲為,他所欠的,隻是唯我獨尊的成大事、立大功。

——如果他要功成、事成、首先,他得要會用人、容人。

要任用人才、容納異己,首先得要聽取異議。

“如果我說錯了,”回千風試探地道,“或者說的有冒犯之處……”

“你放心,”回百應決斷地道,“我絕不怪罪。”

“好,”回千風霍然抬頭:“我說……!”

“你說,”回百應爽快的說:“我聽。”

“你應該招降,不是攻取,”回千風道,“那就是我的大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