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南他們是從城中側門進來的,側門直接通向集市。

從小巷一路往前走,就可以通往主幹道。

今天的主幹道不太平靜。

隔著老遠,雪南就聽到了一聲高過一聲的喧鬧,通往主幹道的路口更是被人群堵得嚴嚴實實。

“今天是什麽節日嗎,人怎麽這麽多。”雪南十分好奇地擠到人群中踮腳往外看,一隻手緊緊牽著布蘭度,裝著寶石的袋子被他塞到對方懷裏。

“人好多。”布蘭度不喜歡人擠人的環境,拽著雪南的手小聲嘟囔著。

不止人群,他討厭所有引走雪南注意力的東西。

環境很喧囂,但雪南還是聽見了他的小小抱怨,心裏屬於華夏人的看熱鬧本性和帶崽本能互相拉扯,最終還是後者占據了上風。

“好吧,我們繞個路。”雪南在心裏歎口氣,目光十分不舍地移開嘈雜的人群,牽著布蘭度重新擠出去。

默桑城不大,就算不知道酒館在哪,繞幾圈也能找到。

掀開酒館裝飾用的門簾,雪南好奇地往裏看。

酒館不大,共有雙層,一層有一個彎角的吧台,吧台前有幾張高高的木凳子,旁邊擺放著幾張木桌木椅。

酒館裏人不多,有些冷清,酒保正百無聊賴地擦著酒杯,聽到有人走在木地板上沉悶的咚咚聲,頭也不抬地說:“要什麽酒自己看價目表。”

“我要一杯大麥茶。”

這聲音出乎意料地年輕,隱隱含著一絲忐忑與焦灼。

“不好意思,我們這裏沒有大麥茶。”酒保擦杯子的動作一頓,又很快恢複原樣,不耐煩地抬頭說,“不要搗亂。”

站在酒保麵前的是一個長得極為好看的少年,大概有十六七歲,發色和瞳色都是少見的黑色,穿著一身厚重的鬥篷,隻露出巴掌大的臉,眼睛很亮,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活力,臉頰上透出一絲紅暈。

他右手牽著一個比他略矮的孩子,和少年相反,這孩子臉上找不到一絲孩子應有的天真活潑,反而極為沉靜,雙眸像一泊看不見底的湖。

“真的沒有大麥茶嗎?”少年不依不饒的問,“我想喝這個很久了。”

“沒有,點別的,不要點酒,未成年人不能喝酒。”說完這句話,酒保繼續低下頭擦杯子。

雪南張了張嘴,又氣悶地閉上,不知道要說什麽,拉著布蘭度到沒人的角落,用氣音小聲說:“不管用啊。”

“哥哥好笨。”麵對雪南時,布蘭度不介意讓自己變成對方喜歡的樣子,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我們要找老板。”

“哦對對對,我忘了。”雪南一拍腦袋,重新拽著布蘭度去和酒保交流。

在他的不懈堅持下,酒保終於同意了他要見老板的要求,願意透點口風:“老板每天晚上才會來,你要是想找他估計要等一會。”

雪南在吧台旁找了個空位坐下,點了一杯給布蘭度的牛奶和一杯果汁——他挺好奇酒館裏為什麽有這個——隨後找酒保攀談:“今天街上人好多,發生什麽事了?”

“哦,默桑拍賣場抓到了精靈,今天開始拍賣。”酒保倒了牛奶,調配好了果汁,隨後講兩樣東西放到他們麵前,“白天是在拉著精靈全城遊行,馬上要到我們這了,有興趣可以去二樓露台看看。”

拍賣精靈?

“可是,精靈不是很珍貴的種族嗎?”雪南隱隱有個疑惑。

酒保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語氣卻有些冰冷:“珍貴?對人類來說,精靈隻不過是一種商品。除了人以外的種族,都是商品。”

雪南張了張嘴,心裏忽然有種沉悶的感受,剛榨好的果汁也不想喝了,悶悶不樂地轉著杯子:“你要去看嗎?”

布蘭度點點頭。

於是他們手牽手上了二樓露台。

酒保說得沒錯,遠遠看到一個小點朝這個方向過來,這一條是商業街,不少人和他們一樣,在二樓露台往外看。

“不知道哪個大老爺能賣到精靈。”

“聽說精靈不僅長得好看,身體也好,怎麽玩都不會壞。”

“回去打上奴隸契約,也跑不了……”

……

聽著周圍的議論越來越低俗,雪南皺著眉,捂住了布蘭度的耳朵。

在對方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他的時候,雪南做了個口型:“小孩子不可以聽。”

沒過多久,黑點逐漸變大,最後徹底出現在雪南的視野裏。

那是一輛囚車。

馬匹拉著一隻巨大的鐵籠子,籠子裏關著兩個相貌極為精致的精靈,他們有著長長的尖耳,淺色的頭發,皮膚雪白,幾乎能看見皮膚下的血管,衣服非常零碎——根本不能算作衣服,用一堆破布來形容更合適。

這樣的破布根本沒辦法遮住身體,兩隻精靈互相依偎,盡量一動不動,不讓自己露出更多的部分。

盡管如此,兩隻精靈依舊像誤入凡間的天使,美麗而聖潔。

身邊的人口哨吹個不停,語氣下流,動作低俗,恨不得衝上去把那堆破布扒光,讓他們也看看隻能被達官貴人享用的身體。

“喂喂喂,離遠點,別弄髒了我的貨物!”跟著馬匹一起走的是一個肥胖的商人,他甩了一下馬鞭,把那些快要摸上囚籠的人們抽開,語氣是掩飾不住的得意與興奮,“這些可是值錢貨,弄髒了你們賠得起嗎?”

走到酒館樓下的時候,其中一隻精靈忽然抬頭,和二樓露台的雪南對視了。

那雙眼睛非常好看,是淺青色,讓人想起春天第一枚發芽的嫩葉,顏色充滿生機,但那雙眼的主人顯然失去了所有活力,眼底的神色疲憊又死氣沉沉。

他們對視了幾秒,很快,那隻精靈就低下了頭。

雪南不自覺地用力。

不應該這樣的。他們是有智慧的生靈。

他的心仿佛被一隻手緊緊捏住,口鼻被捂住,眼睛被遮住,整個人仿佛深陷泥潭,一點點感受淤泥將自己埋進地底。

雪南感覺自己快喘不上氣。

布蘭度掙紮了一下:“哥哥,我有點疼。”

“對不起。”他急忙鬆手,揉了揉被自己捏紅的耳朵,“我剛剛沒注意,把你弄疼了。”

明明被捏疼的是布蘭度,但光看臉色,雪南才是狀態不好的那個。

原本紅潤的臉頰變得蒼白,眼睛也失去光澤,好像整個人的精神氣一下子被抽走了,下一秒就要病歪歪地倒在**。

“沒關係,哥哥,你這麽了?”布蘭度搖了搖雪南的手,神色間滿是擔憂,“我們去看醫生。”

“我沒事的。”雪南低著頭,下意識地揪著鬥篷上的紐扣,呈現他此刻的心緒不寧,“我隻是有一個想法……”

“我想救他們。”

“哥哥!”布蘭度很不讚同地看著他,“這很危險,而且沒必要,我們隻是來購買材料,順便送信的,沒必要參與這件事,你是喜歡精靈嗎?你喜歡我們以後去……”

“不是的,我不是喜歡精靈,我隻是覺得他們很可憐。”雪南蹲下身,抱住雙膝,“他們不應該在這,不應該在這裏被人評頭論足,用那麽下流的眼神打量;不應該困在囚車裏失去自由;不應該被當成商品買賣……”

所以他不喜歡戰爭或者末日背景的遊戲,哪怕知道那是一串數據,他還是不忍心。

這種感覺在看到精靈們後尤為嚴重,他好像能和那些NPC感同身受,能清楚地感知到他們的絕望與無助。

“哥哥,你知道嗎,精靈奴隸有千千萬,也就默桑這樣的小城市抓到精靈會大肆宣揚,大城市已經對精靈見怪不怪了。”布蘭度心裏很煩躁,在他眼裏,就算那兩隻精靈直接死掉也無所謂,他不會生出多餘的同情,也不會主動施以援手,於是更加不能理解雪南的想法,“你這樣做,會有誰在乎嗎?”

“這條小魚在乎……”

這聲音低不可聞。

“小布蘭度,給我一顆石頭。”雪南站起身,顯然下定了主意。

玩遊戲快樂最重要!要是在遊戲裏還不能隨心所欲地做想做的事,束手束腳地考慮這個考慮那個,那他玩什麽遊戲?找個班上上不好嗎?

他看見了不管,還不如直接死掉。

反正他就是這種遇見事都要管一管的聖母性格,愛咋咋地吧。

想通了之後,雪南就開始安排:“我給你刻一個小型傳送魔法陣,可以直接傳送回部落。你在酒館呆著,如果沒有意外情況,晚上老板來了你和他說;如果發生了意外,比如城內士兵大肆搜捕,你就用傳送魔法陣趕緊跑。”

“不,不行,哥哥,你不要去。”布蘭度緊緊抓住雪南的鬥篷,眼眶紅了一圈,急得要流下淚來,“很危險的!拍賣場裏有好多好多魔法師!他們會發現你!”

“我心裏有數。”雪南胸有成竹。

他好歹有係統在身,還會使用魔法,就算真救不了總能跑路吧?

落日森林被封閉了還是件好事,別人就算追查到線索消失在森林深處,也不能不告知聖殿就進去追查。在森林裏的部落成員暫時很安全。

布蘭度這孩子很聰明,能在部落裏活到現在肯定有自己的一套方法,雪南快速地刻好魔法陣,塞進布蘭度手中。

這孩子氣得把石頭丟到地上,頭扭過去一言不發。

“我真沒事,今晚回去給你講睡前故事。”雪南有些無奈地哄他,“來,我們拉勾勾?”

“什麽叫拉勾勾?”

“就像這樣。”

雪南用小拇指勾住布蘭度的,一大一小兩隻手繞在一起,嘴裏念著:“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騙人誰是小狗!”

作者有話說:

這裏解釋一下“這條小魚在乎”的意思;

出自一篇課文《這條小魚在乎》內容是一個男人來到沙灘上看見一個小男孩將擱淺的小魚丟進大海,說這麽多小魚,你救不過來的。小男孩回答:這條小魚在乎。

盡管主角的能力無法拯救所有人,但是能救一個是一個;

——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