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南到達上午劃分好的區域後, 這裏已經不是他原本印象裏的樣子了。
他上午離開的時候，地麵上幹幹淨淨，除了一些無傷大雅的碎石頭和不知道從哪裏飄過來的枯樹枝幹之外, 還是一塊很平整, 華夏人看到會忍不住開墾的好地。
現在這塊地麵上滿是挖出的大坑小坑，幾乎找不到一塊平整的地方下腳, 最大的坑能塞下一隻巨魔，並且坑底的巨魔還在向下挖掘。
“我還以為他們不會開墾，往下多挖了幾鋤頭, 沒想到……”雪南開始思考自己讓巨魔們種植這個決定到底是對是錯。
現在改成養殖業還來得及。
“大人。”看到雪南來了，幾個站在地麵上的巨魔扛著自己破破爛爛的工具, 自覺繞到他身邊, 像忠誠的騎士守護他們的小王子，“您看滿意嗎？”
他們的目光幹淨又純粹, 雪南認真地看了他們一眼：“你們做的非常好, 是我見過最好最厲害的。”
說完，他還露出了一個鼓勵的微笑。
巨魔們像是被打了雞血，扛著破損的鋤頭就要繼續挖地。
“但是。”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仿佛帶著魔咒, 一下子拉住了即將脫韁的一群野馬。
雪南終於把差點拐出十萬八千裏的話題扭回來，心裏狠狠反思了自己動不動就喜歡鼓勵的壞習慣：“讓大家都從坑裏出來吧，我們準備換一塊地方。”
“剛才的礦石是什麽？”巨魔們紛紛爬出來，滿身都是灰土, 臉上頭發上都積了厚厚一層。
他們在原地拍拍，將塵土抖下來，務必讓這些塵土不沾染到他們的魔王身上。
收拾好自己後, 才三三兩兩地圍到魔王大人身邊。
“如果不是那個礦石, 是不是就不用換地方了？”有巨魔問。
“我們很快會把那種礦石挖完的！”
“大人辛辛苦苦選中的地方……”
……
紛紛雜雜的聲音接連響起, 大致內容是巨魔們以為他喜歡這裏，所以敲定了這個地方，現在搬離也是不得不離開。
雪南聽著他們的討論，心裏非常無奈，這麽多巨魔居然沒一個發現他的良苦用心。
“好啦好啦，大家安靜一下。”雪南做了一個雙手下壓的動作，示意大家安靜，“搬離的原因的確是因為礦石，但是這種礦石很有用，會給我們的生活帶來很大很大的改變，毫不誇張地說，會讓東區變成最繁榮的地方。”
“讓大家搬離的原因也很簡單，這種礦石一般是成片出現，地下說不定有更多我們沒發現的，全部挖出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所以幹脆換個地方。”
“還有，我劃這塊地是因為這裏的位置合適，不是我特、別、喜、歡、這、裏。”
說到最後幾個字，雪南咬了重音。
他說了那麽長一段話，到巨魔耳朵裏，隻剩下了最後一句：哦，原來魔王大人不喜歡這裏。
既然如此，放棄這塊地方就是一件很簡單的事，他們收拾收拾工具，立刻做好了離開的準備：“大人，接下來是哪裏？”
雪南圈了臨近地下水的一個地方，為了防止和地下礦脈撞上，他選的地方離這裏挺遠的。
他走得沒有巨魔快，小跑體力也跟不上，魔法沒有改變他的體質，讓雪南變成超人之類的。
他盡力往前快走，巨魔們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後，遠遠看去，很是滑稽。
雪南隻想再加快步伐，越走越快，沒走兩步就被布蘭度拉住了。
這位小弟弟仿佛是他身邊一道沉默的影子，在雪南說正事的時候永遠不會主動開口打擾到他，存在感幾乎為零，好幾次雪南差點都忽視他。
但是當雪南和他獨處，或者處於一個比較合適的環境時，他總會出現彰顯自己的存在感，說出的話也大多是為了雪南考慮。
這次也不例外。
“哥哥，不用走那麽快。”布蘭度認真地看向雪南，不知道他混血是和哪一支魔族，雪南一直沒從他身上看到明顯的魔族特征，隻一雙眼睛，非常亮，並且從不同角度看過去，會有不同的反光折射。
“我走得太慢了……”
“哥哥再怎麽走快，也沒辦法和巨魔比的。”布蘭度堅持說，“慢慢走好了，走快了哥哥不累嗎？剛剛差點摔倒了。”
說到最後一句，布蘭度語氣中帶上了擔憂，小小年紀皺著眉心，像個大人：“不知道魔界有沒有醫生。”
“我沒事的，小孩子皺眉擔心長不高。”雪南安慰了他一句，非常樂觀地說，“隻是一點點低血糖後遺症，引發原因是營養攝入不足，呃，你就當我沒吃飽吧。”
說到這裏，他去看布蘭度，發現這孩子的擔憂更重。
這些天城內食物不足，城民們緊巴巴地吃東西，雪南其實不缺食物，全城餓著都會讓魔王吃飽，但是他一直沒心情吃東西，每餐都象征性地敷衍幾口。
問他，他還振振有詞，說城民們在餓肚子，他哪有心情吃東西。
凱羅斯他們又是不論魔王說什麽做什麽都慣著雪南，導致他更加無法無天。
“今天哥哥要多吃一點。”布蘭度也不舍得說很嚴厲的話，悶了半天，憋出這麽一句。
“我懂我懂，今天一定好好吃飯。”雪南心情挺好，開墾完再埋下種子，他用個快速生長的法術，今晚就能大豐收了。
大家都有東西吃，他也不用餓著自己。
走到目的地，雪南不厭其煩地跟巨魔們說開墾的注意事項，千叮嚀萬囑咐說不用再挖之前那麽大的坑，為了防止意外幹脆在旁邊沒走，讓每個巨魔帶著工具來他麵前，加固一下那些破破爛爛的錘頭鏟子。
有魔王“監工”，巨魔們都卯著勁幹活，手裏的工具也好用了不少，不到半下午，足有百畝的田地被開墾了出來。
雪南看著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地盤，眼睛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雖然他們不太機靈，但是幹活不錯。”就連布蘭度都誇獎了一句。
將雪南圈的地全部開墾完，才有巨魔停下，陸陸續續地回到雪南身邊。
早在開墾之前，雪南就將係統的種子分發給大家，讓他們隨手撒進去。
“大人，我們現在是要打水嗎？”
雪南搖了搖頭：“大家的食物都快吃完了，等作物磨磨唧唧地長出來，估計都要餓死。”
那他們種地是為了什麽？
巨魔們大大的腦袋上掛著小小的問號。
“所以我決定，今天就收獲。”
雪南走到田地前麵，手中憑空出現了一本厚厚的全科魔法書，翻到生命魔法那一頁，口中念出了晦澀複雜的魔法咒語。
下一秒，土裏的種子紛紛長出嫩芽，掙紮著從土裏探出頭，緊接著長出麥稈和青色麥穗，又飛快地變色，成長為象征成熟的金黃，麥穗也都沉甸甸地彎下腰。
一切發生得很快，從雪南念咒語到麥穗長成，隻用了短短幾分鍾。
巨魔們的嘴巴逐漸變成O型，被魔王大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生命魔法……傳說中的魔法！”
“從來沒有種族使用過，精靈們吹的醫術和植物親近也隻沾了生命魔法的一個邊邊！”
討論聲沸沸揚揚，最後濃縮成一句話：“我們的魔王大人真厲害！”
雪南停下咒語，不用他說，巨魔們紛紛主動前去割麥子，幹活比剛才還要用心。
“我們回去嗎？”布蘭度問。
雪南點點頭，正要離開，卻聽到有聲音喊住他。
“您就是魔王大人吧？”
往聲音來源的方向一看，是一群陌生的魔。
這群魔風塵仆仆，穿著爛大街的鬥篷，滿目疲憊，在看到雪南後，恭恭敬敬行了一個禮：“吾等魔族，來拜見魔王大人。”
不論是哪一種魔族，身上或多或少都表現出非人的地方，比如巨魔的巨大體型，魅魔的尖長雙角……
這還是雪南第一次看見如此像人類的魔族。
他心裏好奇，就多看了幾眼。
部落首領對他人的目光很敏感，行過禮後猛然抬起頭，和雪南好奇的目光撞上，見對方也是如同別的魔族一樣盯著他們看，心裏忽然生出一股火氣。
他們種族一向是被別的種族看不起的，“類魔族”這個名字更是他們的痛腳，仿佛是說他們連正經魔族都算不上。
來東三城的路上，也期望這位“魔王大人”會和別的魔族不同，沒想到……
首領心裏滿是悲觀又極端的想法，說話不免帶上了火氣，甚至帶上了一絲咄咄逼人：“魔王大人為什麽要盯著我們看？是因為覺得我們和別的魔族不同？”
抬起頭來，雪南直直地看見了他們的雙眼。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充斥著橙金、天藍、橘紅等顏色，構成了一副極為絢麗的雙眸。
“不，不是。”雪南感受到對方的警惕，宛如一隻渾身長刺的刺蝟，於是詳細地解釋自己看著他們的原因，“我隻是想起了人類世界的晚霞，那時候的天空和你們的眼睛顏色很像，大麵積橙黃的雲彩，底下露出一點點藍天的邊角，以及太陽將要落山時的綺麗紅光。我看到你們，就想起了晚霞。”
說完，他還嫌不滿足，又誇了一句：“這真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