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南其實有些得意。

類似考了第一名拿著獎狀回家的孩子, 迫不及待地等待家長的誇獎——哪怕他自己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茱莉婭把魔法陣仔細檢查一遍,確認這的確是一個完整的魔法陣,沒有任何缺陷。

做完這一切後, 她抬頭看向雪南, 眼睛裏是掩飾不住的驚歎與驕傲:“你做得很好。”

這是魔法史中的偉大進步。

但是這種進步無法擴散到整個人類魔法師群體。

因為南南是魔族,魔族作為本土種族, 也是古代魔法的傳承種族,會這種魔法一點都不奇怪。

“既然你向我證明古代魔法的確是可以被使用出來的,那麽我也答應你的請求, 把不通過改成通過。”

這還是茱莉婭第一次改掉自己做出的評價。

學院比賽秉持著拓展學生思維這一理念,隻要是不特別誇張的方案都有通過的可能, 哪怕第一輪就會被刷下去, 也無法斷定沒有觸動別的學生的可能性。

拒絕雪南這份方案的時候,茱莉婭也覺得可惜, 但是古代魔法是公認的無法完成, 或者說,無法由人類完成。

既然雪南向她證明過了,茱莉婭不準備繼續卡著對方, 心甘情願地寫了“改為通過”幾個大字。

將文件還給雪南的時候,茱莉婭還想叮囑幾句,比如不要在校外顯露出自己的能力,人心隔肚皮, 不能保證每一個人看到這項能力後不會動歪心思。

人類世界的魔法陣無法從自然中獲取力量,動力源隻能由製作者提供,所以絕大部分魔法陣都是一次性用品, 大型的魔法陣一定會拖住一個魔法師。

可想而至, 雪南的能力被外人知道後會多麽震驚。

轉念一想, 學院又不是不能庇護住雪南,就算學院做不到,康摩爾和她也有足夠能力保護自己的孩子,要在南南高興的時候潑一瓢冷水,茱莉婭自認自己做不到。

於是他換了一個話題:“你是幾年級的學生?研究報告寫得很不錯。”

那可不,哪個經曆過畢業論文洗禮的當代大學生不會寫一手研究報告呢,更何況他還有小夥伴們的幫助。

雪南還挺高興。

不過一想到第一個問題,他就高興不起來了。

他是“黑戶”,哪來的年級?

“我……呃……我想起還有事,老師,我就先回去了。”雪南當機立斷地準備離開,沒進入決賽之前暴露好像不太行。

“請等一下。”

雪南停下了腳步,微微側頭,想知道這位老師還有什麽話要說。

茱莉婭的右手緊緊握住,好像裏麵藏了什麽東西,她繞過辦公桌走過來,停在雪南麵前,給他的袍子上掛上了一枚閃亮亮的嶄新徽章,和旁邊略顯黯淡的舊徽章形成了鮮明對比。

“你們這些孩子,一個都不讓人省心。”茱莉婭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

雪南沒想到自己暴露得這麽快,語氣僵硬:“老師,我……”

茱莉婭對他溫和一笑:“這隻是臨時借給你的,等你獲勝,這枚徽章才會完整地屬於你。”

雪南同手同腳地走出去。

一出門,小夥伴迫不及待地圍過來,著急地問他的身份有沒有被發現。

艾文眼尖地看到新徽章,有些激動:“你是被老師承認了嗎?”

雪南擺弄了一下,搖搖頭:“老師說,這隻是暫時借給我的,等我們贏了決賽,就能成為學院的正式成員。”

小夥伴們嚇了一跳:“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申訴成功了,我們可以參加正式比賽了。”

——

在經過緊張刺激的賽前加訓後,雪南的小組終於贏來了第一場比賽。

這幾天雪南被小夥伴們惡補魔法知識,從對魔力一知半解到精通,其中付出的努力簡直令人淚目。

小夥伴們雖然在學院內成績不好,但是教雪南這個門外漢還是綽綽有餘的,也是因為學習了這麽多魔法知識,雪南才意思到他之前的那些操作有多危險。

就拿第一次觸碰魔鬼樹幹舉例,如果他沒有當機立斷掌控魔力核心,讓樹幹從自己手裏脫落,現在和小夥伴們聊天的應該是一具幹屍了。

應該說根本沒可能來到魔法世界。

雪南後知後覺地升起一股危機感。

時間就在一天天的惡補中度過,第一場比賽是一個星期後。

他們的運氣不錯,抽中了和他們同年級的對手,考核內容也不是理論,而是實戰。

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說實話,憑雪南現在的水平去參加理論考試,不能說考得很慘,及格水平是有的。但及格水平沒辦法打敗別的小組,要知道,學生裏常年滿分的人可不少。

康摩爾魔法學院裏一共有六個年級,小夥伴們屬於三年級,每個年級的人數在兩百人左右,每個人都必須參加學院賽。

學院賽的成員都是以小組形式參加,組隊成員的年級不限,也是鼓勵高年級帶低年級的意思,實際上為了贏得比賽,基本沒有人會這麽做。

每個小組固定四個人,第一輪已經篩選下去十分之三的對手,剩下還有二百八十個隊伍,每次同時進行二十場比賽,一天就可以篩選下去四十個隊伍,盡管如此,想進入第二輪也需要一個星期。

雪南的比賽時間就在當天下午,他們準時來到了比賽場地,和對手打了個招呼。

對手是“實踐派”。

“前期有可能出現研究派對戰實踐派,越往後可能性就越小,決賽基本上不會出現兩個相同的派別。”艾文低聲提醒。

這也是比賽的潛規則之一,學校鼓勵互相交流,同一派別的交流有限。

賽前沒有什麽放狠話緩解,對手也很禮貌,沒有看見其他三個成員都是本年級的吊車尾就輕視他們,反而認真地握手。

雪南一下子對這個學院升起了好感。

他預想中的比賽就算不是你死我活,血肉橫飛(?),也是劍張跋扈,井水不犯河水的那種。

實際上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雙方都很心平氣和,仿佛比完賽都能勾肩搭背一起去食堂吃飯——哪怕他們在比賽之前連話都沒有說過。

考核內容是將自己的研究變成現實,讓它不止存在於紙上。

一般來說做出一份成果就行,小夥伴們覺得雪南完成得太輕鬆,顯得他們沒什麽用。

“好歹是小組比賽。”——來自小夥伴們。

所以雪南決定,前期的實踐賽都讓小夥伴們完成,他負責當甩手掌櫃。

在他惡補理論知識的同時,小夥伴們研究古代魔法也下了苦功夫。

比賽場地都是連在一起的,在地上畫了線當做分割,所以來圍觀的學生們可以一眼看到所有比賽。

在大家都忙碌地準備像一隻隻勤勞的小螞蟻,那麽偷懶的螞蟻就一目了然,讓人想忽略都不行。

“組長,你看他。”

利維爾聽見組內的竊竊私語,順著別人的對話看向對方所說的小組。

裏麵的黑發青年格外令人注目,他的手指從羽毛間穿梭而過,看樣子,是在整理羽毛的方向?隨後又不疾不徐地將將羽毛筆放到筆架上,仿佛不是參加比賽,而是寫信前的例行準備。

再看他的隊友,各個像打了雞血一樣,從周身的魔力波動可以得出正在鉤畫魔法陣的結論。

其中一個人好不容易完成了一張,黑發青年去看了一眼,說了幾句話,那個人瞬間低落下來,像是被雨淋濕的雞崽子,重新抽了一張羊皮紙,看樣子是準備重新畫一張。

“他自己不努力就算了,為什麽要打擾別人?”

這是在場絕大多數人的想法。

魔力威壓是判斷一個魔法師水平的最好方式,而眾所周知,隻有魔法師才能畫出魔法陣。

因此,身上毫無魔力威壓的黑發青年被當成了連魔法學徒都不是的普通人。

“他們是想學習組長找外援嗎?”身旁的人還在繼續說話,“那也不能找個普通人啊。”

“利維爾,你怎麽看?”

利維爾感覺自己被戳了一下。

他的目光一刻都沒從黑發青年身上移開過,簡單回答了一句:“說不定是秘密後手呢。昨天他是唯一一個申訴方案成功的,大家不都是知道的嗎?”

這句話一出,組內的成員安靜了。

事實上,對方不僅僅是本次學院賽唯一申訴成功的,還是近十年來成功的第一例。

隻要不是太過離譜的方案,老師都會高抬貴手讓它通過,所以沒通過的方案都有巨大缺陷,昨天黑發青年剛離開茱莉婭的辦公室,後腳這個消息就傳遍了整個學院。

不少人因為得知消息後才來看第一輪比賽。

和別人不同,利維爾心裏想的是另一件事情。

他還記得,在偏遠的默桑城,有一個小得要命的魔法學院,他在那裏遇到了一生都無法忘記的人。

在某一次“課外實踐”中,他被老師帶出學校,回來的人裏沒有他。同行的女孩子抽抽搭搭地說他是一個很好的人。

利維爾恍惚間在黑發青年身上看到了那個陰沉少年的影子。他們非常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