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蘭度很少參加比賽後的狂歡晚會。

即使不用統計, 他也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名,在領取了自己的獎勵之後,他對裁判表示, 自己帶回來的海獸有別的用途, 不可以食用。

這個要求很簡單,別的參賽人員或多或少也帶了獵物回來, 於是裁判痛快地答應了,還問布蘭度,需不需要找一片海域把它們養起來。

布蘭度不自覺地看了雪南一眼, 他在人群的最後排和一隻陌生的海妖聊天,根本沒想過要看自己一眼。

他有點生氣。

“離遠一點。”布蘭度下達了這個指令, 裁判作為他多年的手下, 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找個地方圈養這些海獸,但是圈養的地點要離城市遠一點。

這不就和之前一樣了嗎?和放生他們有什麽區別?

裁判疑惑地撓撓頭。

所有海妖都知道, 馴養海獸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海妖食用海獸會增長實力, 反過來也是這樣,強大的海獸同樣可以吃掉海妖。它們的血脈裏天生流淌著不馴,如果不給它們足夠的威懾, 海獸們會和海妖拚個你死我活。

就連它們會聚集在海妖城市之外,也是有這個原因——它們會尋找時機“捕獵”海妖。

王能將一整個海獸部落帶回來,一定耗費了很多力氣,其中最關鍵的一點就是要將它們種群中最強大的一隻海獸殺死, 才能短暫馴服這群海獸。

雖然不知道王為什麽要把它們全部帶回來,還要嚐試基本不可能的馴養,裁判還是執行了對方的命令, 將這群被捆得嚴嚴實實的海獸們塞到城市下方。

從外麵看, 海妖的城市被一個大水球包裹起來, 但是城市不是圓形,而是正方形,所以下方會有一個弧形的空隙,平常是儲存食物的地方。

他在心裏已經將這群海獸判了死刑,就算今天不吃,過幾天也還是要吃的。

吩咐裁判最後一個命令後,布蘭度又看了雪南一眼,這次對方倒是扭過頭不和那隻海妖聊天了,但是也沒往自己這個方向看一眼。

他生氣地一甩尾巴,拍出巨大的水花,輕靈地潛入水中,往自己的宮殿遊去。

而在布蘭度潛入水中的那一刹,雪南仿佛心有所感,遠遠地往這邊看了一眼。

找了半天也沒有看見那個在海妖中無比顯眼的身影,雪南心想,對方應該回去了。

他鬆口氣,心裏說不出什麽感覺。

“啊,王回去了。”海露同樣察覺到這邊的動靜,遺憾地歎了一口氣,“說起來,王好像沒有把獵物分享給別人的習慣哦?”

“我去找參賽人員換取海靈珠。”雪南麵無表情地打斷了對方的話,“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衝入了人群之中。

“等等!”海露在後麵喊了一聲,雪南裝作自己沒聽見,依舊往人群裏麵鑽。

傻子都能看出這是在故意躲自己了。

海露嘖嘖一聲:“我剛想說今年的海靈珠全都是第一名的獎品呢。”

雪南進入海底找人的時候,他也沒有閑著,把本次比賽的方方麵麵全都打聽全了。大致內容和以往一樣,奇怪的一點是,第一名的獎品是所有海靈珠,足有十顆!與此同時,其他名次的獎品裏少了一顆海靈珠,用別的東西作為替代。

也就是說,本次比賽除了王,別人都沒有海靈珠。

“還想換?我看你去哪換。”海露哼哼一聲。

另一邊,雪南同樣發現了不對勁。

他問了一圈,都沒有海靈珠。

雪南無比確認自己問的這些海妖都在比賽中獲得了名次。

這就尷尬了……難不成本次比賽的獎品裏沒有這東西?

為了找到原因,雪南去問了裁判,得知本次比賽的海靈珠全被第一名包圓的消息。

雪南:??

他都懷疑布蘭度是不是對他有意見,不然為什麽不給他一點空子,路全被堵死了。

自己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就表達了需求,所以基本上可以肯定,對方是故意把海靈珠全部拿走的,就是為了不讓他達成目的。

海妖們舉辦這個比賽十分隨心所欲,距離上一場也才過去了一個月,也就意味著下一場比賽開始可能在下個月,也有可能遙遙無期。

就算真的讓他等到了下一場比賽,布蘭度依舊有可能故技重施。

“還有一件事。”裁判壓低了聲音,悄悄對雪南說,“王讓你晚上有空去他那裏。”

原話是越快越好,最好他前腳走,雪南後腳就到。

不過裁判心想,海妖的狂歡節對外來人來說應該很有吸引力,晚上還會放特製的海底煙花。

所以他稍微改了一下原話,一般來說,這個“有空”肯定是參加完狂歡節之後了。

雖然不知道這個外來者有什麽特殊的地方能讓王另眼相待,甚至發出那樣的命令……裁判上下打量著雪南,這個外來者除了長得好看一點,似乎也沒什麽特殊?

雪南恍惚著點點頭,道了謝,轉身搖搖擺擺地往城市中心走去,看樣子,他現在就要去找王。

裁判:算了算了,隨便他們怎麽折騰吧。

他萬分頭疼地開始策劃晚上的活動。

——

雪南跟著記憶走到了上次來的內廷,一路走來,遇到的海妖很少,他們都去了城市最外圍的碼頭,自己則是像一隻逆水而上的小魚 不知不覺走到了這個地方。

和上次不同的是,這次沒有狩獵隊攔著他的去路。

他重新回到了那個水池大廳,這次不需要等待,也不需要尋找,他就看到了靠在水池壁上的布蘭度。

在雪南進來的第一秒,布蘭度的目光就死死黏在他身上,一動也不動。

雪南的眼神也同樣看向了布蘭度,輕輕問著:“你……為什麽要讓我來?”

他的這句話好像惹怒了對方,布蘭度的尾巴猛得拍了一下水麵,濺起了巨大的水花,雪南離得遠,沒有被水花打濕。

他看見布蘭度焦灼地在水裏遊動,似乎想離他更近,由於人魚的體型不能上岸,始終和他隔了一段距離。

雪南立刻走上前,遞出自己的手。

布蘭度一筆一劃寫著,力道極重:“你為什麽不看我?”

這個問題太奇怪了。

雪南問:“我哪裏不看你?”

他自認對布蘭度的關注還是挺多的,怎麽被他一說,自己好像成了負心漢。

天地良心,在海底的時候他可是一眨不眨地看著布蘭度,生怕對方有個閃失。

“在碼頭的時候。”

雪南:這個的確。

上岸之後他認為對方安全了,又憂心海靈珠,自然而然地將注意力轉移。

“我看不看你……好像無所謂吧。”雪南小小聲地說,“我隻是外來者,不是嗎?”

布蘭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寶石一般的眼睛裏透露出各種複雜的情緒,最後賭氣般潛入水底,不論雪南怎麽喊都沒有出來。

完蛋,難不成這次又泡湯了。

雪南懊惱地捶捶頭,被自己的情商低氣到了。

剛才順著對方的話說幾句,順順毛不就好了,對方是個別扭脾氣,自己又不是第一天和他相處,應該有心裏準備了。

在幾斤的水池邊等了半天,直到狂歡節結束時的煙花聲響遍了整個城市,即使在深深的內廷,也可以聽到外麵傳過來的聲音。

緊接著,天上綻放朵朵巨大絢麗的圖案,與現實世界煙花不同的是,這裏的煙花圖案是某種海洋生物,奇特的外表讓人忍不住駐足停留。

身後傳來嘩啦一聲水響,雪南聽到了,但他現在的注意力全都在煙花上。

說實話,他不知道改以什麽樣的態度去麵對……布蘭度,換個說法,所有布蘭度。

真是太奇怪了不是嗎,他們擁有同一片靈魂的不同一角,而且每一塊都和他建立起了某種深刻的聯係,自己又對靈魂主人的感覺有一點不同尋常。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麽東西牽引著他們相遇,然後建議不可劃斷的羈絆。

他無法違抗命運,在不知不覺間和他們成為朋友,或者親人,聽起來是一件好事?可雪南心裏總有一股隱隱的擔憂。

和他最為親密的弟弟因為他而死,其他布蘭度會不會也有可能變成這樣?被他的愚蠢拖累,然後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一想到有這種可能,雪南就絕不願意和他們過多接觸,所以表現出來的態度一直都是疏遠。

假如再次遇到那樣的事,雪南想,他一定會瘋——誰能接受自己的生命是以他人的犧牲作為養分?

雪南裝作沉迷地欣賞完了整場煙花,才轉過身,恍然大悟地說:“原來你出來了,抱歉,我剛才沒發現。”

布蘭度直勾勾地盯著他,雪南被他看得冒出冷汗,背後濡濕一片。

好像被對方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

對方微微抬頭,示意雪南將手遞給他,然後寫著:“你是想交換海靈珠嗎?”

話題一下子變成正事了。

雪南正襟危坐,嚴肅地點點頭。

“還想養殖海獸?”

雪南繼續點頭。

“可以。我有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留下來,直到有海妖學會魔法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