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紋石月的輕風開始吹拂大地的時候,遼闊的瑪麗平出青色,放眼望去淡綠一片,這是初春最美麗的景色。

距離梵固學院兩天路程的多裏安城是瑪麗平原上唯一的城市。沿著平原上緩緩流淌的什尼河,這座已經存在數千年的老城靜靜矗立在西大陸的中心,北有梵固盆地,南接歎息森林,往東邊走上幾天便到達格魯國控製下的小城邦。

太陽剛剛爬上古舊的城牆,吱呀作響的城門橋上便迎來了清晨的第一批客人。一個裹在白色披風裏的白發男子駕著一輛載滿木材草捆的馬車,徐徐通過架設在什尼河上的長橋,準備進入城中。

加德小王子便狼狽的躺在那輛滿是柴根草屑的馬拉車上。雖然他全身被一股未知的力量束縛住,但出奇敏銳的聽覺還是讓他輕易辨出了腳下潺潺的流水聲。

“秦臻,你現在能施術逃脫嗎?這裏有河水!”加德壓低聲音,向稻草堆裏的搭檔提出自救的建議。但那位失魂落魄的同伴完全沒有反應,目光呆滯,一動不動,就像聽不到他的話語一般。

“秦臻!”加德惱火的盯了緊貼在他身側的搭檔一眼。兩人幾乎是堆疊著被扔入這車裏的,此時胳膊壓著胳膊,他能清楚知道對方神誌清醒,但就是不吭聲。這藍發少女性子冷傲倔強,平時最愛四處挑刺,加德常覺得她生命力頑強得有如蟑螂,現在竟然擺出一副傻呆呆等死的架勢。他心裏不禁也慌了起來。

到底駕車地那家夥是誰呢?為什麽要抓他們兩人?加德先前以為是學院刻意安排的測試,後來看到修瑪老師出現。一招便被擊傷,才知道事情不妙。這還是小王子第一次遇上被人抓擄地事情,要說不恐慌那是不可能的,畢竟平時再陰鬱深沉,說到底他也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

馬車在一處小院裏停了下來,加德和秦臻被人拎著扔到房裏。這一次,加德還是沒看清那人的樣貌。隻瞄到了他那頭比冰雪更純潔、比白梅更淡雅的純白長發。

“秦臻,你是不是認識那人?”加德注意到藍發少女被那人拎著時身子一直抖個不停。趁房中無人趕緊問道,“那人到底是什麽身份?為什麽你那麽怕他?”

“那是……白子……”一直閉口不言的秦臻終於艱難的開口,“惡魔地使者,災難的預兆……”

“嗯?”加德一頭霧水,正要再問,房門推開。那人走了進來。

“沒想到水靈族還有餘孽活下來,以為躲在西大陸便無人知曉了?”白發男子地聲音妖異低沉。語調輕柔且慢條斯理,卻透著一股讓聽者脊梁發冷的寒氣。“連名字都不改。真不知該說你夠膽還是夠蠢,你覺得待在梵固學院就能保住性命麽?”

被說**份。秦臻目中充滿絕望,喃喃道:“你殺了我吧。”

男子慢悠悠的坐到椅上,掀開了身上厚實的披風。加德抬眼望去,一張漂亮得幾乎不似人類的臉,白發、白眸、白膚、白衣,渾身上下沒有一絲旁色。他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哆嗦,一股寒意從脊椎直衝腦門——這模樣、這裝扮,是東大陸地水使!

“殺是自然要殺的,不過……”白發男子地聲音綿柔無比,漂亮妖異的麵容上泛起一個勾魂奪魄般地惑人微笑,“如果你能說出其他餘孽地下落,我會讓你選擇舒服一些的死法。”

秦臻垂首不語,萬分後悔自己離家出走、擅自跑去梵固就學地魯莽行為。事到如今,她心裏隻盼自己快些死了,免得連累了逃到西大陸來隱居數年的族人們。

水使見她不說話,起身走到她身邊,突然伸手摸上她的頭:“這樣的水藍頭發,真是令人憎惡的顏色啊……”

“閣下是東大陸的水使大人麽?”加德在一邊顫微微的開口了,“我是聖達加的皇室成員,和閣下沒有恩怨糾葛,若是閣下能放我……”

“你知道我最討厭什麽發色嗎?”水使陡然打斷了他的話,目光裏藏著深深的陰霾,“就是你這樣的……”

一股令人寒毛直立的陰冷感覺陡然席卷全身,加德麵露駭然,被水使身上突然爆發出來的殺氣嚇得懂動彈不得。

“討厭的顏色,應該去掉……”水使右手輕抬,一道銀白色的利芒從他手心發出,直往加德頭頂插去!

“轟!”一聲巨響,房頂突然破開一處大口。加德頭頂處忽然多出一圈金色光暈,恰恰托出了白色利芒,水使的手停住了。

“水使大人,請不要傷害我的學生。”溫潤俊雅的金發男子出現在房頂,臉上掛著淺淺的笑,但那雙冰寒的眸子裏,分明閃爍著最危險的火花!

是旭天!加德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渴望看到自己的老師。陰森妖異的水使擁有的強悍殺氣,已經讓他嚇破膽,看到旭天趕到,他竟然嘴巴一扁,險險哭了出來——我真的,不想莫名其妙死在這裏!

“我想要做的事情,沒人能夠阻止。”水使冷冷仰頭,“滾開!別打擾我的興致!”

“看來不打一場是不行了。”旭天一揚眉,翻身躍下房梁,提高聲音道,“其他人離開這裏!”

和他同行的雪莉收回了自己的靈寵,和另外幾名老師遠遠避開。雪莉很清楚,沒有武力的她在這種情況下隻是旭天的負擔。

金光一閃,接著便是刺眼的白光,耀得人睜不開眼睛。持續的撞擊和轟鳴聲中,不知哪裏來的水花不斷濺落在臉上,加德緊緊蜷起身子,縮在角落裏。他知道旭天和水使的打鬥激烈無比,卻始終看不清兩人地動作。他的心緊揪著——旭天老師。你可千萬要贏啊!

一聲震天巨響後,房子全部坍塌了。粉塵漫天中。加德連連咳嗽,連滾帶爬地往外逃去。腳下不知道絆到什麽,他踉蹌著滾到地上,慢慢摸到秦臻那僵硬卻仍溫熱的身子。

她還活

加德正在猶豫要不要拖著她一起跑,一大片暴雨似的臉打了下來,直接將他撲到地上。粉塵消失了,兩個人影慢慢現了出來。

“旭天老師!”加德的瞳孔劇烈收縮。他從來沒有見過,旭天如此淒慘的模樣!

“撲……”滿身是傷的金發男子陡然吐出一大口鮮血。觸目驚心的殷紅。

“你地體內有封印?”全身上下一塵不染的水使挑了挑眉頭,“壓抑自己力量地人,是沒有可能獲勝的。”

“水使閣下來此胡作非為,真當我們西大陸無人嗎?”危急時刻,與旭天同行的老師們搶上前來,“閣下異術高超。請恕我們要以多戰少。”

水使傲然揚起頭,根本不屑說話。兩方正要開打。突聽空中傳來一聲大喝:“且慢動手!”

一道巨大的旋風從天而降,神色焦急的清秀少年從風眼裏跳了出來:“水漓。住手!”

“哼!”水使淡淡應了一聲。“無趣!”

“你還不知錯嗎?”風使陡然滿麵嚴霜,嗬斥道。“你怎麽能不經主上允許就來西大陸?還和梵固學院的各位動手?”

“我是來追捕罪人地。”水使右手一抬,秦臻便被一道盤旋水龍提到空中,“這女人是東大陸的逃犯。”

“各位,真是抱歉。”風使對著梵固眾人撫胸行禮,“水使行事衝動,我主定會重重責罰於他。但事出有因,這位藍發女子確是我國發令緝殺地死刑罪人,水使此舉雖然莽撞,但並未違反兩大陸間的協定,還請各位諒解。”

看到風使到來,旭天便知秦臻今天是凶多吉少了。東西大陸地協定,若有罪大惡極地犯人逃到對方那處,一旦被人抓住,便要押回本國受刑。風使常年處理外交事端,要尋些借口再容易不過。隻要他拿出本國宣判的文書,水使便成了占理地一方!

“東西大陸雖有協定,但特例中也有決鬥血贖條款。”靜靜站在不遠處的雪莉忽然開口,找出一條有利於秦臻的規定來,“風使大人,我說得可對?”

這所謂的決鬥血贖條款,其實是當年協定商議時,有些怕死的上層人物弄出來的玩意。抓捕者和犯人方做生死搏鬥,若是犯人一方勝了,抓捕者必須放棄追索。為了未雨綢繆,那些上層人物在條款中加入貓膩,言稱犯人一方可以請其他人代表自己決鬥。這條款藏在林林總總上千頁的協定條文中,平素幾乎沒人知道,風使沒料到對方竟會說出這個,倒很佩服那少女涉獵廣博。

就在這時,已經靜默許久的秦臻突然開口:“我接受血贖,決鬥方就是我自己。”

她拒絕辯駁、拒絕幫助,她這是要舍棄自己的生命啊!旭天惋惜的注視著自己的學生,心知她不願拖累其他人,索性死在水使手裏罷了。

“那麽,決鬥地點就是梵固學院,時間就是五天後,兩位同意這樣的安排麽?”旭天微微一笑,心想等你們到了學院,校長也該回來了,到時候還真眼睜睜看著你們殺了秦臻麽?

“好,一言為定。”風使笑眯眯的回答。旭天心中隱隱覺得有什麽不對勁——似乎他一點兒不在意自己這明顯的拖延策略!

但,不管怎麽說,秦臻的命暫時保住了,加德也安全了。旭天甩甩頭,決定把難題留給校長去。他能從兩位元素使手裏救下學生,已經盡力了!

一行人默默回轉。不知道風使對水使說了什麽,原本不大樂意的水使順從的接受了決鬥安排,跟著眾人進入梵固學院的結界之內。

一行人從南麵走到主城堡。就在大廳裏,滿麵淚痕的娜娜公主一眼見到自己的弟弟步上台階,猛的撲了上來:“加德!”

她的身邊,兩個女伴也露出了輕鬆的笑意。自從加德和秦臻被人抓走後,學院停止比試,嚴禁學生外出,並且封鎖了消息,但身為直係親屬的娜娜公主還是得知了消息。她這幾天焦慮萬分,每時每刻都在為弟弟擔憂揪心。恰好這時分她央著賽菲爾和戀影陪她來探詢消息,沒想到就看到了弟弟安全歸來!

娜娜公主喜極而泣,抱著加德不肯放手。賽菲爾和戀影相視一笑,不準備打擾這姐弟溫情的場麵,輕手輕腳的打算從大廳側門出去。

哪知賽菲爾剛往外走了兩步,一股似曾相識、令她戰栗不已的恐懼感陡然降臨!這磅礴到可怕的靈力氣息,這是……

眨眼間,一個純白的身影映入眼簾。四目相對,賽菲爾隻覺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是水使!為什麽是水使?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那妖異的白色瞳孔直直盯著她,好刺眼、好壓迫……賽菲爾一瞬間無法動彈,周圍變得極靜極靜,似乎隻有那雙眸子的存在,攝入她全副心神。

逃不掉……那雙妖異白眸的注視……賽菲爾陷入了無邊的恐慌——隻憑一個對視,他似乎就認出了她!

“莉莉,原來你在這裏。”他的聲音很溫柔,很平靜,仿佛對方隻是他丟失了幾天的心愛小貓眯,“你長大了……為什麽要藏起你那漂亮的白發?”

他旁若無人的走近,忽然一揮手,一股清泉憑空出現,兜頭淋注到賽菲爾的長發上。水流過後,賽菲爾頭發上的金色染發劑似乎瞬間溶解,那恢複原樣的亮白色波浪長發輕輕垂了下來,搭在她毫無血色的臉上,發間還隱約帶著幾分淡淡的白梅香。

“跟我來。”他伸出手,漂亮到近乎妖邪的臉上露出一個隻能用“惑媚“來形容的笑容,“這一次,不要再從我身邊溜走了。否則,我會很困擾的。”

仿佛命中注定般的相遇,賽菲爾渾身無力,眼睜睜看著那隻白皙修長的手,輕輕摸上她的臉:“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