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叉子將手搭上比淩的肩頭,重重拍了拍,“今晚可是夠受了,我們回去吧。”

淩微微歎口氣,慢慢恢複了常態。他將臉轉向旭天那方,鄭重行了個禮:“謝謝,這次我欠了你一命。下次你若遇險,我定會還回這個人情。”

旭天嘴角微微抽搐,心中苦笑:聽比淩話中的意思,若不是這次我救了他,敢情他就打算在我危險的時候袖手旁觀啊?

比淩又回過頭,看了看叉子,對著同伴微微一笑,示意自己沒事。轉身間,他在心裏輕聲說了句“對不起”。

有點愧疚,不該將這淳樸的少年拉入如此危險的生活。在他首次遇上叉子的時候,對方隻是個癡迷武技的漁村少年,生活簡單而寧靜。可現在,叉子已經因為他數次身陷險地,生命時刻受到威脅。比淩心中不安,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點?因為害怕一個人獨自戰鬥,所以拖著叉子做同伴,明知前路危險也不放開他。

他能狠心殺人、也能最大限度的利用別人。但那些同他親近、對他友善的人們,比如叉子,比如蘇迪,比如精靈,他就是想利用他們,也會覺得內疚不已。果然,他是很難真正做到冷血無情的吧!

“咳咳……”旭天慢悠悠的清清嗓子,忽然揚聲道,“閣下,躲在暗處不是個好習慣,有什麽事情還是出來說清楚吧。”

比淩和叉子同時扭頭,順著旭天的目光,盯緊了某個黑暗的角落。小巷裏突然靜了下來,隻有三人均勻的呼吸之聲。

沉寂片刻後,一個高瘦的男子身影自黑暗處走出。直直走到緋隱的屍體旁停下。他俯身探了探緋隱地鼻息,輕聲歎息道:“唉,已經死了啊。”

清朗的聲音猶如山泉般悅耳冷澈,一支耳墜在幽暗中閃著鬱綠的光芒。比淩立刻就認出了這人,正是那個愛吃賽菲爾烤雞、自稱獸人的奇怪男子。

“是你?”旭天也有點意外,上下打量著來人,“閣下,我們和你素不相識。為什麽你總喜歡偷偷摸摸跟在我們身後?”

“誰喜歡跟在你身後了!”那人直起身子,忿然道。“我隻是感應到了劇烈的靈力聚合,才來看個究竟的!”

他看看屍體,又看看旭天,麵上漸漸露出輕視的神氣:“三個男人合力欺負一個弱女子,真是夠不要臉的。”

“……”旭天無語,心想你搞清楚狀況了嗎?我們三人可是險些就死在這“弱女子”地自爆之下了。

“閣下,我想你可能有所誤會。”比淩接過話頭,柔聲解釋道,“是這女子先偷襲我們的,我們不過是自衛反擊。令她身死。雖然遺憾,卻也是她自己動手,才遭來地死劫。”

“哼,我不喜歡你!”那人直截了當的說,倒把比淩唬了一跳。

“殺女人算什麽英雄?我都替你感到害臊!”那人瞥了比淩幾眼,鄙夷道,“少跟我來這種娘娘腔!裝得這麽溫柔像個娘們似的,其實動起手來比誰都狠!小白臉沒個好東西!”

“……”比淩也無語了。這還是生平第一次。有人指著他鼻子,罵他“娘娘腔、小白臉”!雖說他知道有些人暗地裏會那樣稱呼他,但如此直接、如此大聲罵出來的,這位耳墜男算是頭一個!

“別管這不可理喻的家夥了。自以為正義跑來多管閑事,真讓人頭痛啊!”叉子在一邊懶洋洋的拉拉比淩衣角,“快回去吧,我困了。”

“你,你說什麽?”那人憤怒的瞪了叉子一眼,卻見他打了個嗬欠,根本沒拿正眼瞧他。那人不覺氣得連連跺腳。直罵道:“心狠手辣的人類,殺了人連一點兒愧疚之心都沒有麽?”

三人對他的話充耳不聞。旭天轉臉對叉子和比淩說:“對,我們回去吧,別浪費氣力跟這人逞口舌之快。”說完。招呼也不打。笑嘻嘻就領頭往回走。

比淩也暗自好笑,斜了耳墜男一眼。欠身行禮後,便和同伴揚長而去。

那不請自來的男子被孤零零丟在小巷中,低頭看看緋隱地屍體,他的雙目中流露出一絲憐憫。想了想,他彎下身子,將屍體扛在肩上,大步消失在黑暗中。

待他離去後,旭天三人去而複返,默默注視著那人離去的方向。

“旭天老師,這個人就是賽菲爾說過的那個自稱獸人的家夥?”

“對,就是他。”

“你覺得他會不會和緋隱是一夥的?”

“這個我可無法判斷,看起來他們並不認識,但也說不定他隻是在演戲。”旭天搖搖頭,“情況不明,我們隻能提高警惕,靜觀事態發展。”

“我倒是覺得,這個人很可疑。以後若再遇上他,我們可得多長幾個心眼。”

旭天點點頭,三人這才真正往回走。待三人再度離去,小巷處恢複了寂靜與暗幽,除了地麵的一大灘鮮血和銀索碎段外,巷中的事物沒有任何改變,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呲……”一聲輕響,黑夜中突然閃過一道微弱地銀光。在肉眼難以看清的牆角裂縫間,一根細長的弦慢慢拖曳著,從小巷中一直延伸至遠方樹梢,回歸於一把銀色的玲瓏七弦琴之中。隻素白的玉手輕輕撥動著細韌的弦,清悅的琴聲開始在夜色中流淌。漸漸的,琴弦奏出美妙的曲調來。那聲音時而溫存,時而神秘,時而激昂,時而柔膩,時而哀傷……不管何種感情表達,琴聲始終行雲流水。真意盎然。

不知過了多久,一曲終了,琴音寥寥。伴隨著琴聲的靜止,一個不悅地女子聲音冷哼道:“冷血的人類!”

七弦琴的主人,是一名個頭高挑、體態纖美的年輕女子。她裏間穿著一件華美地淺灰禮袍,外麵偏又很不協調地披著一身帶風帽的武士披風。她有一雙黑寶石般幽然地墨瞳,風帽之下露出幾簇銀色的碎發。若仔細看看,風貌的邊緣空隙裏。一對透明的尖耳隱約可見。

女子歪著頭坐在樹枝上,身形隨意。卻透著無法掩飾的優雅。她信手抬起手中地琴,輕輕撥動了幾下最靠邊的那根琴弦,心中陡然升騰起一股無名怒火來!

借助那根琴弦地傳遞,她“聽”到了先前在小巷中發生的事情。雖然她未能親眼目睹經過,但她對於前因後果卻是大致弄清了。

那個可憐的殺手女子,是為了給心上人報仇,才不惜以命換命,要和仇家同歸於盡!盡管那女子偷襲在先,對手自衛有理,但同為女子。七弦琴的主人還是更偏頗那女殺手一點。如此淒美的愛情,雖然有點偏激,卻足以撼動心靈呀!

手握七弦琴,年輕女子歎息一聲。她其實很明白,在生死攸關的時刻,殺掉敵人是最好的選擇。但她聽到緋隱死去前的淚珠之聲,聽到之後三人冷心冷麵的一番對話,她越來越不開心。對那幾個人類生出無法抑製的厭惡來。尤其是那個痛下殺手地銀發小子,當真狠心!

“討厭的人類!”她氣哼哼的嘟起嘴來,“為什麽女王偏偏要我來幫助他們?”

想起臨來前女王的鄭重囑咐,她不情不願的滑下大樹,口中嘟囔著:“真是的,我不想和那幾個人類待在一起嘛!”

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她突然一拍琴身,咯咯輕笑道:“我幹嘛非要去見他們不可?我自己暗中保護少主就行了嘛,順便還能偷偷打聽一下消息!嘻嘻,我真聰明!”

收起七弦琴。幾個縱身後,那女子纖柔的身影高高躍起,很快便輕盈的消失在夜色中。

旭天三人回到住處時,“賽菲爾”已在院裏等候。

“那小子還沒醒?”旭天輕聲問道。“我出去這會兒。沒發生什麽事情吧?”

“賽菲爾”搖搖頭:“這裏一切正常,那個喜歡養豬地少年一直昏迷。沒有醒來過。”

“喔,這倒是奇怪了。”旭天摸摸下巴,“你確定他沒醒過?”

“今天晚上我和傑尼克輪流守在他房裏,他沒睜開過眼睛。”

“好吧,那就讓我們的客人繼續沉睡吧!”旭天決定不再追究這個問題。領著幾人回到房間,旭天聚齊眾人,將晚間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聽說比淩和叉子險些被炸了個粉身碎骨,娜娜公主不由得驚呼一聲,隨即捂住嘴,露出幾分不好意思的神色。她雖然沒有說話,一雙美目裏卻滿是關切、擔憂與後怕,看上去更顯楚楚動人。而那位早就知曉主人平安的“賽菲爾”卻沒她那樣大的反應,讓躺在**休憩的精靈大感奇怪。

“這麽說,那名叫緋隱的女人就是火山上偷襲比淩的人?”淼澗摸摸自己的屁股,呲牙咧嘴道,“火山噴發不會也是她搞出來地吧?我可是吃了大苦頭!”

“不會,那樣的自然之威,換作東大陸的火使或許可能,那緋隱可沒那麽大本事。”旭天直接否定他的猜測,“她來殺比淩是為了私仇,未必和東大陸那些人地意願相同。”

“殺個惡魔一般地壞蛋還能引來報複,比淩,你可真倒黴啊!”淼澗哼哼道,“不過現在她已經死了,你也可以安心了。”

比淩微笑著點頭,餘光瞟到旭天嘴角噙著一絲含義未明的笑,不禁心中惱恨。雖然他殺了緋隱,但先前她說地那些話,不知道旭天聽到了多少。若真被他聽去,那比淩是從東大陸逃亡而來的秘密,足以讓旭天對他要挾一番。

“還有一件事情,關於比淩的……”旭天抬起頭,目光慢悠悠的掃過眾人,麵上的詭異之色越發明顯。比淩心裏“咯噔”一聲,心想他不會真的聽清緋隱的話了吧?這時分想要將他地來曆告知眾人?

他的心不由得狂跳不止。卻聽旭天一字一句說道:“過幾日比淩就要去參加選美了,大家盡量幫忙,務必讓他一舉奪魁!”——原來他是說這個!比淩總算安下心來。

“什麽?比淩,你,你要去選美?”娜娜公主美目中泛滿難以置信,“可,可……”

“哈哈,比淩。你要跟一群小娘們比美貌?哈哈,你真是……”淼澗笑得直打跌。前仰後合間不小心撞到自己的斷腿,馬上又痛得倒吸冷氣。

精靈先是一愣,凝視著比淩無可奈何的神情,又將目光轉到賽菲爾身上。想到這選美結果或許就是賽菲爾能否通過白令隘口的關鍵,他心中一動,臉上若有所思——比淩是為了幫助賽菲爾,才會答應去搞什麽選美吧!精靈心中感概,如此丟臉的事情,比淩也願意為賽菲爾辦到,卻叫他莫名升起一絲佩服、一絲不甘來。

為什麽自己無法幫助賽菲爾呢?精靈突然有點懊喪。現在他體內餘毒漸清。但依舊手足酸軟,根本難以自如行動,想要幫忙也有心無力啊!

眾人散去後,精靈仍然心中鬱鬱不樂。輾轉反側間,一聲極輕極輕的琴弦撥動之聲傳入他的耳內。眉頭一皺,精靈翻身坐起,冷冷道:“你來做什麽?”

“少主,聽說你受傷了。我奉命來保護你……”纖長地黑影慢慢出現在屋角,手持七弦琴的漂亮女子微微直起身子,忽然衝著床榻處做了個鬼臉,“好啦,任務說完,我們來好好聊聊。喂,我這次可是來擔任你地保鏢喔,你怎麽連我的名字都不叫,小恒恒!”

“你!”永恒被這一聲“小恒恒”氣得半死,說話都哆嗦起來。“秋,秋淩兮……你這名字一點兒不像精靈,我才不願叫呢!”

“那怎麽了!我就愛這個稱呼!”女精靈慢慢走到床邊,一眼看清永恒的模樣。不禁大驚失色。她口中“嗚嗚”兩聲。誇張的衝過來,扭住精靈手臂低呼:“哎呀。看看,你怎麽傷成這副模樣?嘖嘖,小恒恒,你竟然毀容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永恒恨恨盯了她一眼,心想族裏怎麽會把這個禍害派了來?這不是給自己添亂嘛!

秋淩兮在精靈族裏絕對是個異類。不論她的名字、她的血統、她的性格、她的戰鬥方式……都和尋常精靈不太一樣。擁有這樣看似不倫不類的名字,因為她是個混血的半精靈。她地父親來自神秘的水族,給予了她一個水族人才能擁有的名字。

能以半精靈的身份,成為現任精靈女王的貼身護衛,也是女王最喜愛的樂師,她的能力絕對不容小覷。不像其他性子清淡冷然的精靈,這位秋淩兮活潑開朗,平生愛當紅娘牽紅線,因此經常鬧出一些讓族人頭疼地事端來。而她跟隨女王時日很長,永恒小時便常在她的“**”下鍛煉自己堅韌的神經。所以她對永恒能夠大開玩笑,永恒對她卻無法端起少主的架子。

沒想到這次女王竟然是派了她來!永恒隻要一想到她那喜好撮合戀人的惡癖,一股寒意便沿著後脊梁一直衝上頭頂。

千萬別讓她知道自己喜歡賽菲爾!這是永恒滿腦子裏唯一的念頭。卻聽秋淩兮還在喋喋不休的嚷著:“你為什麽不用族裏的秘藥?這燒傷已經愈合,隻需用藥就能消除傷痕啊!”

精靈冷冷看著她,並不答話。直到她停下嘴,他才低聲道:“你就這樣潛入我的房間,以為不會驚動其他人麽?”

“唔?”持琴精靈左顧右看,奇怪應道,“你對我的體技這樣沒信心?真稀奇啊,你不是一向覺得精靈動作輕盈敏捷,除矮人外無人能及嗎?這會兒怎麽反倒質疑起我來?”

她話音剛落,房門處喀嚓一聲,大門轟然倒塌,“賽菲爾”和旭天衝了進來。而幾乎與此同時,窗口那方幾聲輕響,比淩和叉子快捷無比地翻身躍進,迅速護定了**的永恒。眨眼功夫,四人已將房中的秋淩兮包圍起來。

但女精靈的反應速度也極為出色。衝入房間地四人還未看清她地樣貌,一道銀色光幕從她手中的琴弦中激閃出來,耀得四人睜不開眼。待到銀光逝去,她地身影也隨之消失不見了。

“沒事,那是我的族人。”精靈淡淡解釋了一句,腦中卻在想著,要不要讓自己這位保鏢去做點其他事情呢?比如那即將到來的選美大會……

討厭的人類!從房中快速逃離的女精靈狠狠跺著腳。果然叫他們發覺了呢,看起來少主身邊的人類,實力都不弱啊!

“哼,我才不願和那些人類打交道呢!”她嘟著嘴,“以後等他們出門了,我再去找少主!”

她走了幾步,突又頓下步子,若有所思道:“少主他,好像變了不少呢!”——是呀,少主以前高傲之極,可是從不正視其他種族的呀!而現在,他似乎已完全接受,人類中也有值得尊敬的強者這一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