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一點點沉入地平線,厚重的雲層漸漸被染成暗紅,醒目的鋪散在天邊。黑貓舔了舔爪子,忽然覺得有點冷,便抖抖索索的從草地上爬了起來。

一道流光突兀的劃過天際,在高空留下無數道細小的波紋。黑貓揚起頭,眯眼注視著整座蒼穹都被流光的痕跡占據,漸漸擴展出一弧輕顫的光影薄膜,色彩繽紛,如夢似幻。但一轉眼,那些美麗的流光波紋就像被人抹去一般,瞬間失了迷離的色彩,隻留下幽藍的天空與暗紅的晚霞,仿佛先前的流光溢彩隻是個幻覺。

但黑貓卻是清楚的,剛剛那道籠罩整個天空的光膜是梵固學院的防禦結界,隻有遇上強敵才會啟動。那麽,是來了什麽人嗎?能得到這種結界待遇的,怕是隻有東大陸的那群家夥吧!黑貓興奮的叫了幾聲,飛快的朝著主城堡跑去。

“……為了血贖之約!”從廳裏飄出的話語越來越清晰,外頭已經擠滿了好奇的學生和神色緊張的老師。黑貓靈活的從人群腿縫裏鑽了進去,立刻就看到了一張可惡的臉。

“當年協議裏寫明血贖條款,前個月這位秦臻小姐也親口許諾接受血贖,還指定了決鬥對象就是她自己。我想,這一點大家都無法否認吧?我們這次前來就是要履行這項血贖,還請校長做個公證人。”

風使麵帶微笑,站在大廳中央侃侃而談。黑貓縮在門邊扭了扭脖子,便看到他的身邊還站著另一個人。這個人,不管在哪裏,都會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因為他的模樣是那麽奇特詭異。整個人從頭到底都是雪白一片。

仿佛察覺到她的窺視,水使抬起眼,冷冷掃過門口簇擁的人群。他那雙寫滿殘酷字眼地白瞳帶著不加掩飾的殺機,充滿了一種難以抵抗的威壓與強勢。隻要被他的目光掃過,就像被毒蛇盯上一般,令人情不自禁的戰栗起來。一片驚叫過後,人群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幾步。

風使眼光一瞟,恰好看到學生們被水使目光嚇退的場景。不由笑得更加和煦,目光中卻充滿了強烈的不屑。但他地笑容並沒保持多久。因為他看到,有一道人影依舊牢牢站在門口,人群一退,反倒將那人突出得格外明顯。

“風使閣下,水使閣下,好久不見。”清脆的聲音回**在大廳中,平靜中帶著幾分冷冽。水使挑了挑眉,緩緩望了過去,立即便對上了一雙明亮純澈地藍色眸子。那眸子的主人並沒有如其他人一樣害怕和躲避,而是毫無畏懼的抬眼與他對視!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停止。水使覺得自己的心猛然跳快了幾拍,混著重獲的喜悅,又帶著無法得到的不甘。那本該屬於他的寶貝,正微微揚起臉來,朝著他冷冷一笑。不知道是疏忽還是刻意,她今天並沒有掩蓋起原有的發色,隻將波浪般的純白發絲束成兩縷,柔軟的垂在溫玉般地臉頰邊。發間隱約還散發著丁香花的芬芳,美得幾乎讓他忍不住上前撫摸……但她那決然的眼神明明白白告訴他,那是不可能的。

這可愛的小東西曾經在他手下害怕得顫抖,也曾百般屈辱的讓他輕撫挑弄。但現在,她就那麽毫不示弱的站在他的麵前,堅定、冷漠、紋絲不動地挺立,目光中隱約帶著幾分恨意。有那麽一個瞬間,水使幾乎要罔顧主上的命令,強行將她擄到懷裏,把玩那絲緞般的素白長發。但風使警告的目光讓他停止了衝動的臆想。隻是心裏一遍一遍想著——總有一天,你會完完整整的屬於我!

“亞姆小姐。”風使微微欠身,嘴角挑起一縷興味的笑,“我們真的是好久不見嗎?”

感受到他話裏暗藏的機鋒。賽菲爾隻是淡淡一笑。風使趕到獸人族時並沒和她打照麵。但水使既然回來,那她擁有九尾靈狐的事情便不再是個秘密。元素使們自然能推斷出,她當日也在獸人族先知地身邊。

她正要說點什麽,就聽水使冰冷淡漠的聲音響起:“莉莉,我告訴過你,別和其他男人說話。”

大片吸氣的聲音從身後的人群中傳來,這句話帶給人地無窮想象讓學生們不禁想起幾個月前地擄人風波,以及隨後的那些傳聞……那可怕地白眼霸占過賽菲爾嗎?他們之間真的有什麽嗎?

仿佛能聽到背後的竊竊私語,賽菲爾的麵色陡然一沉:“水使閣下,我也對你說過,我是賽菲爾.亞姆,西大陸世襲伯爵、獅鷲花紋章的繼承者、安基島的主人!幾個月前你在學院內傷人擄人,今天你又以血贖為借口來學院搗亂,胡攪蠻纏!兩位元素使大人,你們真當西大陸無人,可以任憑你們肆意妄為、橫行無忌嗎?!我雖然不比兩位大人異術高強,但若兩位一意孤行,我也隻能奮力一戰!”

擲地有聲的宣告,犀利淩冽的質問,似乎回到了數月前的歎息森林,那種傲然、那種決絕,和當日毫無二致。

立刻,人群中爆發出更大的驚異聲。這是那個甜美可愛的賽菲爾嗎?在同窗麵前從未出現過的、屬於一島之王的淡淡威嚴,從這個總是巧笑倩兮的少女身上迸發出來,令人再也無法忽視她那非凡的勇敢和無所畏懼的氣勢!

更重要的是,聽到她的喝問,學生們重新意識到,對方是來自東大陸的挑釁者!是需要他們同仇敵愾的對象!一時間,被水使目光嚇退的激憤情緒又回來了,熱血的年輕人們再度湧到門口,緊緊盯牢了廳裏的兩人。寥寥幾句話,學生們的情緒就被完全煽動起來!

氣勢好像在一瞬間就顛倒過來,風使微微吃了一驚,校長的臉上卻露出一絲淺笑。他是成名已久的強者,不能不理會那些大陸間的協議,對方用冠冕堂皇地名義來要求血贖。他很難拒絕。但賽菲爾這樣的“小輩”出頭,和元素使糾纏文字和細節,再合理也不過了。如果真的鬧僵了打起來,他反倒不懼,因為名義上是水使失禮在先!

賽菲爾並不見好就收,反而用咄咄逼人的口吻趁勝追擊:“所謂血贖,是用在通緝犯人的身上。水使閣下,你當日冒犯亞姆家的尊嚴。安基島早就發文通緝你!如此說來,你不也是身在東大陸。卻被西大陸通緝的罪大惡極之人嗎?按照你們那套說法,西大陸人人都可捉拿你、緝殺你!那你要不要血贖?”

水使眼中寒光大作,賽菲爾卻凜然不懼,隻管盯著他冷笑。似乎給她支援一般,身後學生們也鼓噪起來,大喊什麽“強盜綁匪、抓住他”之類,倒像是水使特意送上門來讓人捉拿。

風使心中苦笑,這小伯爵真是個難纏的主兒,竟然早在安基島備下公文了!她本就是一島之主,權力形同國王。她說要抓誰,那就是抓誰。按照風使早先地說辭,水使在西大陸的情況和秦臻一模一樣,都是通緝犯!

旭天站在校長身後,幾乎要笑出聲來。學院內已經啟動核心結界,又有校長在此,他才不信打不過那兩位元素使。剛剛是名義上風使占理,秦臻地確親口許諾要和水使決鬥。校長也沒法幹涉。現在賽菲爾以受害者身份出來挑戰水使,硬生生把占理一方扳回自身,元素使若有異動,校長就有理由出手!

到了這時,連早已認命的秦臻也抬起頭來,嘴唇哆嗦著,眼裏閃爍著感動的淚花——賽菲爾這樣做,等於把危險攬了過去,她怎麽會不感激?

水使緊緊抿起唇,妖異的白瞳中閃動著怒火。聲音變得極冷:“莉莉,你越來越不聽話了,真的需要我好好教訓一頓!”

賽菲爾還未答話,驀的身影一閃。她的麵前便突然多了一個人。精靈就那麽自然的出現了。依舊是優雅無比的挺直而立,將她牢牢護在身後。遮擋住水使投向她的所有視線。

水使皺眉,打量著這陡然出現地出色男子,覺得心裏的殺意就要控製不住的奔湧而出!

麵對那有如實質的滔天殺機,精靈絲毫不懼,隻管挑眉睥睨著對方,用一種比水使更冷峻的聲音淡淡說道:“誰敢教訓賽菲爾?”

風使一把扯住就要陷入暴走的水使,上前幾步輕笑道:“閣下可是精靈族的永恒閣下?”

精靈冷冷望了他一眼,輕蔑一笑,根本不答話。風使的笑容便有點訕訕,看得旭天暗爽不已。

精靈這麽一出現,門口地學生們更是氣勢如虹,一波一波湧了進來。洛水和戀影也拚命擠了過來,緊緊貼在賽菲爾身邊,戀影更是大喊道:“誰敢碰賽菲爾一根頭發,我就和他拚了!”誰料她這話說完,精靈冷冷瞥了她一眼,目光極為不善,倒把她嚇了一跳。

“哇,真是熱鬧啊!”一個粗聲粗氣的大嗓門在人群中格外突兀和響亮,“嘿嘿,雖說有人要教訓賽菲爾這是好事,但如果是東大陸的混蛋們,那還是免了!哼,水使閣下既然來了這裏,那和我們格魯國的帳,也該算一算了!”

“約瑟,難得你這大嗓門還有點作用,至少廳裏的兩位不會聽不清。”有人在高處冷笑,雖然是慣常的譏諷,但語氣裏似乎多出了點東西。就在大廳的頂部,不知道什麽時候到了房梁上的蘇迪正穩穩蹲著,一雙綠眸亮得可怕,直直盯著下方的水使。

人群靜了片刻,“嗤……”又是一聲冷笑,有人在暗處陰狠的低語:“水使,幾月前你強擄加德王子,還想殺害他,這在聖達加也是死罪!你就快被西大陸多國通緝,現在還敢來這裏?”話語並不響,卻異常清晰。

眾人回過頭來,就見一向低調沉默地加德抿著薄唇,一步一步走了過來,撥開人群徑直到賽菲爾身邊站定,充分表明了他的立場。

“小弟!”氣喘籲籲趕到的黑發美人又是擔憂又是吃驚,似乎不明白那個膽小惜命的弟弟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出頭。她柳眉輕蹙,琥珀色地眼眸中閃過一道異色,也慢慢挪到了人群中。

這時候全場最驚訝地人就是風使,他萬沒料到除了精靈族橫插一手,連西大陸兩大強國的繼承人都突然站出來,擺明態度賽菲爾和秦臻!按理說格魯國和安基島是宿敵,密探地情報裏聲稱聖達加小王子與亞姆小姐不怎麽對路,但他們卻在此刻冒險為她撐腰!這到底是那位亞姆小姐的個人魅力,還是說隻要對上外敵,西大陸就會暫時團結對外?

一時間廳內廳外都是學生們的鼓噪和噓聲,至少在氣勢上占據了絕對優勢。校長似笑非笑的看住了風使:“還要進行血贖嗎?”

風使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坦然直言道,“如果我們硬要決鬥,恐怕校長您就會以通緝為由出手吧?既然如此,秦臻的血贖就此作罷!但校長您該很清楚……”

他慢慢揚起臉,笑容重新變得和煦,卻含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寒冷:“除非梵固能保護她一輩子!否則……”

在他身邊,水使的目光越來越陰狠冷酷,按照他素來的暴戾脾性,隻怕早就出手殺人了。但這次主上嚴令,他隻能強行壓抑心中殺意,那衝突是如此強烈,幾乎讓他將唇角都咬出血來!

“走吧!”風使知道水漓那家夥今天受了大刺激,再拖片刻搞不好真要暴走,到時估計連他都壓製不住,便急急拽著水使離開。臨走前,他對秦臻扔下一句令她冷徹骨的話:“有本事,你永遠別出梵固!”

等這兩尊瘟神被送走,秦臻才覺雙腿早就軟得站立不住,嗤溜一下就跪坐在地上,半晌爬不起來。倒是那些學生們爆出一陣熱烈的歡呼聲,仿佛他們打贏了一場至關重要的戰爭。

一片吵嚷聲中,旭天晃著腦袋,心底湧起一個極大的疑團——為什麽,比淩沒有來?

先前和元素使對峙時,出言的雖然就那麽幾位,但他看到叉子選了扇側窗藏匿身形,看到淼澗鬼鬼祟祟躲在二樓旋梯處,看到一隻眼熟的黑貓在門邊閃現,甚至看到狄蘭那張擔憂的臉出現在樓梯口……唯獨,唯獨沒有比淩,哪裏都沒有看到他的身影!

這是為什麽呢?他沉思著。而就在這大廳裏,抱有同樣疑問的人,絕不止他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