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菲爾,你在嗎?”皎潔月光下,一道婀娜身影翩然而至,打破了營帳中持續許久的寂靜,“你在房裏啊,怎麽不點燈?……請原諒我的唐突,可我一直想問,永恒閣下去哪裏了?按理說,他應該在你身邊寸步不離的,尤其是在現在這種狀況下……”

“安妮,為什麽你總是這麽嗦、這麽多事呢!”倚窗而立的嬌俏少女轉過身,臉上露出一絲無可奈何。

安妮輕輕放下門幕,轉過身,溫婉淺笑道:“或許是因為,我習慣把心中的所思所感都說出來,而不是藏在心中,越積越多,越壓越深。”

又來了!賽菲爾對這動不動就使用“念叨式勸諫”的溫柔女子幾乎是恨得牙癢癢。在兩人相識之後,在共同研究異術、一起生活的過程中,賽菲爾沒少受她柔聲細語的“荼毒”。

雖然知道她是好意,雖然明白她說得都對,可賽菲爾還是難以接受她無孔不入的嗦教育方式,尤其是她以那副溫和平靜的麵容進行委婉勸告時,賽菲爾就會不自覺的想起——其實自己並沒有可以傾吐心聲的人,一個都沒有!

作為東大陸的異術者,安妮早早就察覺了她的身份,發現了她變身的秘密,更是清楚知道她隱藏在純真外表下的真正模樣。同為複仇者,她們是目標一致的夥伴,也擁有家破人亡的相似經曆,可她們的行事方式卻是大為不同。安妮她,素來神色淡然,帶著溫婉的微笑——並非偽裝的麵具,而是真心綻開的笑顏。而賽菲爾雖然平時笑得更多更燦爛,可內裏那顆心卻總是冰冷淒涼。

偶爾的,賽菲爾甚至會對這總是淡然微笑的女子生出隱約的嫉妒——為什麽,她能如此親切、如此平常地說出自己的感受與心事,如此輕易的相信旁人。如此自然的打開心扉?為什麽,她能這樣平心靜氣,雲淡風清,就像已經遺忘了過往的慘痛一般?

“賽菲爾,你不會是把永恒趕走了吧?”仿佛猜到了她對精靈所作的事情,安妮走到她身後。憐惜地撫了撫她的長發,“總是自己承擔一切痛苦,這樣的活法太沉重了。賽菲爾,若你信任我,就把我當作你的朋友、你的姐姐,將你的難過與委屈告訴我,讓我為你分擔一些,好嗎?”

她的話音很輕很柔。似乎擁有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恰如春日照耀,一股暖意油然而生。賽菲爾不由得心中觸動,低頭沉默許久,她忽然揚起臉,輕聲道:“安妮,我快要死了。”

自得知米麗夫人遇刺之後便壓抑在心中地委屈、憤懣、痛苦、淒涼、彷徨、孤單。以及往常掩飾極好的驚慌與害怕,在這一刻再也抑製不住,陡然自心底爆發出來。賽菲爾將頭埋入安妮懷中,語速極快的描述起自己麵臨的死局、看到米麗夫人垂危時的傷心與絕望、欺騙身邊眾人的內疚與難過、逼走精靈時驀然察覺的痛楚與心碎……

她地語氣那樣急促,神態那樣掙紮,仿若要將心中情緒宣泄一空,卻又害怕講出後自己就會失去心神的堅定與精神的支撐……

安妮抱著渾身微微顫抖的纖細少女,不自禁的滴下淚來——要有多麽強悍的神經、要有多麽堅毅的心靈,才能在這種打擊下不至崩潰,若無其事的處理“後事”。甚至策劃孤注一擲的反擊!要有怎樣的勇氣,要有怎樣地決心,才能用謊言和做戲傷害自己在乎的人,欺騙自己重視的人,義無反顧的踏上殺機四伏的東大陸,明知不敵卻依然選擇直麵!

“你太傻了,賽菲爾。”望著漸漸平靜下來的白發少女,安妮坐到她對麵,擦拭完眼角,輕笑道:“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賽菲爾正在為自己控製不住情緒而感到些微羞愧。聽她這樣一說,便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

安妮撫摸了一下左手上那隻純黑色的戒指,輕聲講述起來:“你應該知道,東大陸的火係異術者家族眾多,我們炙焰族可算是最古老地一支。整個家族有近千異術者。傳承數千年的曆史讓我們在火係異術者中地位極高。不少家族都是源自我族的分支,和我們關係親近。從我出生起。常常見到的便是我族備受尊崇的場景……”

唇邊露出一絲苦澀地笑意,安妮慢慢說道:“所以當火使率領數千異術者圍攻我族,當我看到那些參與屠殺我族人地凶徒裏大多是火係異術者時,我完全驚呆了!親人們的慘叫就在耳邊,而對他們舉起屠刀地,就是前些天還在他們麵前畢恭畢敬、口口聲聲尊我族為主家的那些旁支家族!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那天晚上的情形,就是一場最可怕的噩夢,始終縈繞在我腦中,無論如何揮之不去。”

原來以攻擊力強而聞名的炙焰家族在一夜間覆滅,不僅僅是火使強大實力的結果,更重要的是他們被最了解、最信任的旁支家族出賣。有了那些叛徒的存在,偌大一個家族上千人,竟然隻逃出安妮一個。賽菲爾輕歎一聲,心中越發好奇——被人出賣而家破人亡的安妮,怎麽還會如此輕信他人?

“你看,我也被狠狠背叛過。那種被旁支家族圍攻的感覺,就像是被自己最信賴的朋友出賣,幾乎讓我再也無法相信任何人……”安妮眸光漸冷,輕聲續道,“我的母親以生命代價保護了我,讓我活著逃了出去。但我那時身負重傷,難以遠行,後邊又有人一路追殺,隻能找一個穩妥地方暫時躲藏,於是我拚命逃到了鄰城。在那裏,我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夫。”

目光落到那枚黑色指戒上,安妮幽幽歎息一聲:“我和他幼年相識,感情極為要好,還未成年就與他訂下白首之約。我們相知相戀多年,感情純厚,是人人羨慕的一對愛侶。那時我走投無路,第一個便想到了他。而他也沒有辜負我的信任。立刻將我秘密藏匿起來,幫我躲過追殺。”

“你現在一定在想,事情肯定是這樣發展——後來我們被人發現,他為了保護我而死。從此我對他更是難以忘懷,而且被他的深情感化,對人再無設防。對嗎?”安妮的問話讓賽菲爾愣住了。她的確是這般想的。可安妮緊接著便搖了搖頭:“但,事實並不是那樣的……”

安妮嫻靜溫婉地麵容上,苦澀之意越來越濃:“我那時不敢再相信任何人,即使深愛著他,卻也對他深懷戒心,時時刻刻防備著。不久,我發覺他的形跡越來越難測,行事詭秘。心事重重,這讓我不得不疑心。終於有一天,我偷聽到他和他父親的談話,原來他想拿我去邀功請賞,以便對會長表達他們家族的歸順忠誠之意!”

“你可以想象我當時的心情!再一次被人背叛出賣,而且是我最愛最親的人!我完全失去了理智,隻記得當時極度憤怒。極度絕望,於是,我趁他不備,偷襲殺死了他……”

賽菲爾震驚地抬頭,萬萬沒想到,一直讓安妮戀戀不忘的未婚夫,竟然是被她親手所殺!

“後麵的事情,你應該能夠猜到了……”安妮的聲音越發低沉,“殺死他以後,我衝出了藏身之地。卻在他的房中發現了一具和我樣貌一模一樣的人形傀儡。我的未婚夫也是個異術者,他們家族異能便是傀儡術。我竟然連這個都沒想到,他隻是為了救我,偷偷造出最接近人體的傀儡,所以才會讓我覺得他詭秘難測。他明明是因施術而耗盡靈力、心力交瘁,我卻以為他在為要不要出賣我而心中掙紮、天人交戰。至於他說地那番話,隻是為了欺騙自己的父親,想用那傀儡替我去死!”

“安妮……”賽菲爾微微張嘴,她很想勸慰幾句,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大錯已經鑄成。我當時五內俱焚,心若死灰,差點就選擇了自盡……”安妮將手放到賽菲爾的手上,麵色恢複了平靜,“但我終究活了下來。因為我知道。若我就那麽死了。豈不是更加對不起他——對不起那個被我殺死的愛人。”

“從此我懂得了,眼睛會欺騙人。耳朵會誤導人,情緒會蒙蔽人,隻有心的判斷才是真正能夠倚靠的。我寧可自己再被人欺騙、背叛、出賣,也不要再有因不信任而誤會、因太多疑而錯殺好人的經曆!

我以真心對人,即使這片情意被人踐踏,那又如何?我想做地,隻是付出真心,又不是希冀什麽回報!若真遇上以怨報德的人,隻能怪我倒黴,可不能因此就否定所有人啊。賽菲爾,我已經為自己的盲目、固執、不敢信任、自以為是而付出了最慘重的代價,所以不希望看到你也像曾經的我一樣……”

不敢相信任何人,給自己的心箍上層層枷鎖,這樣的生活太痛苦了。當我第一眼看到你時,我就知道,你和當年的我多麽相似!那樣緊守的心防,是為了自保,可也是一種自傷!

安妮憐惜的看著默然無語地賽菲爾,忽然話音一轉:“兩個互相在意的人要真正做到心靈相通,那是多麽困難的事情啊。”

賽菲爾愕然抬頭,不知道她為什麽改了話題。

“我和我的未婚夫相識二十年,相戀十年,自以為彼此無比熟悉,真正是心靈相通的愛侶。可大變當前、大禍臨頭之時,他隱瞞了我,我誤會了他,若是那時,我們任何一人能說出真話,或者能更加了解對方、信任對方,情況也不至於發展到那種地步……賽菲爾,我的教訓就在眼前,你還不明白我為什麽要說這些麽?”

看到麵前的嬌弱少女仍然一臉懵然,安妮搖搖頭,輕聲道:“在乎一個人,喜歡一個人,隻在心裏默默關注是不行的,單方麵的對他好同樣不行。你用那種手段趕走精靈,口口聲聲說什麽為他著想,可是,你又怎知他到底想什麽、要什麽——這樣如何叫作為他著想?”

“為他著想”還能這樣解釋?賽菲爾略略皺眉,一想到精靈那雙淩厲冰冷卻又溢滿傷痛的墨眸,她不由得心中揪痛。再品味安妮所講種種,心中似有所悟。一瞬間,暖流自心頭湧起,一片溫熱。她自然知道,安妮特意提起這段不堪回首地慘重往事,全是為了她!

嗚嗚,有些親不惜跑到讀者群來扁俺,好吧,俺承認俺是後媽,這樣行了吧,別再打了,要打也別打臉啊,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