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刺!一、二、三,刺!”

伴隨著洪亮的喊節拍聲,銀亮長劍一次次筆直刺出,劍身在在陽光下泛出微微寒光。

持劍的是個虎頭虎腦的男童,雖然看模樣不過四、五歲,但身材比起同齡人已是高大太多,看起來壯墩墩的。一身素白的武士服裹在身上,更加凸顯他寬大的骨架。雖然年紀幼小力氣不足,但他來來回回練了半個小時,劍刺動作依然一絲不錯,隻是腦門上全是汗珠。

終於練完這個動作,男童收劍停手。掂了掂那把長長的銀劍,他自覺還有幾分餘力,心裏萬分得意,情不自禁的吹了聲口哨。

誰料口哨聲還未在庭院中散去,他身後便傳來一聲冷冷的話語:“你這動作不對。”

男童霍然轉身,漆黑的雙眼瞪得大大的,高聲叫道:“你說誰不對?”

他的麵前站著一名瘦弱的小男孩,濃密的銀灰色頭發搭滿額頭,更加襯托出他晶亮璀璨的翠綠眼眸。他的膚色白皙,臉頰圓嘟嘟的,帶著點嬰兒肥,小巧的鼻頭加上緊抿的嘴,如果忽略掉那硬邦邦的冰冷臉色,他簡直就像個漂亮的洋娃娃。

持劍男童微微一愣,似乎沒想到毫無感情的冰冷話語出自這樣一個漂亮的小男孩——這家夥的個頭比他還矮,可那肉嘟嘟的臉頰真可愛,粉粉嫩嫩像紅蘋果一般,他倒是很想湊過去使勁捏上兩把。

綠眼男孩斜了他一眼。用一種冷淡的口氣說道:“沒人教過你正確姿勢嗎?右手出劍時,左手別那樣軟塌塌的垂著,看起來就像斷了胳膊一樣!”

“你!”氣憤地男童扔了劍,雙手叉腰,大聲喝道,“你是誰?”

“我叫蘇迪。”綠眼男孩眨了眨眼,“殿下,你這個劍刺動作看起來太傻了,快點改正吧!”

“咦。你知道我是誰?”大感意外的小王子一歪頭,苦苦思索起來,“這麽說來,你肯定是某個大臣的小孩?唔,今天宮裏舉行新任索斯城主的授職儀式。你是他的兒子嗎?哼,一個文臣的兒子會知道正確的劍術動作嗎?”

綠眼男孩沒理會對方的問題,兀自堅持道:“你的動作錯了。”

“切!你看起來像個洋娃娃,哪裏懂什麽劍術!”不滿地冷哼從鼻中溢出,男童輕蔑的目光掃過對方瘦小的身軀,“這招數是格魯國最最厲害的劍士教我的,你敢在這裏胡說八道,信不信我揍你?”

“你揍不到我。”綠眸微微亮起一點光,隻是那肉乎乎地臉頰依舊死死板著。若不是那雙靈動晶粲的綠眸。小王子幾乎要把他當成天然癡呆。

“那我們試試?”揉了揉手腕,小王子奸笑一聲。他因整日待在宮中不得外出而大感無聊,上天竟然送來一個活生生的人肉沙包,這下子生活變得有趣多了。

然而,當他朝著對方勢如猛虎般撲過去時,那身形瘦巴巴的小男孩“嗖”的一聲就從他麵前消失了。他還沒反應過來,屁股上就被輕輕踹了一腳,他身不由己的向前撲倒。“啪嗒”摔了個狗吃屎。

他狼狽的揚起頭,卻見綠眼男孩筆直站在他眼前,一板一眼的說:“我說過,你揍不到我。”

“啊!”氣惱的小王子猛然跳起,又一次張牙舞爪地衝了過去。接著是再摔、再撲、再摔、再撲……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王子累得氣喘籲籲,雙腿沉重得幾乎無法抬起。隻能呼哧呼哧罵道:“行,算你贏了,我揍不到你!喂,我都認輸了,你快來扶我一把啊!”

綠眼小男孩點點頭,俯下身子,預備將趴在地上的男童用力拉起。哪知道男童趁機發難。雙手抱住他的腿。猛然將他掀翻在地。

“哈,這下子被我抓住了……”得意洋洋的小王子全身撲上。死死壓住對方,快活得幾乎要唱起歌來。

被他壓在身下的綠眼男孩則是一臉吃驚,緊板的臉終於鬆動,難以置信的望著他:“你,你耍賴?”

“嘿,就是耍賴又怎麽了?這下我揍到你了吧,哈哈!”小王子伸出雙手,如願捏到了對方肉嘟嘟的小臉蛋,不由得放聲大笑,“哈,你地臉捏起來真舒服啊!”

“啪!”一聲脆響,羞惱的綠眼男孩掙脫右手,朝著對方圓滾滾的腦袋狠狠來了一下。

這一記爆頭力道十足,小王子隻覺眼前一黑,差點就栽倒在地。頭暈眼花中,他伸手在頭上一抹,隻見手指間豔紅一片,全是鮮血!

雖已開始習武,但這還是小王子第一次親眼見血,不由得嚇得大叫起來:“哇哇,流血啦,我要死啦!”兩眼一翻,他就此昏了過去。

緊閉的房間裏,直挺挺躺在**的人霍然睜眼,四周盡是一片黑暗。

這是哪裏?約瑟抬起昏沉沉的頭,慢慢翻身坐起,隻覺渾身上下無一不痛,額頭與後背全是冷汗。

難以忍受的疼痛喚醒了他地記憶,昏迷前的一幕幕再次於腦海浮現。約瑟猛然揪住胸口,呼吸變得十分艱難。

“蘇迪……”他喃喃念出這個名字,心裏一陣陣絞痛。蘇迪死了?死了?死了?!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猛然抱住頭,約瑟嗚咽出聲。

方才,他似乎夢到了,兩人相識的最初。然而醒來,他卻不得不麵對,蘇迪身死異鄉的結局。極度的冰冷絕望在身體裏彌漫,五髒六腑都似乎被凍結到麻木。他地嗚咽聲終於壓抑不住地溢出,頭深深埋在臂彎裏。哭得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喂,等我一統四大陸時,就派你去東大陸當個總督,怎麽樣?哈哈!”

“真受不了你,自大狂!”綠眼少年永遠是一副板著臉地嫌惡模樣。每每在他得意忘形的時候,腦袋上就會被蘇迪來上一記。

腦海裏閃過一幕幕過往畫麵,他慢慢抬起頭,兩串淚珠沿著他的臉頰滑下,無聲滴落在他的手臂上。

東大陸的總督啊。我許諾給你的,為什麽你要提前離去?

仍然不敢相信,不敢接受,蘇迪,你就這麽死在東大陸了?你跑得那麽快。就像風一樣,從小到大,我怎麽都揍不到你!這樣的你,怎麽可能會死?

在這可怕地回憶裏,一句清晰無比的話語猛然響起,震得他兩眼發黑:“定位寶器出賣了我們的方位……”

那個定位寶器呢?定位寶器,我似乎交給了芙羅娜,然後我就將之拋在腦後……為什麽我會忘記這一點?為什麽我會相信那個狠毒的女人?

在這幽暗的房間,在這獨處地時刻。他無法逃避,無力發泄。那個他方才不願承認、不敢深想的事實,就像一把利刃直刺心口,血淋淋的呈現在他的麵前——

雪莉說得一點兒沒錯,就是他,是他害死了蘇迪!

約瑟開始發抖,從內到外都泛出濃重冷意來。這不得不麵對、亦無法改變的事實刺激得他腦裏一片空白,每一次呼吸都像鈍刀在割裂喉管。緩慢的折磨,痛苦而壓抑。

是我,害死了,蘇迪。

一字一字,在他腦中有如巨鍾震響,又深深烙刻在他的心底,燙極痛極。他木然站起。似乎忘記了自己的腿傷。一陣劇痛驀然傳來,他搖晃了幾下身子,整個人狼狽的摔倒在地。

失魂落魄一般趴在地上,他突然舉起雙拳,狠狠地錘擊地麵,口中發出受傷惡狼一般的慘嚎:“啊啊啊!”

原來在這一夜,他失去的不止妻兒。還失去了這世間最重要的一人——他今生的摯友。他唯一的朋友!

對身為皇儲的他來說,一份純潔美好的友誼甚至比親情與愛情更加難得。更加珍貴。可是,他卻永遠失去了它。

從此以後,再也沒人板著臉伴他身邊,再也沒人時刻對他毒舌攻擊,再也沒人能在兄長逝去時陪他買醉,再也沒人分享他“欣賞”美女地心得,然後不悅的舉起拳頭,在他腦袋上敲上一記……

這惡夢一般的瞬間啊,恍若永遠一般的長久!

拳頭上已是傷痕累累,皮肉翻飛鮮血淋漓。約瑟大聲慘嚎著,涕淚交加,痛悔莫及。從來從來,他沒有這般痛過,亦沒有這般悔恨!

晚會結束後,賽菲爾留下旭天與幾名屬下協調格魯軍官的調動問題,自己則是披上鬥篷,匆匆離開大廳。當初設計旭天假死,除了要讓芙羅娜放鬆警惕、讓約瑟受到格魯國王的懲罰以外,更重要的是要引誘東大陸主動攻擊。目前對方仍然按兵不動,她要忙地事情還有很多。

剛走出大廳,她的身後傳來一聲急促呼喚:“賽菲爾!”雪莉喘著氣追來,麵色依舊一片青白。

“如何處置芙羅娜,你不打算取她性命嗎?”雪莉站穩身子,定定望著她。

賽菲爾一揚眉:“她就是死一萬次我也不解恨,但目前可不方便殺她。”——

雖然恨約瑟入骨,但她總得給格魯國王一點麵子吧?芙羅娜再怎麽說也是格魯皇儲正妃,隻能由格魯王室處置,她一個外人最好不要親自動手。

“那就這麽關著她?”雪莉麵色慘白,眼裏全是血絲。賽菲爾幾時見過這麽可怕的雪莉,不由得又是一歎。

“你放心,她現在可不好受。”柔聲回答著,賽菲爾拍了拍對方肩頭,“我不會讓她好過的。”

芙羅娜被血女巫取了血,她的異術就相當於廢掉了。現在她手無縛雞之力,又被關入有結界的監牢,按理說她已經無法再次作惡。但賽菲爾不敢大意,還是派了魂渣隨行監視。魂渣本就擅長降靈族的異術,能對芙羅娜時時刻刻進行精神折磨,正好一舉兩得。

默然片刻,雪莉突然揚臉,慘然一笑:“好,你有你地複仇方式,我也有我地報複手段。”

說完,她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盯了賽菲爾一眼,就此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