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的監房昏暗冰冷,由特殊晶石打造的柵欄構成堅固的結界,在肉眼看不清的空間裏泛著幽黑的光。令呆坐無語的芙羅娜倍感抑鬱的是,這間監牢裏的犯人,隻有她一個。

寂靜是這裏永恒的主題,除了自己的呼吸聲以外,芙羅娜聽不到任何其他動靜。沒有鳥叫,沒有蟲鳴,沒有輕風吹拂的吟唱,沒有軟語笑言的交響,在這該死的監牢裏就連蟻鼠都沒有一隻!

真正的孤寂,死一般的靜默,芙羅娜蜷在角落裏,身體微微顫抖著。人就是這麽奇怪的生物,之前下定了決心要死在比淩手裏,現在卻害怕得無以複加。比起直麵結局的痛快與決絕,這種等待死亡宣判的漫長過程,更加令人絕望、痛苦與無助。

但她卻不敢動彈,不敢入睡,甚至不敢昏迷。因為隻要一挪動,她就能感受到那股陰森的死亡氣息縈繞身周,而在她的夢境裏,渾身是血的小嬰兒會揪著她的胳膊、咬著她的肩膀,麵目扭曲的大喊:“你這比毒蛇還要冷血的惡母,還我的命來!”

於是,在幽暗陰森的監牢中,在無休無止的幻夢中,她沉默著,煎熬著,極力忍受著精神上的折磨。

驀然間,一陣突兀的腳步聲從幽暗的監牢走廊裏傳來。在一片可怕的沉默裏,這沉重而帶著奇異節奏的聲響猶如穿透死寂世界的箭,喚醒了她的聽覺,也打碎了她地噩夢。

芙羅娜幾乎要感激此刻前來的這人。但下一刻,她的心緒緊張起來,胡思亂想著:“來人是宣判者嗎?我的死期到了嗎?”

“娜娜!”沙啞的女子聲音在結界外響起,帶著幾分森冷,令籠罩在監牢內的令人窒息的空氣更加冰寒刺骨。

聽到這個稱呼,芙羅娜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慢慢抬起頭,辨出了黑色鬥篷下緊裹的纖巧身影:“雪莉?”

“你地神智很清醒。”冷靜到淡漠的推斷說完,黑發女子的身體貼近了結界外緣。下一刻。她便出現在監牢之內,芙羅娜的身前。雪莉本就最擅結界術,這裏的晶石監牢大半是她布置,要想入內並不困難。

“你來做什麽?”芙羅娜不善地目光將挺直而立的黑發女子掃視一周,嘴角浮起譏諷的笑。“來看我是不是已經死了麽?”

“不,我知道你沒死。”雪莉的眸子裏閃動著幽冷的光芒,慢慢說道,“讓你就這麽死去,那真是太便宜你了。”

心中閃過一個念頭,芙羅娜麵上陡然露出一絲惡毒的笑:“你為什麽這般恨我?喔,我差點忘了,你是喜歡蘇迪的啊,嘻……”

用正正戳中對方要害的方法來換取即刻的死亡吧!她默默想著。再也不想忍受那可怕地寂靜與等死的絕望。

雪莉抿緊了嘴唇,慘白的臉與通紅的眼形成鮮明的對照。她的目光裏帶著極深的寒意,胸中翻湧著濃濃的殺機,無可抑製地彌漫到全身,難以驅散。

“比起愛比淩愛到不顧一切的你,我那點所謂的喜歡算得了什麽呢?”她挑唇淺笑,一字一句的嘲弄著。

要比什麽能更鋒利的穿透對方胸膛,顯然雪莉輕易就找到了正確的方式。芙羅娜的臉迅速蒼白起來。方才還亮晶晶地眼眸裏立刻被陰霾填滿。

“一定很奇怪比淩為什麽對你沒感情吧?”雪莉看著對方陰沉的臉,心中漸漸快意起來。隻是這還不夠,遠遠不夠!她已壓抑了一晚的怨恨痛苦,折磨得她幾乎生不如死,如果無法發泄出來,她會瘋掉,她一定會瘋掉!

“我猜。起初的你不會對自己沒信心。你一定想著,不是容貌氣度的問題,不是聰明才智的問題,到底是什麽讓比淩不要你呢?難道是因為你不如賽菲爾有錢有勢?於是你拚命動用自己的黑暗勢力來幫助比淩,打壓賽菲爾。但你有沒有想過,這樣做隻是將比淩推得越來越遠?你不知道,正是你這些愚蠢地行動。讓比淩無法喜歡你、親近你。見芙羅娜地身體微微顫抖。麵上浮起不易察覺的惱怒,雪莉輕笑一聲:“還是不明白?你一定非常迷惑吧。為什麽比淩會對如此完美、如此出色、如此迷人地你不屑一顧呢,這是多麽難以置信的事情!”

“現在,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它會幫你找到答案!”雪莉的雙眼因為某種難言的渴望而充血,看起來猙獰之極。芙羅娜情不自禁的往後挪了挪身子,垂下了與她對視的眼。

“不敢聽嗎?請放心,你永遠也猜不到我要說的是什麽……”雪莉傾近了芙羅娜軟綿綿的身子,在她耳邊低語,“不過,隻要承認這一點,你的一切疑問都能得到解答!”

她想說什麽?為什麽她的目光這樣可怕,又是這樣熱切?芙羅娜咬緊了下唇,死死盯著對方,裝出一副不屑一顧的神氣:“有什麽恐嚇的話就快說吧,我已經全不在乎了!”

“你有沒有想過……”雪莉陡然咯咯的笑起來,尖利的聲音回**在壓抑的幽黑中,顯得格外可怖。然而就在這怪異的笑聲裏,芙羅娜聽到了雪莉陰沉的聲音。她一邊大笑一邊喘著氣說道:“比淩和賽菲爾是同一個人!”

芙羅娜愣了一下,接著哈哈大笑起來:“你要說的就是這個?”她笑得那麽放肆,仿佛被關在監牢裏等死的那個人是雪莉,而不是她。

雪莉不再說話,隻是停了笑,靜靜看著對方。她的眸光幽冷森然,閃動著詭異的光。對著這樣地目光,芙羅娜漸漸笑不下去了。

“很荒謬?你覺得一個異術者能變換外表很荒謬?你不是已經做到了嗎?”雪莉冷冷說道。“事實上,以前我也不知道這個秘密,但今天,我確認了。”

“靠嗅覺?他們有同樣的味道?”芙羅娜怔怔看著她,慢慢理解到她話中的涵義。比淩就是賽菲爾,這怎麽可能?——可是,腦中似乎有個聲音在提醒她,雪莉一向聰明過人,犯不著拿這麽荒唐的借口來打擊她!她盡可能選擇些明智的手段。比如告訴她比淩和賽菲爾已經訂婚,這不是更好更合理的報複方式嗎?

雪莉察覺了對方的疑惑,不由得冷笑起來:“對,比淩就是賽菲爾,賽菲爾就是比淩。當一個身份出現的時候。另外的身份隻是替身在扮演,你隻要多想想就會發覺,其實他們有時候表現得很反常,就像是忽然變了一個人!”

“不,我不信!”大喊出聲,芙羅娜捂住了耳朵。但在一片混亂地思緒中,以前被她的嫉妒心深深隱藏的一條信息在腦中一閃而過——賽菲爾會黃金鬥氣,而且至少七級!不管是招數還是等級,她都和比淩一樣!

以前她隻將之當作比淩善待賽菲爾的證據。然而此刻雪莉的震撼消息衝入耳中,她便不得不想到被自己忽略地事實:比淩和叉子同習鬥氣,都有不太一樣的發招姿勢與運氣習慣,但賽菲爾在歎息森林的戰鬥中,所用黃金鬥氣幾乎和比淩毫無二致!她當時親眼見到了賽菲爾的鬥氣,不僅是近距離的觀察,更是親身體驗過。

世間真的有那樣相似的鬥氣嗎?猛然想起,約瑟曾經告訴她。賽菲爾有個和她容貌一致的替身,似乎連她的異術都能模仿一二。再想想與比淩地數次相處,他有時溫情脈脈,對自己大有情意,那份眼中透出的喜愛不是裝出來的!但有時他又冷漠疏離,對待她如陌生人一般。有時候她的心中會生出這樣的錯覺——那是不同的兩個比淩。

啊,她竟然被雪莉的話說服。開始產生動搖。她的心裏不停地懷疑,並且害怕起來。隻是一句話啊,就能將她打落地獄深淵!這一貫淡然隨和的雪莉,什麽時候變成了惡鬼一般醜陋的家夥,有若來自冥獄的魔鬼!

雪莉看到了她的驚疑,心中的恨怨酸楚夾著滔天怒意,一股腦的發泄出來:“好好想想吧。你辛辛苦苦要弄到手地心上人。就是你殫精竭慮要害死的人!你這可笑的女人,連自己到底愛上了誰都不知道。你的人生有過正確與美好麽?哈。隻有無盡的諷刺與絕望,這是多麽可悲!”

芙羅娜的臉上早已青白一片,如果雪莉說得是真的,那……

她不敢再想下去,但懷疑一經出現就像雜草蔓生,無數個念頭就在她地苦苦壓抑中滋生出來,如毒素般彌漫在身軀裏地每一處。被一種病態的執念推動著,她不得不想,然後不得不相信——

這是怎樣一個荒誕而無望地人生啊!

驀然間,她隻覺自己眼前的世界漸漸開始扭曲,有黑色的陰影在她身邊詭異的跳著舞。她不禁發出了幾聲尖銳無比的驚叫,原本優美動聽的嗓音被過度的高分貝瞬間拉成幹澀喑啞的音色。然後,她陡然發不出聲音了,隻能呆呆望著麵容古怪的雪莉,心底被無窮無盡的懷疑與驚懼填滿……

原來一切都是虛假,一切都是笑話,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自以為是!這世間,沒有人能救她,沒有人會愛她,她也從來沒有得到過上天的眷顧與恩賜。

她的希望早已失去,她的神智在雜**錯中混亂、分裂,然後在無邊無際的幽黑世界中走向迷失。

最後,她瘋了。

什麽境況的女人最可怕——

失去了喜愛之人、重視之人的女人,被怒火衝昏頭腦、被仇恨篡奪心智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可怕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