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慘叫突起,叉子和比淩霍然抬頭。糟糕,一定有人被假冒者偷襲得手了!

一聲慘叫過後,營地中又接連響起數聲慘叫,各個方向都有!一片嘎然而止的聲音中充滿著震驚與不甘,帶著滿腹疑惑的逝去。

“我們不可分散。”比淩臉色有些難看,“那些幻化者真是無孔不入,若是分開會讓他們有機可乘!”

叉子斜眼看看他,有些不情願伸過手去:“喏……”

兩人再度雙手緊握,慢慢走出帳篷。臉上警戒萬分,心中卻滿是憂慮——對於那些今日才第一次見麵的格魯國騎士,他們該怎麽分辨真假?

“該死的!怎麽會有這樣逼真的幻術?”一陣咒罵從身後傳來,約瑟拖著帶血的胳膊疾跑過來,“果然和你們形容的一模一樣!剛才幸虧我護體鬥氣開得快,不然……”

“等等!”比淩揮手阻止了他的靠近,“我們不知你是真是假,先提供你是約瑟的證據!”

“你!”約瑟猛一跺腳,“我還懷疑你們是假的呢!你們又有什麽說明身份的證據?”

“我曾經做過安基島亞姆小姐的護衛,去年在堪薩島第一次見到你。”叉子飛快的說,“假冒的家夥是不會知道我們過往的!”

“嗯,你是叉子!”約瑟喘著氣說道,“去年在堪薩島,我被……砸破了頭……”

“看起來你是真的。”叉子點點頭,向比淩示意,“他怎麽辦?我可再沒多餘的手了!”

“讓他走在前麵,我會盯著他的!”比淩收回注視四周的目光,“到火堆那邊去!黑暗中危險性太大了!”

三個人急匆匆趕到營地中央的火堆,幾個守衛騎士的屍體就躺在一邊,臉上猶帶難以置信的表情。約瑟神色極其憤怒,捏緊拳頭恨聲道:“好,好!別讓我抓到你們!”

“不要衝動,我們不能再分散!”比淩咬緊嘴唇叮囑道。看著剛剛還有說有笑的人此時已變成冰冷的屍體,他心裏也極不舒服。但比起計較這個,現在更重要的是自保!

就在此時,比淩突然感到一股龐大的靈力撲麵而來!他震驚的抬起頭,卻什麽都沒有看到。

怎麽回事?這股靈力似乎有一絲他略微熟悉的感覺……

幾個跌跌撞撞跑來的騎士轉移了他的注意力。三人連聲喝止了他們的靠近,約瑟快速盤問起來。

“還好,都是真的!”約瑟似乎舒了一口氣,他的部下中好歹有人活下來!

“大家快聚到一處,不要再讓人鑽空子!”

就著火光,眾人圍站到一起,將先前各自的遭遇說了說,果然每人都被“同伴”襲擊了。如此看來,敵人能同時弄出數個假貨來!情況更加棘手!

“異術者,異術者!”約瑟咬牙切齒,“什麽時候西大陸突然冒出這麽詭異的異術者!”

聽他這麽一說,比淩心中突然一凜——這般奇妙神秘的幻術,那樣充沛的靈力,莫非是東大陸的異術者?他不安起來,怎麽對付藏身黑暗的異術者呢?武技是毫無用處的,隻能試試異術吧!

趁著其他人不注意的功夫,比淩悄悄凝聚起體內的靈力,默默念起口訣來。降靈一族最大的能力便是溝通和驅使死者靈魂,利用他們的力量。這裏曾經死去太多的人,留下充沛的靈魂痕跡,所以比淩使用起異術來格外順手。很快,他就捕捉到附近一個死靈的存在——應是剛剛死去不久,還未歸入冥府的靈魂。

除開飛行術、攝魂術和變身術,這還是他第一次成功觸及降靈族異術的根本所在。他心中狂喜,迅速吩咐那個死靈去尋找是否還有其他人藏匿在四周。他現在還未有能力直接驅使死靈戰鬥,隻能拿它當當偵查小兵。

很快,死靈的回報傳到他的腦中——就在旁邊半山腰便有兩個活人的蹤影。比淩精神一振,開始考慮如何將這個情況告訴其他人而不至引起懷疑。

可惜還沒等他說出來,死靈再次報告說那兩人突然開始飛快的向穀外移動,看起來他們好像在逃離。比淩正在疑惑,為何那兩人不再對己方下手,放棄夜間大好機會跑走,隻聽得一個嘶啞的聲音在不遠處的山崖下響了起來。

“剛剛是誰……用,用了異術……”那人的身影還隱在黑暗中,聲音聽起來很生澀。比淩一悚,怎麽死靈沒發覺此人的靠近?等他回過神來,那死靈已經脫離異術控製,踏上歸途了。

“你是誰?別藏頭露尾,快滾出來!”約瑟大喝道。剩下的三個騎士一字散開,萬分警惕的注視著聲源黑暗處。

那人終於慢慢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他的身子緩緩轉向比淩站立的地方,“怎,怎麽是你,呃?”那人露出半張慘白的臉,費力的說道,“來這裏,做,做什麽?”

他怎麽好像認識我?不,不,他是認識凜!

比淩大驚之下,腦中霎那間閃過無數念頭:難道他是凜的舊識?還是說他是“那人”屬下?莫非我的身份就要暴露了?他會不會意識到我和凜並非一個人?……混亂思緒中,唯一清晰的想法是——趕快殺了他,別讓他把我的秘密說出來!

他陡然抬手,一股金燦燦的鬥氣化為數道流星呼嘯而去,在那人身周猛的爆炸開來。這是他修煉鬥氣以來最猛烈的一次攻勢,若被擊中,那人定會屍骨無存!

鬥氣激起的塵土散後,那人已經躍到遠處山崖之下,看起來是避開了攻擊中心。“你,你……”那人顯然是被他的攻擊嚇了一大跳,口齒不清的叫道,“不,不是!你……”

比淩不等他說完便大喝一聲:“少裝神弄鬼!你若不投降便受死吧!”

那人大喊道“別,別……等等……我沒有惡意!”他似乎很久沒有說話,吐詞很是艱難。但多說幾句後,他的叫喊便流暢起來。可比淩哪會讓他有機會講話,一波接一波的鬥氣攻勢有如暴風驟雨,直直襲向那人。其他人也出手毫不留情,身在危險之地誰敢理他要說什麽?

一輪瘋狂的鬥氣攻擊過後,那人先前站立之處已經滿目蒼痍,山體都被活生生削下一大塊來。但目之所及,似乎沒有那人的屍體。

比淩來不及舒口氣,心中警兆突生,一股頗有壓迫感的靈力撲麵而來。他凝神細探,那絲熟悉感在他腦中揮之不去。原來先前感受到的龐大靈力是這人所有,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幻象並沒如他預料般出現,反倒是身周的騎士們一個個栽倒在地,就連擁有強悍護體鬥氣的約瑟也不例外。

“叉子!”比淩眼見同伴也垂頭軟倒,心中一急,顧不得追究對方到底使用了什麽方法,便一把背起叉子往外跑去。

黑夜的掩映下,比淩的發足狂奔擺脫不了那人的如影隨形。他終於停了腳,無奈的歎息一聲,低低誦念起口訣來。

“呼!”一對晶瑩剔透的翅膀從他的背上舒展開來,比淩緊緊拽著人事不省的叉子,倏然飛上天空。到了此時,他也顧不得其他,逃命要緊——反正他已經認出了凜的麵貌!這身份看來是保不住了。

“嗯?”緊隨其後的那人突然輕笑一聲,口中念念有詞。“刷”的一聲,同樣的一雙盈著月光清輝的翅膀在夜色裏伸展開來!

看著那對流光溢彩的透明翅膀,比淩的動作完全滯住。他直愣愣看著地上的那人,麵上竟然癡了。

“你是……”他慢慢降落於地,口中喃喃道,“降靈一族?”

“最耗費靈力的飛行術,你的長輩沒有教過你不要輕易使用嗎?”那人輕輕說道,“連我的術都分辨不出來,你的判斷力應該要加強。”

比淩腦子全糊塗了。這人是降靈族的幸存成員?但他為什麽在西大陸?還是一副不知世事的模樣!他是降靈族人的身份倒是無須懷疑,那種借助靈魂力量而生成的透明翅膀,隻有降靈族的異術才有可能喚出。即使其他人偷到了降靈口訣也不行——必須要降靈族血脈相承的靈基作為施術的根本!

“你為什麽要害我們?那些假冒者的幻象是你弄出來的嗎?”

“瞎說什麽呢!我隻是好奇此地有新的死靈誕生才來的,什麽幻象不關我事!”

“是麽……”比淩想著那兩個突然離去的家夥,應該是他們下的手吧?那麽,是因為麵前這人的到來,他們才會逃跑嗎?

“你是誰?”那人收了翅膀穩穩站住,“為什麽和凜長得那麽像?”

比淩細細打量他。那人身形瘦得有如竹竿,穿著一身灰得看不出顏色的長袍。幹巴巴、髒兮兮的慘白臉上有一對極湛亮的眸子,胡子邋遢的模樣好似年紀不輕。

他正在想怎麽解釋自己的身份,那人突然恍然大悟般說道:“喔,莫非你是凜的兒子?我算算……不對!他的兒子不該這麽大年紀!……”

“啊?不,我不是凜的兒子。我……凜保護過我,用他的生命。他在死前……讓我使用異術吸收了他的靈魂,所以我的模樣變得和他一樣……”

“凜死了?”那人愣了愣,“是誰殺了他?”

“我不知道那人的姓名,隻知道他屬下有幾位強大無比的元素使。凜自知不敵,使用了以命相搏的招數,耗盡生命力而亡。”

“是,是那人……怪不得……”那人臉上閃過深深的悲慟,“凜能在死前將自己的靈魂奉獻給你,那你一定是族裏寄予厚望的新一代異術者。”

比淩微微低頭,有些猶豫是否要告訴他——我其實並不是降靈族的成員,凜也不是要將靈魂奉獻給我。

“那小姐呢?她身為族長,有沒有去為凜討個公道?”那人問完,突又歎息一聲,“八成是不敢的,那人實力太過強大,小姐即使天縱奇才,也不是他的對手……”

“小姐?”比淩突然反應過來,他在說碧的母親!這人一定離開降靈族許久,連她死去多年的消息都不知曉。

“族長已經在七年前死去。”比淩一字一句的說,“降靈一族也已經被徹底滅門了!”

“什麽?”那人突的大叫一聲,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在黑夜裏分外嚇人,“你胡說什麽?”

頂著對方懷疑的目光,比淩將當日滅門之事大概說了一遍。雖然他沒有親眼看到降靈族全滅的結局,但當時對方出動數千人發動突然夜襲,又有風使、火使、土使三大強者壓陣,那人也有分身親臨,他不敢相信有人能夠活下來。

“你,你說真的?死了?大家全都死了?”那人呆了半天,突然放聲大笑起來,“哈哈,竟然全死了!”

比淩愕然看著他仰頭大笑,卻聽他的笑聲裏蘊著無限悲愴與苦楚,似乎要把心中積鬱已久的情緒全部傾瀉一空!

“死了!死了!”他狂笑著,嘶啞的吼叫聲響徹天地,震得比淩耳中嗡嗡直響、頭暈腦脹。

“全死了……”那人肆意大笑良久,聲音終於漸低,仿佛用盡全身力氣一般,軟軟跪倒在地,“小姐,你竟已死去七年了!怎麽不等等我,我還沒有打敗你啊!我在這裏待了十多年,每天埋頭修煉,到底是為了什麽,你告訴我!……”

“我這個被族裏驅趕出來的叛逆……”他忽然又尖聲笑起來,如同夜梟最淒厲的哀鳴,“竟然成為最好運的幸存之人!哈哈……”

他笑得眼淚鼻涕流了一臉,髒兮兮的臉上更添幾分邋遢。比淩憐憫的看著他,很清楚他心中的悲痛哀絕之意絕對比自己更深更傷!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陡然停止笑聲。

“……你要活下去。”

丟下這句話後他便晃悠悠站起來,轉身向黑暗中走去。

“等等!你若要報仇,一個人的力量是絕對不夠的!不要貿然去尋仇,那隻會令你白白送命!”

那人停了停,卻什麽話都沒說,複又提腳疾行,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山崖邊,隻剩下比淩清冷孤寂的身影,在月光下靜靜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