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裏的漸漸暗了下去,床榻上的賽菲爾輾轉難眠。安妮的話時時響在腦海裏,攪得她心中越發難過。

翻身坐起,她摸出床邊行囊袋裏的一朵淡藍花苞。對著那總是隨身攜帶的小花看了又看,她終於狠狠心,將花丟出了窗外。

不得不承認,安妮的故事讓她深深觸動。天知道她其實多想有人陪伴身邊,即使隻是短暫的幾天時光!但一想到自己即將踏上死路的遠行,又記起當初眼睜睜看著凜與碧死亡時的錐心之痛,她便逼迫自己忘卻痛楚、丟棄情感。事已至此,她還能怎麽樣呢……

過了許久,一雙腳慢慢自遠處挪了過來。那人望了望漆黑一片的營帳,彎腰撿起了地上那朵不起眼的藍色花苞。夜空下響起一聲幽幽的歎息,深沉而無奈。

原來這才是她拱手送上安基島的真正理由!上天為什麽對她這麽不公平?碧眸少年心中絞痛,垂著頭默默走遠。

同一片墨色夜空下,波光粼粼的林間水潭映著幾顆稀疏的星影,呆坐石上的挺拔背影透出無邊的孤寂與蕭索,往日皎皎如月華的銀發也泛出淒清的光。

“小恒恒!你沒事吧?”女精靈急急跑來,小心翼翼的喚了一聲,“你,你不是來沐浴麽?”他一去數小時沒有動靜,連一絲聲息也無,嚇得她不顧忌諱跑來查看,卻發現對方正坐在潭邊看著一件內衣發呆。

“人類,真的是那樣的種族嗎?”清冷的聲音幽幽響起,“一直一直,扮演著虛假的自己,連分秒的破綻都沒有。這樣的人生,真的可以做到嗎?”

“呃,小恒恒啊。咱們,咱們可不可以別談人類了?”女精靈繞到他身邊,結結巴巴說道,“還有,你老捧著那衣服幹嘛?”

“這是……她穿過的……還給我地時候,她還臉紅了……”即使到了此刻。一想起那張巧笑倩兮的麵容,他的心中,仍是撕心裂肺一般的痛,“一切都是裝出來的嗎?真的可以每時每刻都自如地演戲嗎?我該相信什麽呢?自己的眼、自己的耳、還是自己的心?”

女精靈歪了歪頭,不知道該說什麽。夏末的林間陡然間安靜下來,沒有人能回答他……

綿延數裏的軍營寂靜一片,隻有海浪拍打礁石的規律聲音,一波一波傳入耳中。麵孔白淨的少年坐在營中最黑暗地角落。把玩著手裏短笛,低垂的眼皮擋住了他的眸光。

“哥,你在哪裏啊?”有人在低聲叫著,不時響起的簌簌之聲說明他正在帳中胡**索。

清秀少年苦笑一聲,輕聲應道:“棲燎,我在這裏。”

“哥,你幹嘛總躲在黑漆漆的地方。時不時還長噓短歎?”那人直接撲了過來,滾入少年懷中,忽閃著眼問道,“你是在擔心戰局發展嗎?”

少年笑了笑,並不回答,隻是摸著棲燎的頭,柔聲道:“怎麽樣,第一次上戰場,你怕不怕?”

“我,我當然不怕!”雖然話說得很豪氣。但年僅十二歲的馭獸少族長情不自禁地縮身動作,還是暴了他心中的膽怯。

“我們的任務隻是在後方馭使海中水獸,並非正麵迎敵。隻要你待在營中別亂跑,就不會有問題。”

小族長點了點頭,心中稍安。想了想,他低聲道:“原來西大陸也有強力的異術者,前幾天那個妖裏妖氣的家夥真厲害啊,連風使大人都被逼退了。如果不是那個不男不女的異術者插手,我們現在說不定都打下索斯港了!”

“棲燎,我早就跟你說過。千萬不能小看對手。”清秀少年淡淡說道,“索斯港沒那麽好對付,而且這隻是騷擾戰,小打小鬧而已,真正的大戰還未開始呢。到全麵開戰時。你會見到更多更厲害的敵人……”

“哥!”棲燎似想到什麽。急急插嘴,“我今天聽營裏有人說。土使大人被格魯國一個什麽伯爵小姐給殺了!”

“噓!”少年一把捂住弟弟的嘴,壓低聲音道,“這話可不能在別人麵前說,風使大人最近以動搖軍心為由砍了幾十個人了!”

“唔唔……”棲燎好不容易才透了口氣,極小聲極小聲的問道,“那……這傳聞是真地嗎?”

少年垂下胳膊,悵然點頭。棲燎驀然瞪圓了眼,麵上出驚紅常的神情那是土使大人啊,東大陸殺名赫赫、強橫凶殘、近乎半神的土使大人啊!竟然被一個小姑娘給殺了?

見弟弟驚嚇得說不出話來,少年麵色越發苦澀。悍勇無比的殺掉土使,讓風使大人都難以置信以至失態,那個人就是她啊……

比起偷偷摸摸傳播小道消息的士兵和異術者們,風使手頭的情報要詳實許多、真實許多。

當日格魯王宮外的驚天一戰,雖然因發生在高空而少有人看清,但那般劇烈璀璨的光芒,地動山搖的爆炸,令整個國都的人都不同程度地“見證”了那一夜的激烈戰鬥。

瞞是瞞不住的,何況格魯國壓根就不想隱瞞。殺掉圓素使這種震撼無比的消息,一旦傳揚開去,該是多麽的振奮軍心,又能沉重地打擊敵方地信心!所以不出幾日,風使案頭上便堆滿了東大陸密探發來的緊急報告。

多方麵地情報匯集起來,不僅確認了土使的死亡,還指出了一個令人萬萬想不到的消息當夜的戰鬥,那位亞姆小姐使用了降靈族的飛行之翼!還擁有馭使魂體之能!她應該是東大陸已然滅門的降靈族的成員!

降靈族的餘孽?安基島的賽菲爾亞姆是降靈族的異術者?這怎麽可能!

風使在驚詫莫名之下,不由得想起當年圍殺降靈家族之時,那個雙翼翩然、於空中傲然而立地小丫頭。

不知怎的,一聽說那見過數麵的亞姆小姐竟和降靈族有關,他便覺得下身隱隱生痛當年那小丫頭的陰險一腳,他到今日還記憶猶新!

隻是,按照年齡推算,亞姆小姐和當年降靈族的小丫頭完全不符。她和那小丫頭的樣貌也全然不同。可風使又不敢就此推斷兩人毫無關係,畢竟能殺掉土使地降靈族人,除了擁有頂級靈基的降靈少族長,還能有其他什麽人呢?

更何況,若她不是當年那個小丫頭,為什麽她要在隱忍多年後。冒著暴身份的危險殺掉土使?當年給予小丫頭致命一擊的,正是潛伏土中的狂客。

莫非是借他人身軀還魂複生?降靈族可是操控魂體的高手……風使這般想著,竟然打了個寒戰。

他見過亞姆小姐多次,無論在堪薩島上,還是梵固院中,那嬌弱天真的少女都未引起他的注意。直到水使認出她就是他一直在尋找地“莉莉”,風使才首度正視起那個長相可愛的伯爵小姐。

他知道水使對待心愛玩物的態度和手段,所以他此時才會這般震驚。隱隱還帶著一股心悸要有怎樣的勇氣、怎樣的隱忍、怎樣的狠絕,才能在麵對危險和侮辱時,藏起自己真正的實力,不動聲色地扮演那個弱者!他甚至無法想象,當水使盡情玩弄、淩辱最愛的玩具時,那位委曲求全的伯爵小姐是如何咬牙忍耐下來的!要知道她現在還不到十六歲!

她可真是個狠角!風使想著後來發生的種種:白令隘口∞人王國ˉ達加帝國、對格魯皇儲的沿途刺殺……都是她,都是她從中阻擾。壞了主上的大計!而現在,她竟然又殺掉了土使!

自主上閉關後便全麵接管東大陸異術者勢力的風使,此刻也不得不歎了口氣。

這次突襲倫伊島,企圖打破自由聯盟海上防線的計劃,在聯盟海軍按兵不動的情況下徹底破產。攻擊索斯港海軍地行動雖然折損了對方部分戰船,但在利亞蘭加入戰局後失去優勢,素來謹慎的風使便勸服海軍將領全線後撤,到海中一處島上基地駐紮,伺機再攻。

四大圓素使裏,火使婀炎不適於海上作戰。目前留在東大陸西海岸主持練兵、加固防禦。最該來此的水使卻是生平第一次重傷難行,正在東大陸休養治傷。風使有心問他怎麽會弄出那麽可怕的傷處,但那家夥陰沉沉的模樣一看就像要殺人泄憤般,風使不敢多問,隻能留他養傷。

這一次隨軍行動,高端力量來了兩位圓素使,本以為用來騷擾試探綽綽有餘,沒想到最適合潛入敵方偷襲暗殺的土使,竟然在第一次麵後便落個身死下場,風使想到這裏。不禁暗暗皺眉,心中默念若是主上能早日出關,那就好了!

廣闊的大海碧藍一片,一艘大船揚帆遠去,在海麵上留下一道長長的白色水痕。約瑟騎在馬上手搭涼棚。眺望漸漸消失在海上的船帆。暗暗歎了口氣戀童癖啊戀童癖,你可得給我完完整整的回來啊!

雖然不知道賽菲爾那臭丫頭有什麽方法能無聲無息地潛入東大陸。但約瑟還是老老實實按照她的吩咐準備好載滿輜重的大船。誰料臨行前,蘇迪來找他索要調令,要去“魔女小隊”裏當副隊長。

那批精挑細選出來的死士已經被賽菲爾挑選完畢,隻剩了兩百多人,一同隨她遠赴東大陸。除此之外,安妮和蘭蘭也一路隨行。這就罷了,為什麽蘇迪也非得跟了去?更鬱悶的是,為什麽自己就稀裏糊塗地答應他了呢?

那是孤軍深入東大陸啊!他們將麵對地危險重重的敵人後方,和數不清地高強異術者!約瑟越想越擔心,心中暗罵自己他應該攔下蘇迪的!而不是放任他遠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