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月如鉤,這個秋夜有點涼。

北城門前,守夜的幾十名士兵搓著手湊在一處,一邊咒罵陡然降溫的天氣,一邊小聲交換著各人聽來的小道消息。

“這麽說,昨天天狼軍又死了一萬多?”有人壓低聲音問道,語氣裏充滿恐懼,“這是胡扯吧?大家不是都說,對方隻有幾百人麽?”

“我聽說啊,這個不是敵人幹的。那一萬多人至少有一半是死在火使大人手裏的,把圓帥大人都氣得吐了血!”

“可,南邊過來的兄弟們也損失了兩萬多人啊!”先前那人繼續他的畏縮,“對方難道是三頭六臂,一口氣能殺掉這麽多人?”

“哎,他們是死亡加失蹤加重傷,一共兩萬多!”

“失蹤?你以為掉入地縫的人還能活著?”另一人冷笑道,“慘敗就是慘敗,南邊五萬人加上天狼軍兩萬,殺不掉幾百人,結果還讓人跑了!要不是幽血軍及時趕到,那個領頭的小伯爵就成功突圍了!”

“對了,說到這個,據說那小伯爵被幽血軍喀嚓了?”

“這個……我可不清楚……”冷笑的男人此刻也猶豫起來,“幽血軍副首領大人信誓旦旦保證,那位小伯爵一定死了。但火使大人好像不太高興,說是沒有看到屍體就不能確定。”

“那小伯爵真是太可怕了,殺了那麽多人呢……”那個畏縮的士兵又縮了縮脖子,“死了就好,死了就好……”

“咦?”麵對城外的一個小兵猛然站了起來,“那邊有人?”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士兵們立刻發現,明明空無一人的城外大道上,忽然出現了一個人影,那是一道纖細而蹣跚的身影。

守城的士兵驚訝的站了起來。握緊了手中武器。這都半夜了,怎麽還有人從北邊過來?

一眨眼,那道模糊的身影就到了近前,速度快得不可思議。那是……那是什麽人?士兵們睜大了眼,一股無法抵抗地恐懼感突然湧上心頭。

淡淡月光中,來人的容顏漸漸清晰。但看清了那張臉、那副模樣。士兵們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這是個怪物般的女子!

一身明顯不合體的寬大白袍籠罩著嬌小的身軀,一頭長長的赤色頭發隨風飄**,說不出地凶邪詭異。猙獰的臉上遍布血紅的橫紋,透出一種野獸般的危險氣息。她的眼睛裏同樣是濃重的血色,紅得那麽可怕!

這不再是人類的眼睛因為人類無法擁有這般瘋狂又絕望的眼神!

惡魔,這是惡魔,赤發血瞳地惡魔!

城門處的士兵牙齒都開始打架。來人那可怕的眼神和衝天的殺氣,已經奪去了他們的全副心神。無比的威壓直直刺入心底,士兵們幾乎連手裏的武器都把握不住。心誌稍弱地人,已經被震撼得手軟腳酥、癱倒在地。

“死!”不似人聲的尖利慘嘶劃破天際,數道豔紅顏色“蓬”的漾起,激射入漆黑夜幕。神色木然的赤發少女踩著滿地的血浪肉醬,搖搖晃晃走入城門,城外再也沒有一具完整的活物身體。

慢慢走著。一步一步,眼瞳為血的深紅,越來越深。而身周的世界,卻依然一派死寂,靜得可怕。

“我叫蘇迪伊特納,我已成年了。”陡然間,略帶無奈的清亮聲音幽幽響起,在空落落的腦中反複回**

這是誰?是誰地聲音在腦中縈繞?

“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我答應過會保護你……我從不食言……”

“當初的承諾,我依然會遵守。你不用擔心。”

“賽菲爾,你信任我嗎?”

“以後,我會更加小心,我保證……”

“我說過,我會保護你,這是承諾。那些家夥們沒有得逞!我成功了,不是嗎?”

一句一句,或輕柔或低沉的話語自心間流淌開去,一雙柔暖關切的碧玉眼眸靜靜看著她,瞳中分明漾著一絲令人心碎的美。

“不。不!”赤樊子陡然昂頭,拚命的狂喊起來。不要再重複那些聲音,不要再出現那張麵容了!

但事與願違的,記憶中的一幕幕往事全部化為永恒不變的畫麵,在她腦中次第浮現

“大哥哥。”

麵對狡猾女孩地故意使壞。綠眸少年隻能無奈苦笑:“賽菲爾。我說過,不要在我麵前用這個詞。”

“蘇迪哥哥。”

換湯不換藥的稱呼。綠眸少年無語的翻了個白眼,臉上帶著無奈而寵溺的笑。

“蘇迪。”

目光一閃,綠眸中耀出亮晶晶的光芒:“你終於不用那種稱呼了,我真高興。”

為什麽畫麵越來越多,為什麽心越來越冷?

蘇迪他死了不是嗎?可為什麽,我竟然覺不出痛來?

腦中越發昏沉,被血色籠罩地少女隻是一遍一遍在心中嘀咕著:不哭,我說過不哭地,我發過誓……

機械的挪動腳步,麵容淡漠冰冷,然而無可抑製地,腦中有個聲音在低語

那個守諾保護了她數年、默默關注了她數年的半矮人,已經死了!

那個從海船桅杆上輕盈躍下的綠眸少年、那個在舞池裏緊擁她翩然起舞的索斯少主、那個贏得她全心信任、值得她托付秘密的蘇迪,已經不在了!

從此以後,在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能讓她嘻嘻笑著,惡作劇般揚聲叫出“大哥哥”了!

“啊!”淒厲的慘叫回**在夜空,幾乎要刺破這靜默得可怕的黑夜。終於,撕心裂肺的痛猛烈襲來,兩滴冰涼的**悄然滑落。濺落在印著兩行血紅腳印的大道上,淚珠同樣殷紅如血。

“蘇迪……”她低低喚著這個名字,腦中隻有一個念頭我要將那些害死你的家夥全部殺光,一個不留!

城中早已驚動,幾支距離最近的小隊已經趕到。然而麵對這赤發血瞳的女子,望著她嘶聲叫喊地模樣。每個人都有種莫名的慌亂與懼怕。

“死!”齒間迸出無窮殺意,簾隻見血花四濺、斷肢橫飛!仿若當年凜縱橫殺戮時的決然與絕望,賽菲爾此刻,正是當年的殺神重現!

不,是比那時更加瘋狂、更加放肆!

她性情中那種早就存在的極端與狠厲,不僅是對他人,更是對自己!

那股自蘇迪死去後就壓抑在心底的毀滅,不止要毀滅敵人。更是在毀滅她自己!

從那一刻,笑顏永久停滯,綠眸失去光彩,一切理智成灰!她成了任由情感操控地木偶,隻能麻木的遵從心中最真實的殺戮!死亡!毀滅!

那恨不得將自己撕碎的悔恨與絕望啊!她無法舒解,隻能發泄!

天空中忽然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炸雷,一股濃黑的氣息自賽菲爾身周奔湧而出。月色下。陰風陣陣,無數青色鬼火在空中盤旋,漸漸凝結為似真若虛的怨魂形象,在陣陣淒厲嚎叫中交錯變化。

血瞳裏發散出冷幽幽的光芒,帶給包圍而來地士兵們心膽俱裂的感覺。賽菲爾嘴角微微扯開,右手一指,被她聚集於此的無數魂體鋪天蓋地撲了出去!

幾乎與此同時,東北工廠區裏陡然燃起熊熊烈火,而著火之處無一不是重兵防衛的禁火庫房。在一座堆滿火藥的倉庫裏點火會是什麽後果?地動山搖的劇烈爆炸就是答案!當日抓走北鬥城主的目標,不就是要問出那些最易破壞地地點麽?

連慘叫都無法發出一聲。無數沉睡中的工匠就此灰飛煙滅,同那些連敵人都未察覺的守衛士兵一起。

在連續不斷的爆炸聲中,北鬥城四分之一的區域徹底化為一片火海。數不清的新生魂體在空中渾渾噩噩的飄**,仿佛聽到召喚一般朝著城中主道聚攏而去。

“那即將踏上死亡之途的生靈啊,那徘徊在生死邊界的幽魂啊,那強大無比、帶著惡魔印記的死亡之力啊!請借給我力量!毀天滅地地力量!”念起禁忌般的咒語,賽菲爾的麵前爆成一團又一團的血霧與肉末!麻木的一路行來,她不知道殺掉了多少士兵。死去的人越多,她能禦使的魂體力量便越強大。被仇恨占據心靈的赤發少女,快速的。卻是機械的,收割著城中生命。

“原來你還沒死!”一聲尖利嗓音從前方傳來,賽菲爾停住腳步抬起眼來。

“婀炎,你今天也要死。”她靜靜說道,毫無表情。

“哼。賽菲爾亞姆小姐。你白天已經耗盡靈力、身負重傷吧?這會兒還敢在我麵前逞能?”

耗盡靈力、身負重傷?多謝妖狐地那顆藥丸吧……賽菲爾在心中默默回答。

在手足麻痹、身軀綿軟許久後,她終於恢複了行動力。那顆藥丸不僅壓製了身上傷處。還能暫時大幅提升靈力果然如蘭蘭所說,是刺激極大,不能隨意使用的“好東西”!

神思恍惚中,她回到蘭蘭消失的地方,撿起了那個裝滿藥丸的小瓶。然後,她吞掉了瓶中所有的藥!

“既然你自己來送死!”火使飛快地躍到她身前,“那我就讓你得逞所願!”

“轟隆隆……”又是幾聲沉悶地雷鳴從天邊傳來,夜風更急更冷。

“我不是被上天眷顧的幸運兒,而你,顯然也不是。”賽菲爾突然一手指天,揚起頭狂笑起來,“你看,下雨了,竟然下雨了!哈哈!”

果然,漆黑夜空中,冰涼地雨絲慢慢落了下來,越來越大、越來越密。火使驀地悚然而驚現在是夜裏,並非她實力最強的時刻,又偏偏天降大雨,這對禦使火圓素的她來說很是不利!

一個不高也不矮的身影自賽菲爾身後悄然浮現。化為人形的炎樺站在冰冷的雨絲中,擁有和他的主人一模一樣的紅發紅眸。隻是,那頭亂飛的長發比平素的紅發豔麗千萬倍,棧看去幾乎要滴下血來!而那晶亮暴戾的血瞳,紅得幾乎看不到瞳仁的顏色,整一個擇人而噬的野獸!

“我要殺你。”炎樺伸出舌頭,舔了舔下唇,將凶戾非常的眼神投射到火使身上:“一招!隻用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