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大陸,斯丹城以東,威爾森港。

這是個悶悶的陰天,厚重的雲層從一大早就將陽光遮擋得嚴嚴實實。明明是夏末,空氣中竟然透出一股冷冽,呼呼的海風吹得人皮膚生痛。

“這鬼地方真是奇怪!”倚在哨所門口的年輕哨兵搓搓手,抬頭望望陰沉的天,哼哼著抱怨道,“大夏天的,怎麽會冷成這樣?唉,還是我們家的天氣舒服啊!”什麽時候能回家呢?他又望了一眼陰沉的天,眸光暗了下來。

“秋天啦,是秋天啦!”睡了個美美的午覺,小隊長懶洋洋的從哨所踱出來,伸手給部下頭上來了一記:“這是海邊,風大自然就冷,你以為是在北鬥城那種一絲風都沒有的幹熱地方呢?”

“北鬥城”三個字入耳,小兵竟然渾身哆嗦了一下,麵色唰的全白了。小隊長也意識到出言不妥,抽了抽嘴角,板著臉背過身去。

“快要一年了。”小兵慢慢緩和了臉色,眨巴著眼蹲下,低聲嘀咕了一句。

那個噩夢般的夜晚,距離現在快要一年了;他的長官與戰友,死個精光的軍中兄弟們,已經離去將近一年了。那晚,也是這般冷,帶著腥味的風呼呼吹著,耳邊響徹著喊殺與慘叫……

“啊!”一聲慘叫陡然響起,打破了海邊的沉寂,也將陷入血腥回憶的小兵徹底驚醒。就在他的麵前,小隊長地脖子上突然多出一枝利箭,鮮血止不住的噴了出來。他朝著嚇呆的小兵胡亂揮著雙手。眼睛瞪得老大老大,撲騰了數秒終於瞪著死魚般的雙眼頹然倒下了

“隊長!”小兵撕心裂肺般的叫嚎回**在哨所上空,然後遠遠傳了開去“敵襲!敵襲!”

幾乎在同一時刻,數不清地白色羽箭密密麻麻呼嘯而來,閃著寒光地利箭紮向他、撲向哨所、更多的則是朝著營地鋪天蓋地般激射而去。

隻是一個瞬息。血腥味道便彌散開來。被密集地羽箭紮成刺蝟。小兵重重倒在地上,身體漸漸冰冷。耳邊隻有愈來愈響的喊殺聲與愈來愈淒厲地慘叫聲……

多像故鄉的那個夜晚啊,陰冷殘酷。充滿血腥味,他在最後這般想著。可是,這一次,為什麽我死在異鄉?他瞪著再也無法望見光明的雙眼,死死凝視著陰沉的天空。仿佛在向冥冥中的命運主宰發問:我什麽時候才能回家呢?

回答他地,隻有腥味越法重的海風,在強勁的吹拂中不停的嗚咽與歎息……裏處,珈克拉丘陵以南,宏宇城外。

“殿下!皇儲殿下!”急切的呼喊聲從騎士隊伍後方傳來,默默騎馬趕路的兩人同時撥馬回頭,喝問道:“什麽事?”

話語出口,兩人同時一愣。扭頭瞪了一眼對方。都從鼻子裏擠出一個字:“哼!”

“兩位殿下……”雪莉騎馬趕來,擦擦額頭的汗珠。沉聲道,“按照參謀處的安排,誘餌馬上放出,如果敵方上鉤,午後便可開始攻擊。兩位不要同時前行,以免引起敵人疑心。”

“喔……”一見到雪莉,約瑟頓時矮下去半截,老老實實應了,便再也不敢吭聲。加德得意的瞥了他幾眼,揮了揮手中馬鞭:“那我先去了!”

“殿下小心。”雪莉想了想,還是不放心,低低囑咐道:“殿下切記,不可戀戰……”

“記得記得!我隻需引兵入林,其他事情就由布優格那幫鄉兵解決啦!”加德不耐煩地撥轉馬頭,“嗦嗦地,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啊?”

雪莉抿嘴一笑,也不多解釋。這性子陰沉的聖達加皇儲,最喜跟約瑟作對,一見麵就鬥氣,現在倒是越來越顯得孩子氣了。

“唉,本來說好我當誘餌地。”約瑟在一邊唉聲歎氣,“這下他又會得瑟好幾天了!”

雪莉將臉一板,低喝道:“你還好意思說?是你自己拿軍務當兒戲!竟然用誘敵任務去當賭注!你這樣的將領,誰敢放心讓你去當誘餌?”

約瑟麵上一紅,恨不能將頭低到肚皮上去。他本是一番好意,想幫傑倫特擺平幾個桀驁的聖達加軍官,便與他們們同吃同玩拉交情,哪知道被加德陰了一把,連任務都輸了去。

“不要總想著耍些小手段就能贏得人心!你也吃過不少虧了,怎麽還不長進些!”雪莉一張口就罵得約瑟抬不起頭,“身為皇儲,行事要堂堂正正,顯出你該有的氣度胸襟!這樣才能讓人尊重,讓人打心底裏服貼!你看看你現在,流氓無賴的習氣總是改不掉,怎麽能讓人心服口服?”

她見約瑟麵紅耳赤,口氣越發尖酸,直將他罵得出了一身冷汗,才撥轉馬頭回歸後軍。約瑟透了口氣,繃緊的身軀總算放鬆下來。摸了摸腦袋,他心中細細再品,覺得雪莉說得都有道理,隻是自己以前輕浮慣了,要想徹底改過來並非易事,真得她時時刻刻監督責罵才行。

他雖然是出身王室,卻常廝混市井軍營,又因兄長早亡,父母加倍溺愛,臣下刻意巴結,令他驕縱放任,漸漸養成好色無賴、自大自私的性情。以前有蘇迪在他身邊,時不時以武力教訓他,才令他不至於犯下大錯。如今換了一位更加嚴厲刻薄、也更聰慧敏銳的女子,於他來說,卻是一件大大的好事。他正呆呆恍神,前方加德領著一隊黑甲騎兵已經展開襲擊。待引得城內的東大陸守軍出擊,他便會“逃入”珈克拉丘陵,由最善山地交戰的布優格綁帶鄉兵來解決對手。

自東大陸攻占南部以來。西大陸各國同仇敵愾,一衷外。又因金橘堡戰役贏得喘息之機,集結了多國精兵統一行動,連矮人與獸人都有援兵加入。那自遙遠北疆而來地布優格士兵,隻不過是其中小小的一支罷了。想到這裏。加德胸中熱血湧動。自信滿滿己方團結一心,又得南北相助。還有什麽敵人能擋其鋒芒!

在他身後,幹瘦的黑衣男子立於馬背。目中迸出冰寒之光,一轉眼,卻又化為隱約的熱切來了,來了!他能感覺到,西大陸這頭沉睡的獅子已被遠來地惡狼驚醒。正在出那雪亮地尖牙與猙獰的利爪!駐地。

“陛下!”一名滿頭大汗地軍官被擋在營地之外,好說歹說就是不得通行。一怒之下,軍官企圖靠拳腳硬闖進去,卻被匆匆趕來的異術者牢牢禁錮。

“放開,快放開,我要麵見陛下!”軍官掙得禮服都亂了,直急得滿麵通紅。“陛下。陛下,緊急軍情啊。陛下!”“什麽軍情?”長袍男子慢騰騰地踱步過來,一雙銀色眼眸盈著流光,詭異而美麗。軍官心中一緊,趕緊低頭行禮:“會長大人!西大陸聯軍全線反攻,自由聯盟的海軍也突然對我方發動襲擊。目前我方前線告急,需速速派兵增援。”

“那就派吧。”陰柔男子不耐煩的揮揮手,“這些事情,你們軍部既然有了決議,還來打擾陛下做什麽!”

“可……”軍官遲疑片刻,低聲道,“調兵令上若是沒有陛下的印章,哪個軍團的將領敢領兵出營?”現在僅斯丹城內就駐兵四十萬,可沒有圓穹皇帝地命令,哪個軍團有膽子出擊?

一想到這裏,軍官便滿肚子火氣。這一次能從南部水路偷入西大陸,又閃電般一舉攻占多個城邦,對東大陸來說是多麽難得的勝利,又是多麽千載難逢的契機!可如今,幾十萬軍隊就這麽無所事事的待著,讓西大陸緩過勁,集結了數國精兵猛攻過來,己方卻白白丟了主動權!

雙眼微微一眯,陰柔男子從懷裏摸出一方玉石小印:“印章?是這個嗎?”

軍官一眼望去,心中頓時駭然之極,撲通一聲便跪倒在地:“大,大人……”

“陛下身體不適,近日由我掌印。”晦月淡淡掃過,眸中銀光流溢,無形威壓迫得人幾乎無法呼吸,“走吧,隨我去軍部。”

水使一去不返,圓穹卻是變本加厲,從早到晚隻知**樂。陰柔男子暗自歎息,如今皇帝陛下是連營帳都不能出了,眼下難關隻能由他一人扛過,隻希望……

他驀然駐足,朝南凝望,眸中銀光閃閃,偶有利芒耀起,懾人無比。他看得那樣認真,那樣專注,仿佛目光已穿透萬水千山,直到遙遠大陸的那一處。

靜默良久,他緩緩低頭,風華絕代的麵容上,竟也出一絲淡淡的悵然。

寬大的青色長袍在風中微微飄動,放係帽後,令人驚歎的美麗容顏展現出來,嚇壞了碼頭上地商人與小工這樣美而陰柔地男子,怎麽看都不像正常人!

晦月慢悠悠踏了幾步,突然揚聲道:“你們兩個一路跟著我,從西大陸到南大陸,躲得很有技巧,也極有耐心。不過我現在到了目的地,你們也該出來了吧?”

“嘻……”一聲淡淡笑聲滑過,兩道人影從空****地街道中冒了出來。如此突兀的憑空出現,真不知他們先前躲在什麽地方。

一道人影現身便散,朦朦朧朧消失在空氣裏。另一位白發少女披著厚鬥篷,抬頭一見晦月便微微戰栗了一下,僵了片刻才咬著牙站直了身子。

“賽菲爾亞姆!”晦月扭過頭,聲音裏帶著不加掩飾的讚賞,“和你的母親一樣,你是個優異的術者。不過,說實在的,你可比你的母親更強些,她的性子太急,眼裏根本容不得沙,更不懂如何利用別人的力量。而你呢,從北到南,乃至整個西大陸,都在你的影響之下。我得承認,你非常出色。”

少女垂下眼,冷笑道:“我在想,你說這些廢話的目的是什麽……”

“我還是有點遺憾,你當真不願做我的屬下嗎?”

“我也有點遺憾,你當真不願棄了圓穹,自己當皇帝嗎?”

刹那間,死一般的沉默,四周驟然冷了起來。空氣仿佛凝結冰雪,令人呼吸都生出絲絲縷縷的白氣。即使是最遲鈍的異術者,也能感覺到彌漫在空氣裏的冰冷殺氣,那樣濃重,那樣凶戾。

少女艱難的咽了口唾沫,拚力克製住顫抖的小腿,死撐著身體抬起眼,輕笑道:“殺了他很簡單,要不殺也行,反正他已經當不得皇帝了……”

一句話便將晦月先前裝出的勸降姿態與溫和嘴臉盡數撕碎!下一個瞬間,暴怒的氣息在少女身周炸了開來!有若實質的殺氣挾著無上威勢霹靂劇爆,頃刻間漫天星屑繽紛飛揚!

擦汗抹淚握拳加油,順帶等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