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鍾烈,是一名超市保安。父親給我取這個名字的時候,原意是想讓我去幹他年輕時沒能幹的事情,參軍成為一名軍人而且到死都是一名忠烈戰士,可是我卻讓他失望了,沒能到死都是一名忠烈戰士。

在南蘇丹營救人質的過程中誤殺了排長之後,我便再也沒能拿起槍,我知道部隊為了培養我這樣的狙擊手耗費了不少心血,也知道誤殺排長事件上經分析後並不存在技術性的失誤,可是每當我再次拿起槍的時候,排長那張放大的笑臉和他身體上永遠無法幹涸的血窟窿卻總是在眼前浮現,別提狙擊槍了,現如今我就連聽見槍這個字眼都渾身戰栗。

我總是在想,如果事件的前幾天我沒有大意被毒蛇咬到,又或許在營救任務當中我沒有忽視身體的不適感堅持參與,那麽排長是不是就能安然地回到基地,而我們此刻或許還在非洲的某個角落一起並肩作戰,就算我們一起戰死,也能掛上一個英雄的稱號。

這樣的想法一旦有了開端就再也無法踩下刹車,因為我的行為反常,維和部隊以生病為由將我調離回國。關禁閉冷靜、心理輔導、藥物治療、貼身觀察……該做的一係列事情都做了,最後在‘獵鷹’指導員失望的眼神中,我被軍醫確診為嚴重的PTSD和抑鬱,而害怕拿槍和失眠噩夢便是我患病最為直接的反應。

不顧及部隊的善意挽留,發狂的我隻想要火速逃離讓我難以呼吸的地方。在拿到了非正常退伍的通知書後,我逃也似的回到了老家,渾渾噩噩地拖拉了一年,選擇再次忽視父母眼中的關切與擔憂,獨自一人來到崇左市,找了一份超市保安的工作度日,選擇隱匿在偌大的人海之中,試圖用世俗的喧囂與嘈雜來麻痹我自己忘卻舊事。

表麵上看起來效果還不錯,可每每隻有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當別人都在熟睡做著美夢、而我卻異常清醒的時候,我才不得已必須要麵對現實:逃避

,除了堆積傷口之外並無其他用處。可是眼下,除了逃避,我早已別無他法!

原本用逃避換來的短暫平靜沒那麽容易消散,可天有不測風雲、事有湊巧,我怎麽也沒想到,前一天下午下班回個家,也能讓我碰見一樁離奇的死亡事件:一個迎麵走向我的時髦女子本來好端端地打著電話,可是走著走著突然間電話爆炸,當即死在了我的麵前。

人的頭骨很硬,電話造成的普通小規模爆炸並不能將其給炸成碎片,可是腦袋上的血肉就不是那麽回事了。現在閉上雙眼仍能回憶起昨天所見到的場景,突然間倒地的女子右邊腦袋被炸得血肉模糊,有些迸發出來的碎肉末甚至還有些瞬間被燒焦烤糊的痕跡,雖然僅憑肉眼觀察便能得出當場死亡的結論,但是不得不提的是,那女子完好無損的左邊臉頰卻彰顯了其生前的魅力。

或許是自己長時間盯著麵前的屍體發呆引發了周圍人的注意,又或許是我在聞到血腥味的當下忘卻了,自己認為稀鬆平常的畫麵對於生活在國內的人來說,有多麽地難以接受。以至於當警察聞訊趕至現場之時,我早已被周圍圍觀的人群當作殺人凶手一樣防著,第一次見識到人民群眾如此團結一致地結合眾人之力打擊罪惡,不知道是該感到悲哀還是欣慰,畢竟被他們打擊的那個人,是我!

根據現場群眾的強烈要求和一麵倒的猜測指認,警察很自然地將我帶回刑偵大隊內問話,對於一個在超市上班的保安來講,我在見到事發時場景的反應的確太過異常,而且根據警察的判斷,那名被電話爆炸給炸死的美貌女子,應當是被謀殺的對象。

我不知道警察是如何判斷這件事情的,我也不想知道,反正在案發地的周圍布滿了監控,那些被攝錄下的畫麵可以很好地證實我的無辜,我壓根兒就不認識那個女人,不管她生前長得有多漂亮,現在在我腦海中最深的畫麵,不過是她那半個被炸得血肉

模糊的腦袋。

放下手中的水杯,我環視著被街燈照得模糊的房間,加上廚房廁所總共不及二十平米。聽見樓下的巷道內傳來老鼠流竄撞擊垃圾的清脆乒呤乓啷聲,我仰頭苦笑,原來半夜才入睡並且已經做完一個噩夢之後,還不到淩晨四點,可是我的頭腦卻清醒得再也無法入睡。

和衣坐在床邊,靜靜地等待著隔壁的祥子回來時發出的腳步聲,細數時間的蠕動。

我所租住的地方是崇左市老城的一所舊房子後巷,裏麵居住的人大都是租戶而且龍蛇混雜,或許是因為常年呆在特種部隊裏養成了習慣,搬來這裏僅僅幾個月的時間,我早已將周圍的人的底細給摸了個清楚,比如隔壁的祥子,雖然我們從未開口說過話,但是我卻知道他是在哪一家燒烤店裏打工,而且每天晚上幾乎都是在四點以前歸來。

不一會兒,祥子厚重的腳步聲便從樓道內傳來,聽他步履急促且略帶些重重的呼吸聲,應該是手裏提了不少的東西,隻是不知道那些東西是燒烤店的老板大方給的,還是祥子自己‘整理’的。

“嗬……,祥子已經回來了,那麽樓上的遊大姐應該快要出門掃大街了吧!等遊大姐出門後,我也該出去漫遊了……”

黑暗中,我習慣性地自言自語著,就像是在對著另一個自己說話,這是半年以來我養成的一個習慣,因為我怕我再不多說一點兒話很有可能會喪失了這個功能,變成一個啞巴。可是我的這個習慣卻遭到了劉醫生的強烈反對,我知道他在擔心什麽,不就是害怕我的病情加重人格分裂麽,可我真沒覺得這有什麽。

遊大姐出門的聲音依時響起,幹脆果斷,每天早上均是如此,可能是怕遲一點會被她的主管罵。我也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著,換了那雙已經被我穿得快要破底的運動鞋,每天堅持快速跑二十公裏是我現在唯一堅持下來的習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