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對屍體的解剖足足經曆了兩個小時,直到他把屍體的全身關節以及五髒六腑都檢查了個遍,才開始張口描述起他對死者的死因判斷:

“死者內髒淤血,心血不凝,加床也發紺,這些跡象代表他是窒息死亡,而不是跳鍋爐摔死,如果不是摔死,自己一個人能把自己弄到窒息而死的方法就隻有溺水了,然而在發現屍體的鍋爐裏沒有水,死者不可能在幹燥的鍋爐裏溺死,那麽隻有可能是機械性窒息死亡,如果是機械性窒息死亡,那肯定就得有第二個人對死者呼吸器官進行施壓;有壓迫就有反抗,有反抗就有束縛,基於剛才我誤打誤撞發現死者膝關節有約束傷的線索,打開死者的雙肘、腕關節、膝關節和腳踝,這些關節皮下都有出血,這是約束傷,證明死者生前確實被人約束過,這樣就更進一步的支持了有凶手的存在。從這些證據來看死者肯定是他殺,不是自殺!”杜宇一口氣說完全部推理內容,差點背過氣去,但卻心裏卻得意滿滿,覺得自己的出色表現一定會換來江瞳的認可表揚。

然而,江瞳的反應卻出乎意料的冷淡,她抱著雙手,一臉無動於衷,直到杜宇看她半天不說話,又補了一句自己推論結束,她才漠然發問道:“這就完了?”

“完了。”

“就這些?”

“就這些。”

“好,那我問你,死者死亡時間是什麽時候?怎麽判斷屍源?作案地點是不是在工廠裏?死者臉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呃……”杜宇被問得啞口無言,瞪圓了雙眼,茫然無措地看著江瞳。

江瞳微微搖了搖頭,把杜宇從操作台上換下,開始親自上陣,對杜宇進行指導,她用手術刀切開死者的胃和小腸,胃至小腸裏包含的東西在兩人眼前展露了出來,同時,穿透雙層口罩的腐臭也席卷而來,令本來已經被熏倒麻木的嗅覺又受了次刺激。江瞳說:“首先判斷死者的死亡時間,死者胃內腐敗氣體充盈,胃部食物未完全消化,有部分容物可辨為卷曲條狀麵食,應該是方便麵,有部分容物開始進入小腸,未至十二指腸,證明死者死亡時間是末次用餐後一至兩小時內。”

江瞳說著,又轉向死者的臉部,杜宇驚訝的發現,不知什麽時候死者的麵部和頭發已經被江瞳清理幹淨,露出了一些之前被血痂糊住而無法看清的創口,江瞳用手術刀切開了死者的頭部和臉部的皮膚,繼續:“死者麵部傷痕複

雜,鼻骨斷裂,頭皮完好,但帽狀腱膜下出血,出血區域在枕部靠上的位置,說明死者生前被打了臉,同時被人用力扯過頭發,出血程度和出血區域不均,應該是反複拉扯造成;接下來細致研究臉部錯綜複雜的傷口,皮肉可見組織間橋,麵部出現有骨折現象,傷口重疊交錯,初步判斷為麵部受不規則、表麵粗糙的鈍器反複砸擊而至;另外,除鼻骨處傷存在組織收縮、腫脹之外,臉部創麵沒有生活反映,證明死者臉上毀容的傷口是在死後形成,凶手有可能是為了泄憤,或是刻意毀容拖延警方判斷屍源的時間。

屍體下頜有淤血,有點像有弧度的光滑硬物造成,口鼻腔沒有淤血,胃部容物未發生倒流。肺部**充盈,我覺得造成死亡的原因可能是溺死,這個可以抽取一下肺部組織液,給實驗室驗證一下;屍體被取出之前,是蜷縮在鍋爐底部,證明死者至少在屍僵發生之前,就已經是蜷縮狀態,工廠中沒有水源,那麽隻能是死者被殺後,被凶手運至案發現場棄屍,殺人案一般規律是:遠拋近埋,可以證明案發現場與凶手距離非常遠,並且凶手還有交通工具可以運輸屍體,雖然屍體被掉進鍋爐的孩子碰著,原始形態有所改變,但通過屍體被取出前保持的姿勢還是可以大致判斷,運輸工具存放屍體的空間有限,三廂轎車的可能性最大。”

“哦。”杜宇恍悟發聲,語氣中即有讚歎又有慚愧。

“那麽接下來就是想辦法提供依據來判斷屍源。”江瞳話鋒一轉,說,“死者係男性,身高1米68,喜歡穿著運動服飾,初步猜測,有可能是大學生,獨居而且性格孤僻。”

“對對,如果要不是大學生,獨居,性格孤僻,家裏人或親朋好友早就發現死者失蹤而報案了,至少學校也會聯係家長反應情況,同樣,也會造成家長報案。”杜宇說。

“你怎麽就知道,沒有失蹤人口特征跟這些一樣?”江瞳問。

“我聽餘關說的呀,孟秩選案件發生之前兩天,他還抱怨說他都淪落到去處理失蹤人口的案件了,當時聽他念叨過,最近失蹤的都是一些老幼婦女,沒有成年男性。”杜宇回答。

“那你怎麽判斷死者是成年人?”江瞳又問。

“呃,都讀大學了,還不算成年人啊。”杜宇窘迫加沒底氣,問,“那師父,怎麽判斷死者的年齡呢?”

話到此處,江瞳眼角微微彎起了迷之弧度,說:“杜子,你

喜歡吃燉排骨嗎?”

“啥?”杜宇滿眼迷茫。

時間已到淩晨,從解剖室清晰異常地傳來一陣頻率規則的“嗞嗞”聲。這聲音來自一口高壓鍋,此時鍋上的減壓閥正在歡愉地躁動著,從它氣孔裏每一次噴出的蒸汽裏,都有一股令不知實情的人聞了會不住咽口水的“肉香”。

可是杜宇的臉色卻極其糾結,他站在江瞳身邊,跟江瞳一起等著鍋裏死者的恥骨聯合煮好,在這期間,他滿臉委屈地扭臉去看了看江瞳,本想跟江瞳說說此刻心裏的感觸,卻發現江瞳正全神貫注的在思考著什麽。正在這時,解剖室外麵進來了一個人。

“謔,這屋裏什麽味兒啊。”來人是單軼,他在外麵,順著門縫聞到了解剖室裏“燉骨頭”的味道,但進門以後卻嗅到了參雜著屍體腐臭和“肉香”混合的奇異味道,於是說,“這大半夜的,你們在解剖室裏開小灶煮宵夜嗎?不過對著這麽一具腐臭的屍體宵夜,口味夠重啊。”

“呃……”杜宇臉都是綠的,他苦大仇深地看向單軼,還沒想好怎麽去跟他說這掃興的話題。江瞳就已經接話,說:“是啊,燉骨頭呢,你要吃嗎?”

“不用了,法醫親自下廚,指不準是什麽亂起八糟的東西呢,我可不是糊塗蛋。”單軼機智地識破了江瞳的玄機,說。

“哈,那好啊,哪天我真下廚,你可別吃。”江瞳說著,走去了高壓鍋邊,減弱了電磁爐的功率,慢慢打開鍋蓋,用止血鉗翻動鍋裏的骨頭。

“那也不能把話說死呀,我還是可以自帶材料餐具,去嚐我們江大法醫的手藝呀。”單軼嬉皮笑臉地走到江瞳跟前。

單軼總有一顆無法自已地對法醫世界探知的強烈好奇心,他見江瞳在鍋裏攪著什麽,就順眼也低頭去看,發現飄著零星浮油的“肉湯”裏有一些類似於盆骨的東西,於是問:“這是什麽呀?”

“恥骨聯合。”

“煮它幹嘛?”

“把附在骨頭上的軟組織分離幹淨,方便直接觀察恥骨聯合麵,判斷死者年齡。”

“怎麽個依據?”

“這是法醫實踐中總結出的推斷年齡的方法,精確度可以在1、2歲左右,主要是看恥骨的骨質疏密度,再結合相應算法來計算年齡。”江瞳回答,說著用止血鉗嚐試分離起了鍋裏恥骨聯合上的軟組織,很輕鬆就讓一塊肉跟它原本依附的骨頭“分道揚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