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他淡淡地說。

陸雲峰嘴裏說得雖然相當平淡,但心裏還是充滿了被背叛的恥辱和痛楚。其他的,就是令他對女人更加地了解、更加地憎惡了。瑪麗亞的離去,讓陸雲峰再一次深切地意識到,女人實在就是那種水性揚花,隻知道背叛的東西罷了!

在瑪麗亞之後,陸雲峰的生活中又陸陸續續有過幾個女人。他也看得出來,那個文雅的蘇珊是真的在愛著他的。但是,他們在同居了兩個月還不到的時候她還是離開了陸雲峰。這一次就不是因為蘇珊移情別戀了,而是他自己是真的有了無法克服的問題。當他們在同床共枕的時候,陸雲峰卻怎麽也提不起那種興趣了,他不願意再碰她那個女人的身軀了!他知道,蘇珊在努力地嚐試著讓他興奮起來,可他就是無法去配合,隻好一上床就裝出一副已經沉睡了的樣子來,以此來擺脫蘇珊地糾纏。陸雲峰不是不知道她的失望,也不止一次地聽見她在黑暗中傷心的嗚咽。他也有些難過,想給她一些安慰,可他沒有辦法,他就是無能為力。他甚至去做過幾次全身檢查,可那些醫生都很明確無誤地告訴他:“你的身體機能絕對沒有問題!”

最後那位替陸雲峰診斷的醫生在猶豫了一陣子後,就向他推薦了一位心理學博士———亨利醫生。

那個有一個老派名字的醫生卻是出人意料的年輕,樣子也很溫和、可親,這令陸雲峰很有好感,漸漸地,他有了一些訴說的意願。在陸雲峰就診了四、五次之後,他開始談到了丁修儀、陸雲羽、瑪麗亞……談到了那些他深惡痛絕的女人們。亨利始終很認真地傾聽著,然後並不下什麽定論,隻是心平氣和地說:“我不能給你任何答案,隻能幫助你認識你自己,尋找出一種最為適合你的狀態,促使你明白一些事情而已。”

通過亨利博士從容不迫地探察,陸雲峰感覺好了許多。他至少明白了一點:自己不喜歡異性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而且,這也不是他的錯!

就在陸雲峰成為了弗洛依德的受益者,可以心安理得地毫無熱情的、輕蔑地去對待女人的時候,蘇珊終於忍無可忍地離開了。這一次,陸雲峰沒有了一點不快的感覺,反而是鬆了一口氣。沒有女人的糾纏,他的生活不是更完美了嗎?

於是,陸雲峰開始了很長一段沒有女人的生活。雖然這很輕鬆,很灑脫,但有時也不免有些失落與寂寞的感覺。在那些寒風瑟瑟的夜晚,他感到自己還是需要一個溫暖的擁抱或一個可人的伴侶的。陸雲峰下意識地在尋找著,但,他的目光已經不再掃向那些妖嬈的女人了。她們,就是潘多拉的盒子,除了充滿罪惡還有什麽呢?

恰在此時,迪克就闖入了他的生活。

迪克是一個夜總會的薩克斯手,他高大英俊,有著一頭長長的金發,站在聚光燈下份外的引人注目。他的薩克斯吹得很傳神,每一首都令陸雲峰沉醉。漸漸地,他發現迪克本人更讓他著迷了。隨著接觸地增加,他和這個薩克斯手成了無所不談的朋友。

“我是個同性戀者。”迪克坦率得很。“我不喜歡女人。”

“也許,我也是的。”陸雲峰很自然地說:“女人不過是些可厭的玩意兒。”

沒有多久,他成了迪克的情人。他們住在了一起,既像朋友又是戀人。陸雲峰對其他人,尤其是女人不再有任何依戀了,他的生活中似乎隻有迪克了。

美國是個思想開放的國度,一般人對他人的私生活都采取尊重的態度。對於他與迪克這種情愛關係是沒有什麽人指指點點的,隻有老友李放偶爾對他們的出雙入對表示點異意:“你不覺得有點不正常嗎?”

盡管陸雲峰認為與迪克在一塊兒生活很不錯,但畢竟他是在較為傳統的華人家庭長大的,有時候也是有著幾許汙濁感的,亦會在心中暗問自己如此下去可對?他就更不敢讓澳洲的父親知道自己這種異類的行為了。

為此,陸雲峰還是去找了亨利。

“你這是由於對母親的極度厭憎引起的逆反心理及逆反行為,是可以理解的,你也不必有過份的負疚感。”那個亨利醫生終於一改無動於衷的風度,肯確切一點診斷了。“如果想有所改變的話,必須徹底地消除內心深處對你母親的憎恨,這得有個好女人的幫助。”

陸雲峰果然減輕了一些不潔感,但他不相信自己會忘記丁修儀帶來的恥辱感,也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好女人存在,蘇珊不是已經夠能忍耐的了麽?最後還不是一樣地走掉了?

與迪克同住了四年後,一場車禍毀了陸雲峰這樣的生活。迪克在深夜演出駕車回來時撞上了一輛迎麵開來的大卡車……他永遠地失去了他。

失去迪克令陸雲峰有種長久的、貫穿心肺的痛,可他又能怎麽辦呢?死亡,原本就是任何人都阻止不了、改變不了的事情啊!他還是隻能在痛苦中繼續無奈地生活下去。過了兩年多的時間,恰值好友李放要回中國大陸發展,陸雲峰也結束了美國的一切一起跟了過來,離開了那個傷心之地。在新的環境中,他全力投入了工作中去,把公司經營得很好。事業的成功非但沒有令他感到高興,反而更令他萬分的寂寞,更加懷念起與迪克在一起的日子。

環繞在身旁的美女隻會令他厭煩,他的興趣才不是這些膚淺虛榮的女人們。這樣的寂寞一直等到麥可的出現才被打破。麥可是他在一次服裝秀上認識的模特兒,起初他隻是覺得這俊美的男孩子像極了迪克,便下意識地喜歡和他在一起,並沒有其他的意思。但幾次接觸之後,他驚異地發現,麥可原來也是一個同性戀者,而自己對他也已經產生了那種感情!順理成章地,他們就成為了秘密的戀人。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們的地下情終於有了些泄露,開始有人對他們的關係說三道四起來,陸雲峰的對手胡剛也開始注意到這點,並有意收集“情報”了。但他並不是很在乎這些閑言碎語,誰愛說就說去吧!

可不知是哪個好事者把這件事捅到了澳洲陸謙那裏,本來陸謙就因為這個唯一的兒子遲遲不肯結婚在窩著火,聽了這種傳言就更是又急又氣了,心髒病立刻就發作起來,甚至嚴重到了下病危通知的程度。陸雲峰一下子就亂了分寸。別的人他可以不在意,但他的父親在他心目中就另當別論了。陸雲峰立即飛回澳洲,在陸謙的病床前再三保證絕無此事,並且信誓旦旦地定下了年內就結婚的期限,這才讓陸謙放下心來,病情也漸漸好轉了一些。

沒有辦法了,陸雲峰隻有和一個女人結一場婚,以此堵住那些人的口舌、安撫住父親。至於,那個女人會不會因此而受到傷害,他是完全不去管了。女人,都是些下賤的東西,受傷害也是活該!他很冷酷地想。何況,事後他會給那個女人一大筆錢,還怕那些貪婪的女人不就範。

陸雲峰最先選取的人是李放公司裏的公關小姐高娜。她的年輕性感是眾多男人共認的,娶這樣的女人不正是適合世人眼中一個商場男人該有的口味嗎?但不多久他就否定了她,這個女人庸俗而自私,處處以金錢為目的根本談不上有情意可言,他縱然是假結婚,也不願意和這種女人相處下去的。正當陸雲峰決定放棄高娜這個女人的時候,李放公司裏的另外一個人出現在他的視線中了。她就是那個平凡的———方心蕊。

她之所以引起了陸雲峰的注意,完全是一次小小地邂逅使然。

那天,陸雲峰正停下了車在路口等紅燈,剛好就瞥見了李放公司裏那個自己曾經見過幾次的方心蕊抱著一大堆文件之類的東西正在前麵走著,一副趕時間的樣子,她速度很快地就走向了斑馬線。就在他將要移開目光的時候,他就看見那個方心蕊突然把自己抱著的東西放在了地上,三步並著兩步地跑到一個老太太的身邊,扶著她過了馬路之後,她這才又回頭去抱上她自己的東西,急匆匆地走了。

這個場麵雖然隻有幾分鍾,但給了陸雲峰很深的印象。於是,他的目光掃向了方心蕊。越是觀察,他就越覺得這女孩看起來還順眼,她身上自有那麽一種文雅淳樸,既不是很引人注目卻也不醜,作他陸雲峰的太太還是勉強帶得出去的。而且,她這種傳統的形象也是父親比較容易接受的那種類型。在調查了這個方心蕊的背景以後,陸雲峰就覺得更合適了,她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女,朋友也幾乎是沒有,那就意味著她是絕對沒有誰會為她來撐腰的,將來若有了什麽糾紛也比較容易對付,起碼,不用麵對她家裏人的羅嗦。

陸雲峰就這樣決定了。開始了那種程序化地“戀愛攻勢”:鮮花、禮物、有情調的晚餐……他冷冰冰地做著這一切,進行著對方心蕊的誘捕。偶爾,陸雲峰的心裏也會生出幾分不忍來,尤其是當她單純地聽他的任何安排而沒有一點反駁時,他就感到這樣對待一個柔弱的女子是不是有些過份了?但這種婦人之仁很快就被他對女人多年的輕賤心淹沒了,他依舊不存憐憫地、無情地繼續著那個結婚計劃,直至成功。

事實證明,陸雲峰的選擇是正確的。方心蕊的確是個不讓他產生厭惡感的少有的女人,她沒有哪一點不符合好太太的傳統要求:她會布置雅致的房間、會做可口的飯菜、會善解人意地適時端來熱茶……做這一切的時候,她又是那麽不聲不響地,對什麽事情都保持著一種頑強的溫柔和容忍的確信。她的種種表現,根本就是無可指責的;偶爾,陸雲峰帶她外出應酬一下,他又發現她個人的修養是極好的,她端莊、文靜、樸實,不多話但善於聆聽,無論別人說什麽她都專注地聽著,並微笑地表示一點意見;在受到恭維時,她並沒有沾沾自喜;在應酬別人時,亦說得相當地得體又很質樸無華,毫無大多女人的矯揉造作氣。與這樣的女人呆在同一屋簷下,漸漸地,陸雲峰的感覺很是舒服,沒有一點壓力,並且能從中領略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家庭氣氛,他對方心蕊的好感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料。當陸雲峰中肯地以看待“一個人”而不是“一個女人”的眼光去衡量方心蕊的時候,他再也不能懷疑,他無可奈何選中的這個女人的確是一個柔得像水、又溫暖得像陽光一樣的好女人了。

既然陸雲峰有了這樣的想法,就可以說他的選擇是錯誤的。他最初地打算是早早地給方心蕊一筆錢,尋個理由離婚了事,這樣子雙方都是有好處的。誰料事態的發展大出他的意料,如果他麵對的是一個像高娜那樣的女人,事情倒是容易解決了。偏偏這個方心蕊不是,她對於他的種種冷落既不大發脾氣也不糾纏不清,而是逆來順受、體貼入微地照顧著他的一切。每次,陸雲峰看著她溫情脈脈的為自己做這個、做那個的,就怎麽也說不出“離婚”那兩個字來,更加是做不出將她一把推開的事情了。隻好在沉默中一日一日地拖延著,希望她最終會失去所有的耐心,自動離開的好。

事情最終還是會如他預想中的解決的,但陸雲峰一想到方心蕊那種心中明明十分苦惱卻表現得若無其事的神情,他的胃就開始隱隱作痛起來。從十三歲起,陸雲峰就有了胃潰瘍的毛病,這些日子被心蕊照顧著,已經有很久沒有再發作了。此時此刻,他一想到心蕊那柔和的目光,就覺得心頭湧起了幾許內疚之情來,胃就有些**了。

金錢的補償似乎並不是最好的策略了。那自己又該如何去做?又該怎樣跟她說呢?

想到這些,陸雲峰更加煩亂不安了。是啊,該怎樣對她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