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修儀仍在無話找話地說著那些親友的一些近況,顯然是想與兒子能單獨相處一會兒。

“那個╠╠╠表叔呢?”陸雲峰衝口而出。他並沒有譏嘲的意思,而是剛好記起了這個人。

丁修儀不禁一哆嗦,受了驚嚇似的縮了縮身了,吐不出一個字來。

“很漂亮的項鏈。”陸雲峰裝著沒有看到她的失態。打開首飾盒看了看,裏麵那條珍珠項鏈。

“希望心蕊喜歡。”她小心翼翼地說,語氣中有幾分討好的味道。

他知道她對心蕊是不滿意的,根本不須去討好她,現在的這份殷勤分明就是愛屋及烏了。陸雲峰暗暗歎了一口氣,一抬眼正好瞥見她兩鬢已灰白的發線,心裏不由得有了點不忍,他開始有些可憐她了。

“昨年……他已經去世了。”她忽然沒頭沒尾的說。

“死了?”他愕然,怎麽會?他仍然清楚地記得那個人高大健壯的樣子。

丁修儀的臉上有幾許難以掩飾的傷感,聲音卻很平淡地說:“我和他是遠房表兄妺,從小玩在一塊兒,他一向很健康的,卻沒想到走在了我前麵……唉!人啦!”

她似有無限感慨,歎著氣站了起來準備離去。

“不要太傷感了!”他以一種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道。也許,他一直想錯了,他們不見得就是****?!

這意外的話讓丁修儀怔住了。但她聽得出他沒有任何惡意,“謝謝!謝謝……”她的聲音有點發顫。

然後,丁修儀緩緩地、緩緩地走了。陸雲峰凝視著她的背影,在這夏日的陽光中,卻是那樣的孤獨與╠╠—寒冷!

看著、看著,陸雲峰心中的那塊堅冰似乎正在融化。

是啊!這澳洲的陽光真燦爛,真溫暖啦!是應該可以令某些東西融化的,也是能夠使某些全新的東西生長出來的。誰會懷疑太陽有這個力量呢?

此時此刻,陸雲峰懷著一種嶄新的情緒沐浴在陽光裏,心中暖洋洋的。驀地,他又想起了心蕊。她這一向不知道怎麽搞地變了許多,但她在本質上還是一個很有溫度的女人吧!心蕊,她正在做些什麽?又在想些什麽呢?陸雲峰突然很想知道了。

這個時候楓情苑同樣是處在宜人的初夏裏。那明媚的陽光與清新的空氣令人們都煥發出了勃勃的活力,不禁要走出戶外而流連忘返了。

但是,方心蕊卻是個例外。她已經在家中足足關了五天了。

沒有人關住她,而是她自己在關自己的禁閉。因為,她感到自己越來越混亂,越來越矛盾,越來越弄不清楚她自己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女人了,也搞不懂自己到底要的是什麽樣的生活了。她該何去何從呢?趁這幾天雲峰不在眼前,她必須用理智來認真地整理一下思想、感情了。所以,心蕊就把自己關了起來。

造成心蕊如此混亂的根源,就是那形像改造的一個月。在那三十天裏,改變的不僅僅是她的外觀,有了全新的改變更是她的內心,甚至可以說這是她受到了有生以來最強烈地心靈衝擊。因為,她遇見的是陳旋。

陳旋就是那個有名的形像設計師。她比心蕊大不了多少,不過是三十歲多一點,但她形像一流、氣質絕佳,在一舉手一投足間都散發出成熟女人的魅力。但是,就這樣一個優秀的女人卻冷得象一座冰山,工作時不僅是不苟言笑,而且是極度無情的。壓根就沒有把客戶當成是衣食父母來討好,反而像是對下屬似的呼來喝去的,毫無情麵可言。但是,不可否認她的這種方法是很有用的,隻要是經過了這個陳旋一番訓練,再平凡的女人都會光彩照人、魅力無窮起來的。所以,盡管這個陳旋的為人是出了名的“惡毒”,收費又是特別的高,找上門的人還是趨之若騖、絡繹不絕的。

第一天訓練,這個陳旋就讓心蕊下不了台來。她開始詢問起心蕊登台時的情形,還不待她講完,她就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她:“這樣是成不了氣侯的!你心裏隻想著某一個人在看著,能夠發揮出多少魅力!你必須隨時覺得全天下的人都在注視著自己,有這樣的心理你才可能耀眼。耀眼?!你懂嗎?”說罷,她示範的走了幾步,那姿勢確實是十分的耀眼。

她的語氣是那樣的冷冰冰,弄得心蕊很是不自在。但也有些自愧不如,陳旋的風度不能不讓她為之折服了。

接下來的日子,心蕊更加領教到了陳旋的獨斷專行。她必須用她指定的化妝品、必須穿她選定的衣服、必須聽她指定的音樂……一切都得是她指定!稍有鬆懈就是一通嚴厲地喝斥。更讓心蕊難以忍受的是,她竟然不準自己打電話!說是那種動不動就想煲電話粥的人她最討厭了!是最不投入工作的表現!於是那個陳旋幹脆就沒收了她的手機,弄得她根本就沒有辦法給雲峰打電話了。其實,心蕊也不是那種“煲粥”的人,她不過是想聽聽雲峰的聲音而已。可遇上這麽一個國家隊教練般的人,她也隻好把思念強壓在心底了,聽憑陳旋要求她這樣或那樣的學習、學習再學習!

心蕊一向都是好學生,這次也不例外。但她雖然可以忍受那些法西斯式的訓練,也能夠忍受陳旋地叱責,可她卻無法承受心中那份對雲峰的思念。他吃得好不好?他有沒有感冒?他知道加衣服嗎?……這些問題在她的心裏反反複複地輾轉著,沉澱為了重重的心事,終於逼得心蕊到了忍無可忍的程度了!

“我……我不行了!”在一次長時間的舞蹈訓練後,心蕊一下子就累癱在了地板上。實際上,也並不全是體力透支的原因,而是她因為一連好幾個晚上都在惦記著雲峰怎麽樣了,根本就沒有休息好過。好不容易睡了一會兒,又恍恍惚惚地做起夢來了。夢中的雲峰又蒼白又憔悴的,好像是一陣風就吹得走似的,把她心疼得不得了!驚醒過來就是渾身的冷汗,再也無法入睡了。

“我要回家去!”她堅定地說出了這個一直縈繞在心頭的決定。“我要回去!”

“起來!”陳旋沒半點同情,居然用教鞭打她,“沒出息!這樣就成了明星嗎?”

聽了這話,心蕊不禁為自己半途而廢的行為而報歉了,覺得這很有些對不起陳旋的苦心。但是,要與雲峰見麵的勝過了一切,她全心全意地,隻想守在他的身邊去!

“我本來就不想當什麽明星。”心蕊小聲咕噥著。這是實話,若不是雲峰要這樣安排,她才不會來改造什麽形像的。

“我知道,你這是為了你丈夫。”

她一下子就說中了心蕊的心事,著實很讓她驚訝了。“咦?”

“你告訴我,你最大的願望是什麽?”陳旋問:“你想成為什麽樣的人呢?”

“我———”心蕊張口結舌了。她最大的願望當然是雲峰能夠愛自己,最想成為的人當然是雲峰的愛人。可這是心蕊心中的秘密,她從來就不敢讓誰知道的。何況,這話也是實在不好意思對外人言訴的,尤其對方還是陳旋。

“你是想一輩子守著你丈夫,給他做飯、洗衣、煮咖啡,盡量讓他滿意、讓他高興。然後,你就等著他來讚美你,愛你,是不是?”陳旋語氣中滿含譏諷。“你是要做那種除了對丈夫縱情奉獻為生活目的以外就別無所求的傳統好女人吧!”

心蕊更加吃驚了。沒想到,自己所有的思想都被眼前這個冷漠的女人看得清清楚楚的。她真的很厲害啊!

見她不反駁,陳旋臉上的諷刺意味就更濃了。“那你自己呢?你的心呢?你的人格呢?你的地位呢?你的自我價值呢?”

這連著好幾個“你的”,把心蕊問得啞口無言了。緊跟著就是心裏一片惶惑,是啊!她自己呢?除了對雲峰一廂情願的愛情,她還有些什麽?!

陳旋很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走過去扶起了心蕊:“這個時代了,怎麽還有你這樣的傻女人啊!”

聽到她這樣說自己,心蕊並沒有生氣,卻悲哀了起來。想著陸雲峰,不由得心裏又是一陣酸楚,她又並非是不清楚他是那樣的一個男人,可怎麽就是無法不愛他呢?還那麽不死心地守侯在他的身邊,癡心妄想地期待著有一天能夠感動他,幻想著他能夠接受自己。日子已經過去了這麽長久,他雖然還是與她生活在同一屋簷下,可除了她心中那份一天比一天增多的痛苦以外,什麽奇跡也沒有出現。最後注定的,還是那種無奈的結局!她是明明知道的,還要去不可為而為之,這不是傻又是什麽?

想著,想著,淚水就湧上了心蕊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