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進楓情苑的大門,陸雲峰就感覺到有些異樣。

平日素不來往的鄰居們居然三五一群地聚在一起議論著什麽。這本已經是楓情苑這個地方非常少見的情形了,更加奇怪的是,那些人一看見他,目光便齊齊地集中在他的身上。看夠了,又相互低語起來。

陸雲峰雖然有點好奇,但他向來是十分討厭這些無所是事的三姑八婆的,也就懶得去招呼誰,和往常一樣徑直地從她們身邊走過去。不過,他還是隱約地聽到了那些人在說:

“他就是那女人的老公呢!”

“喲,那麽說她並不是什麽二奶了!”

“那女人可真是……”

“……她還不知是……”

………………

陸雲峰聽得不明不白地,但聽那些女人的口氣似乎是在說方心蕊,她怎麽了?他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不由得就加快了腳步。

“陸先生,你回來啦!”那個年輕的保安殷勤地向他問好,並多了幾分真正恭敬的味道。“向你太太問聲好,她真是了不起!”

太太?他的太太應該是方心蕊吧。她到底出了什麽事呢?他更是好奇了,顧不上答話,幾乎是開始小跑著向家裏走了過去。

客廳裏黑漆漆的,沒開燈也沒有人。

一直以來,方心蕊都是開著燈,倒好茶在那兒等著他的,今天卻什麽也沒有,莫非她真出了什麽問題?

飯廳裏沒人。

廚房裏沒人。

露台還是沒人!

“方心蕊!方心蕊!”陸雲峰忍不住叫了幾聲。

驀然間,他想起了她的臥室。三步並兩步地上了樓,在門口他卻猶豫了,自從他們“結婚”以來,這房間就成了禁地,他從來就沒踏進去一步過。

“方心蕊,你在裏麵嗎?”終於,他還是敲了敲門。

“嗯,我在。”她的聲音有些微弱,聽上去有些讓人擔心的味道。

“你有什麽事?”

大約過了五分鍾,門開了。方心蕊披著睡袍站在門邊。“沒什麽,隻是有些不舒服。”

他仔細看了看她,有些蒼白,頭發淩亂的披散在肩頭,看起來很疲倦不堪的樣子,明顯地,她是生病了。

“不要緊吧?”他有了一點不放心,“去不去———”

“謝謝。”她聽出了他話中的關懷,眼裏有了些水氣,“要不要我去做晚飯?”

“算了吧!”他還不是那種太不識趣的人,“你休息你的。”

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但她眼神裏那一抹盈盈的情意是如此的真切,竟使陸雲峰心中止不住地一顫了。

再看了一下,陸雲峰確定她沒有其他的異樣,就準備離開了。猶豫了幾秒鍾,他還是說了句:“我下去了。”

“那———”她有些搖搖欲墜地,“我就去休息了?”

他差點想伸出手去扶一下她了,但終究忍住沒動,隻是淡淡地勸她去睡上一覺為好。她很聽話地回到了房間,他這才下樓去弄晚飯。

他能做什麽晚飯了?也就是吃吃方便麵罷了。趁麵在碗裏泡著,陸雲峰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方才覺得跳得有一點兒快的心穩定了下來。可能是因為剛才上樓急了一點,他感到有幾分呼吸急促,看來該常去健身了,他提醒著自己。

門鈴聲打斷了陸雲峰的沉思。

門外是一個衣冠楚楚的陌生男人。

“請問,陸太太在家嗎?”他很有教養的樣子,又顯示出一種英國味的紳士氣派來。

有男人來找方心蕊,這倒是件奇怪的事。雲峰一麵禮貌地把他讓進了客廳,一麵暗暗地打量他。

來客約摸四十來歲,長相平平,卻自然地流露出一股精明強幹,還很有點那種EO的風度。一望即知,這並不是一個等閑之輩。方心蕊什麽時候認識了這樣一個男人?

“我叫林誌邦,就住在對麵。”他彬彬有禮地解釋,“這麽冒昧地登門打擾真是不好意思,但不來道謝一下,心裏總是不安得很的。”

“道謝?”陸雲峰一頭霧水。“道什麽謝?”

“謝謝陸太太呀,她今天下午救了我女兒的命。”

他見陸雲峰還是茫然不知狀,便將從小保姆那裏聽來的情況敘述了一遍。他的口才極佳,很有敘事才能,把小欣如何落水,又如何被方心蕊如何救起等等細節講得十分逼真。這一番話把陸雲峰聽得怔住了,原來那個方心蕊並不是在生病,而是才救了人,她怎麽在他麵前就隻字未提呢?

真是個一點都不咋咋呼呼的女人!陸雲峰一徑想著樓上的方心蕊。

“既然陸太太在休息,我就改日再帶小欣來拜訪了。”林誌邦寒暄著起身告辭了,並留下了一張名片。

陸雲峰這才知道這個叫林誌邦的,是新加坡某大貿易公司新近派駐的中國代表。而這家公司,與“雲峰服飾”也有著一些生意關係。陸雲峰有些了然地笑了笑,難怪這人看上去是氣宇不凡了。可不知道怎地,隱隱地,陸雲峰感覺到自己對此人有著某種本能到反感。

第二天,方心蕊便恢複了體力。雖然還有些蒼白,卻仍然為陸雲峰做了一頓可口的晚餐,以彌補昨夜的方便麵。可是,她依然沒提起救人的事,隻是和往常一樣地做自己的事。這令陸雲峰由衷地生出幾許敬意來,這樣的女人並不多嗬!

外界地反應卻沒有這麽平靜。

隻在一夜之間,方心蕊的光榮行為就無脛而走了。在如今這個社會裏這本來就是鳳毛鱗角的事情,更何況,這大冬天跳水救人的居然是一個闊太太,這事就更被那些好事者加油添醋地傳播得了紛紛揚揚的。於是,楓情苑在人們心目中就不僅是個讓人既羨且妒的地方了,還是一個神秘女人的家,與一段現代都市佳話聯在了一起。就連陸雲峰都大受其影響了,凡是知道方心蕊是他太太的商場上的朋友見麵二話不說,一開口就提到這事兒,本來是素有芥蒂的對手見了他也連稱“佩服”,好像救人的是他。

方心蕊本人自然更是無法擺脫得了此事的“後遺症”。老是有報社、電視台的記者神通廣大地找得上門來,總是想親自采訪采訪她,然後再弄出一篇好報道,說不準還能得個什麽中國的普利策獎呢!所以,這幾天陸雲峰一回家就無一例外地會碰上那麽幾個陌生人在客廳裏坐著。這樣說也不太確切,起碼還有一個人他並不太陌生,那就是———林誌邦。

落水事件之後,那個小欣對方心蕊是更加地依戀了,幾乎是每天都要跑過來和她膩在一塊兒,什麽做遊戲、講故事、看卡通……而她那個父親林誌邦呢,除了正式宴請道過謝以外,也借著接送女兒的緣故三天兩頭地往陸家走動。有一天他正遇上方心蕊在畫畫,立刻就說這亦是他自己的一大愛好,兩個人就在那兒談起達#83;芬奇、雷諾阿、梵高……結果,那林誌邦直聊到半夜三更、小欣都在陸家的沙發上睡醒了一覺這才意猶未盡地離去了。自那以後,他們二人就大有引為知音的意思了,林誌邦也儼然成為了方心蕊的常客。本來有很多保姆的工作,他自己卻非要代勞了。明顯就是來找方心蕊閑聊的。這對父女就這樣闖進了陸家,小欣簡直就是把方心蕊當成了自己的親生母親,而那個林誌邦幹脆也是把她當成了他自家的太太了!

這很讓陸雲峰反感了。一個大男人的,又不是不忙,又不避個嫌疑什麽的,老是喋喋不休地在人家家裏賴著,真是不像個話!但他也不便把心裏的這份不滿表露出來,也隻好硬著頭皮坐在一邊陪著。其實,他陪不陪都是沒什麽關係的,林誌邦隻是偶爾才和他談論一下商業場上的事情,主要還是來找方心蕊的。很多時候,那兩個人說得興致盎然的,哪裏會注意到他了?那個林誌邦確實是有那麽些美術功底,專業術語一套一套的,又加之很有些見多識廣,把什麽都說得天花亂墜的,常常是將那個方心蕊聽成了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每每,在一旁的陸雲峰就會看得滿心不是滋味了,忍不住就在心裏暗罵她真是個沒見過世麵的傻女人!

這方心蕊有時候還真的就像是沒見過世麵。要是別的人被記者那麽圍著,多少也會一些長篇大論地來一下吧,她呢?根本就不願意談起那事兒,實在被逼不過了,就簡簡單單地說上一句“任是誰都是會那麽做的”了事;一說拍照、上鏡頭,她的頭更搖得像個撥浪鼓似的,甚至會不顧禮貌地逃之夭夭了。

這天,陸雲峰剛回到家,一走到門口就又遇上方心蕊正在送幾個記者模樣的人出來。這當中並沒有林誌邦在內,他不禁就犯了嘀咕:難道這人還賴在裏麵沒走?這麽一想,他心裏就有了幾分不快,臉色也陰沉了下來。

進了客廳裏卻沒有見著林誌邦的影子,隻有李放正坐在那裏喝著茶。他的心情頓時就好了,笑著對李放打趣:“你怎麽又來了?是蹭飯吧!”

“正是如此!”李放也笑了。“反正你大老板又吃不垮嘛!”

兩人都笑了起來,又開始聊到最近生意上的事情。還沒來得及多談,就聽見心蕊在飯廳那邊喊:“你們可以來吃飯啦!”

他們剛一坐下,就聽到心蕊在抱歉地說:“今天的菜不多,那些記者弄得我走不開,隻好隨便做了點小菜,真是對不住了!”

“五個菜啦!”李放數了數,“這還算‘小菜’?那你的‘大菜’豈不是滿漢全席了?”

心蕊被他的話逗得笑了。“滿漢全席,哪有那樣誇張?最多就八個菜罷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雲峰是喜歡有花樣的。”

“什麽花樣啊?他以前在美國時也就是啃個麵包而已,現在倒講究得像個老佛爺似的了。”李放揶揄地,“還不都是你寵的!”

“現在———”心蕊飛快地瞟了一眼陸雲峰,臉頰上浮起兩朵紅雲。“他不是有家了嗎?”

家?這個字令陸雲峰心頭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