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放的臉上突然現出一抹又似羨慕、又似惋惜地奇怪神色來。他看了看陸雲峰,似乎想說些什麽話,但最終隻是歎了口氣,什麽也沒有說出來,埋頭去對付那盤辣子雞了。隻一會兒的功夫,他就被辣得臉紅脖子粗的,說不出一個字來了。

陸雲峰看著他那副狼狽相就好笑。自從心蕊知道他祖籍是湖南後,每次他一來,心蕊就專做辣椒菜款待他。孰不知李放祖籍雖是湖南,卻在台北長大,根本就不擅長吃辣椒,總是被辣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那樣子好不可憐。每次,李放一吃完就在那兒發誓賭咒地說要禁口了,可等心蕊把那些色香味俱佳的菜肴在他麵前一擺,他就立馬繳械投降了,又了開始“英勇赴義”。陸雲峰就老笑話他這麽大個人還沒有自製力,成不了大事業。李放就會不依不饒地倒打一耙:

“這還不是要怪你!”

“怎麽怪到我了?”陸雲峰莫名其妙了。

“方心蕊是你的老婆吧?”李放倒挺振振有詞的。“她總是在‘**’本人,害得我總有一天會被活活地害死。這有道是:妻債夫還,我不找你找誰去?”

“強詞奪理!”陸雲峰反駁。“你自己要吃的,哪裏怪得到心蕊呢?”

李放聽了他的話,仿佛被說服了似的,呆怔了一下。過了好半晌才喃喃地說:“雲峰,你幾時開始叫她‘心蕊’了?”

這話讓陸雲峰也是一怔,如果不是被李放這樣一問,他還真是沒注意到自己已經不再連名帶姓地稱呼心蕊了。這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改口的呢?他仔細地想了想,好像是幾天前的一個早晨吧。那天,他正準備要出門,忽然發現有一份文件不知道放在哪裏了,就順口問了一下:“心蕊,你看見一個白色的文件夾了嗎?”

可好半天地,他也沒有聽見她回答。,他不禁有些奇怪了,轉過頭看了看她,卻見她像是被施過魔法的石像似的呆楞愣地站在那裏,手中的報紙都散落了一地也沒有發現。

“心蕊!”他再叫,“你怎麽了?”

“哦!我……我沒怎麽。”她這才一副從夢中驚醒過來的模樣,手忙腳亂地收拾起報紙,卻不敢看他一眼。

“心蕊,你看到那個文件夾了嗎?”

她的臉上有著一抹狂喜的神采,答非所問地喃喃道:“你在叫我的名字呢!你竟然在叫我的名字呢!”

他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難道這天下女人真的都是同樣的愛大驚小怪嗎?就連方心蕊也不能例外。她被那麽多的記者包圍著、奉承著也能夠做到一臉的平靜,可就聽見他叫一兩聲的名字就反常起來了,實在是古怪!其實,陸雲峰覺得這有什麽呢?相處的時間一多,她又不是很討厭的那類女人,自然而然地也就不像當初那麽生疏了,直接叫她心蕊也是很正常的事兒,何況也比較方便。他真不懂她怎麽會有那樣的反應?女人,根本就是不可理喻的動物。

可李放也對此那麽在意就令陸雲峰有幾分訝異了,繼而有有些發笑了,他是不是吃多了方心蕊做的菜也受了她的什麽傳染,變得和她一樣有毛病起來?笑過之後,陸雲峰也就不再去探究這個問題了。

在一片溫馨的氣氛中,他們結束了晚餐。

酒足飯飽的李放還是舍不得離開,又開始享受起心蕊的飯後水果來了。看他那樣子,陸雲峰覺得他還真有可能遲早會被心蕊給“害死”的,而且,準是死於食物過量!

“說真的,你救小欣時腦子裏在想些什麽?”李放故作記者狀,在那“采訪”心蕊道:“是不是閃過了羅盛教、雷鋒的影子?”

心蕊很是不好意思,“想什麽?如果有時間去想,我一定是不跳下去了。”

一定會的,像她這種人即使有時間考慮也是一樣的會跳的。陸雲峰這麽想道。很奇怪,他覺得自己是懂得她的。

“你的行為倒真是令人欽佩呢!”李放正色道:“真的!”

“什麽啊?那不是我怎麽著,隻不過是這事情碰巧被我碰上了罷了。”

“你這下可大大有名了!”李放笑她。“英雄哦!”

“沒趣得很,枉自給人作笑談罷。”心蕊挺感歎的,“唯一高興的倒是得了個知音。”

雲峰知道那個所謂的知音指的是林誌邦,聽她那麽一副熱切的口吻,他就又有點不是滋味了。

在送李放回去的路上,陸雲峰閑聊似的把那個林誌邦揶揄了一通,說他大男人一個婆婆媽媽的,還自命不凡地談什麽藝術。

李放卻不以為然,“這人我見過,不是你講的那麽糟吧,他管理公司可是個人材呢!”

“人材?”陸雲峰嗤之以鼻,“蒼蠅還差不多,整天在別人家裏嗡嗡直叫。”

“你小子一點風度也沒有,像個吃醋的小孩子。”李放調侃地。

陸雲峰聳聳肩,吃醋的小孩子?李放又不是不了解他,亂說什麽?他正要分辯,李放卻不再提這個話題了。開始沒完沒了地談起心蕊來,從她溫柔的性情到完美的廚藝,都被他不厭其煩地誇來誇去的,甚至還石破驚天地嘣出來這麽一句:

“雲峰,你不覺得她的身上暗藏著一種女性的嬌媚嗎?”

“哈!”陸雲峰不由得失笑了。心蕊是不醜陋,可也看不出有什麽嬌媚。

“你還別不信,她確實是很耐看的那種女人。”李放認真地說:“隻是你太受到偏見的影響,感覺不到罷了。”

“我看你這是吃人家的嘴軟啊!”

“好,好,好!我懶得和你說了。”李放一副秀才遇到兵的模樣。“但你也得承認心蕊並不討人的厭吧?”

在這一點上,陸雲峰還真是不能不承認的。心蕊的確是個不招他討厭的女人,並且很會體貼人。勿須陸雲峰自己說什麽,她就像是通靈般地知道他喜歡什麽樣的飯菜、知道他愛聽什麽樣的音樂、她也知道他中意哪些顏色……然後,她就會適時地、無微不至地做好一切,把他照顧得妥妥帖帖的;而且,她的個性實在是無可挑剔的柔和,無論他對她的態度有多冷淡,無論她心裏有多難堪,她都不會歇斯底裏或糾纏不清,最多是在眼神中流露出幾分委屈來,但那也隻是一閃即逝而已。她依然會溫文爾雅地、默默地做自己的事情,並不拿什麽話來責備他。起初,陸雲峰認為她這是在偽裝、在矯情、在使用手段,可這麽長久的日子過下來,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樣子,甚至於待他更加的溫柔了,他就不得不相信方心蕊身上是真的具備了這些難得的好品質了。

“你這人的運氣也太好了一點吧!”李放羨慕地,“順順便便找了個女人吧,倒得了個超級特護加超級管家。我呢,東挑西選了半天卻惹了一大堆麻煩。”

“你怎麽那麽說?安娜可是個女強人啊!

安娜是李放的太太,現在在紐約的一家規模不小的醫藥公司任主管,是那種現代都市時尚女性的標準版本。她本來是李放在台北時的高中同學,後來又在留學期間遇到了一起,環境撮合了他們。在同居了好幾年之後,彼此考慮加考驗了一番方才下狠心地結了婚。可還沒有等到新婚期過完,兩個人就開始磕磕絆絆地鬧起離婚來了,除了那些雞毛蒜皮的摩擦以外,更主要的原因一是安娜怎麽也不肯跟李放來中國大陸發展,揚言隻有在紐約才是她事業的天地;二是安娜不願意要孩子,說是這會毀了她的自我價值;李放實在拗不過她就隻好由著她去了。離婚雖然沒有再提了,但這樣兩地分居著,感情是愈來愈差了,他們的關係解體也不過是早晚的事情。前一陣,陸雲峰還聽到那些從紐約過來的熟人揶揄地說起安娜正與一個什麽美國工程師來往得很是密切,大有點曖昧的意思。但他並沒有對李放提到這些,他不想看到老朋友為此而難堪。再說,李放自己也不是和他那個小秘書白雲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嗎?

想到這些,陸雲峰又一次地感慨這男人和女人之間的婚姻關係是多麽的無聊!多麽的愚蠢!這中間有什麽呢?除了欺騙,就是背叛,此外就真的是毫無價值可言了。可笑還是每天都有那麽多的癡男怨女們還要去結什麽婚,簡直就是飛蛾撲火、自投羅網嘛!

“你說這婦女同誌們怎麽一解放就一點女人味兒都沒了呢?個個強悍得跟母夜叉似的,看著就讓人害怕!”

“她們本來就是那個德行的。”陸雲峰嗤之以鼻地說。接著,他又引用了尼采的那句名言加以證明。“女人,是上帝犯的第二個錯誤!”

“那也不盡然。”李放搖頭。“你那個方心蕊就是個‘失落的文明’。”

雖然陸雲峰心裏是認可他這種說法的,但他不願意表露出對心蕊的那份好感來,就故意不以為然地撇了下嘴。“她也就那樣兒了。”

李放突然有些邪門地笑了起來。“那個林誌邦挺有眼光的嘛!知道什麽樣的女人適合娶回家去。不愧是離過婚的人,這就叫作吃一塹長一智吧。”

“什麽樣的女人?”陸雲峰一愣,隨即恍然。“你是說———心蕊?!”

“你看不出來嗎?林誌邦分明就是對她別有用心。”

“無恥!”陸雲峰有些鄙夷了。“她還是有夫之婦啊!”

“她?哈!算什麽有夫……”李放話到一半就意識到什麽,及時住了嘴。

那意思卻再明顯不過了,陸雲峰有了一點點尷尬。

李放幹咳了一聲,又半真半假地問道:“你會不會吃林誌邦的醋?”

“這怎麽可能?”

是啊!這怎麽可能呢?他,陸雲峰!會為一個女人吃醋?這是絕不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