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0章 進山調研

鄉親們捧著遲來的年畫和掛曆,眼裏充滿了熱情和淳樸,硬拉著我和同事們去家裏喝茶。

那一刻,我的心中充滿了快樂,同事們也是,我分明看到他們眼裏的好奇和興奮。

“江主任,真的想不到,你在這大山裏呆了一年,還能呆住,還能和這裏的鄉親們混得這麽熱乎!”同事們環顧著這蒼涼的大山和破舊的村莊,帶著敬佩的神情對我說。

“江記者,自從你來到這山村,自從你采訪過這裏,這所學校,這裏的孩子們,包括我,都舊貌換新顏了,你是孩子們的恩人,也是我的恩人啊……”王老師握住我的手,搖晃著我的胳膊,眼裏充滿了感激之情:“我的民辦轉公辦已經批下來了,工資一下子翻了好幾倍,孩子的媽媽也找到了,回來了,呶——”

王老師說著,指指站在附近的一位中年婦女,正站在那裏怯怯地看著我,不好意思地笑著。

我感到了巨大的安慰和欣慰,我竟然真的能為普通的勞動者做一件實事,那一刻,我很高興,很自豪,很激動,握住王老師的手:“王老師,回來了就好啊,孩子終於有媽媽了,這個家,終於又是一個完整的家了……”

“江記者,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你的恩情,你不單單是我的恩人,也是我們就愛的恩人……”王老師動晴地說著:“孩子將來長大成人,永遠也忘不了你,我們一家,永遠也忘不了你……”

“王老師,不要這麽說,你是辛勤的園丁,你是大山深處的堅守者,你的執著精神和樸素意識,是我學習的榜樣,從你身上,我收獲了更多,學到了更多,你今天的所得,是遲來的回報,是應該的……”我也動晴了,多麽樸實的老師,多麽樸實的男人!

“江主任,歡迎你回來看看,歡迎領導來蒞臨指導檢查工作!”老邢站在我旁邊,皮笑肉不笑。

我看著老邢的神色,知道老邢對我誤解很深。

我看看站在旁邊的老李,老李正笑嗬嗬地看著我,若無其事,偶爾不自然地咳嗽一聲,顯出略微的不安。

我一時不知如何對老邢說,我總不能主動提起這事,那豈不是等於此地無銀三百兩,即使我提起這事,即使老邢相信不是我在背後放他冷槍,那豈不是等於告訴老邢是老李幹的,那麽老邢和老李勢必就要反目,這兩個難兄難弟在大山裏還要再堅守一年,如果反目,怎麽能朝夕相處?

本來找老邢澄清事實是我的一個重要目的,可是,此情此景,我突然改變了主意,都不容易,鬧翻了對他們兩個人,對報社的扶貧工作,有什麽好處呢?兩人天天別扭著,村裏的鄉親們會怎麽看?這不僅僅是影響了他們兩人的形象,更是敗壞了報社的形象。

我不由想起柳月說過的話:學會寬以待人,學會在誤解和非難中工作、生活。

我不由想起了柳月在省城受到的這一年的屈辱和磨難,和她相比,我所受的這點誤會算什麽呢?

在我的清白和老邢與老李之間的關係上,我衡量了片刻,迅速做出了決定,不能破壞大好的團結局麵,不能為了自己的小事兒破壞了大局,隻要我有一顆真誠的心,老邢遲早會明白的。

想到這裏,我收回了原來的想法,誠懇地對老邢說:“老大哥,別這麽說,咱們都是同事,你還是我的老前輩,在我眼裏,你永遠是我尊敬的老大哥,我今天來,一時來看看鄉親們,而是來看看你和老李兩位老兄……”

我剛說完,老李忙接過來:“哎呀,江主任說的太好了,歡迎,歡迎,我和老邢也都一直掛念著你這個老弟呢,咱們三個,可是一個被窩裏滾出來的,鐵哥們……”

老邢看著我坦然的目光,皺了皺眉頭,沒有再繼續諷刺挖苦我,提起我的包:“走吧,去辦公室坐坐!”

“我自己來吧!”我忙客氣。

老邢站住,看著我:“兄弟,怎麽一提拔就客氣了?在山裏這一年多,你什麽時候和我這麽客氣過?你要真當我是大哥,就別給我玩虛的,客氣什麽?走,去洗把臉,準備吃飯,全羊湯我燉好了。”

我這才知道,為了歡迎我們,老邢和村長專門買了一頭黑山羊,熬了一大鍋全羊湯,給我們打打牙祭。

那一刻,我從老邢的口裏聽出了寬容和豪爽,或許,他真的以為是我幹的,而他以一個老大哥的風範和氣度寬容和接納了我。

我心裏又被感動了一下。

當全羊湯一盆一盆端上來,老邢親自給我盛了一大碗,放在我麵前,接著,又用黑瓷碗給我倒上白酒。

我坐在那裏沒再客氣,怕老邢不高興。

然後,老邢端起酒碗,看著我:“來,兄弟,別的話不多說,就憑咱兄弟倆一年的交情,當哥的敬你,咱們喝個過年酒!幹——”

說著,老邢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我的大腦衝動了一下,端起酒碗:“邢大哥,承蒙老兄厚愛,老兄對我小江的情意,我心裏都有數,我小江不敢自封為品德高尚之人,但是,任何時候,我絕對不做有損自己人格、有損兄弟們感情的事情,今天這酒,小弟敬大哥!”

說完,我也一飲而盡。

剛才我的關於自己人品的話,是柳月曾經親口在電話裏和我說過的,我記得清清楚楚。

說完這話,我看到老李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老邢聽了我的話,沒說什麽,放下酒碗,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突然笑了:“兄弟,我相信你一回!”

我也笑了,伸出手,用力拍了老邢的肩膀一下。

世界上最寬廣的是海,比海更寬廣的是天,比天更博大的,是男人的胸懷。

後來,老邢扶貧回到報社,依然是一個普通的正科級辦事員。

再後來,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還了我的清白。

再後來,老邢官複原職,在我和柳月與馬書記、劉飛、梅玲的鬥爭中發揮了不可替代

的作用。

當然,這是後話。

隨後的幾天,我的同事們在石屋村開始了就地采訪和采風活動。

而我,時刻記住馬書記安排給我的特殊任務,雖然自己已經比較了解扶貧工作組的情況,但是,還是入戶談心,了解這段時間扶貧組的狀況。

老邢和老李對我的行蹤很感興趣,以為我是在采訪宣傳他們倆的光輝業績,給予大力支持和輔助。

我不能和任何人說我要幹什麽,我隻是默默地進行著。

我了解情況很仔細,很具體,時間地點人物都記載地很詳細。

“咱們這筆杆子,看來要大力宣傳宣傳咱們了,咱們的報紙上說不定很快就又出現咱們的名字了?”老李笑嗬嗬地第老邢說:“自從江主任下了山,就看不到扶貧日記了,這回,又有了,嗬嗬……”

老邢看了看老李,沒說話。

我看了看老李,笑了下,也沒說話。

每日傍晚,我忙完手頭的活,都會不由自主來到那塊我無數次端坐,無數次遐想的岩石邊,像過去的一年那樣,眺望天邊的最後一抹晚霞,眺望夕陽下黛色的連綿的群山……

像過去一樣,我不由又想起了柳月,想起了遠方的我曾經擁有至今仍深深埋藏在心底的女人,想起了那過去的美好時光,想起了那曾經的淚花歡欣,想起了那刻骨銘心的海誓山盟,想起了那淒苦憂鬱的眼睛……

在這熟悉的大山裏,在這熟悉的岩石邊,看著這熟悉的落日晚霞,我的心陣陣悸動,我的情波濤洶湧,我的愛綿綿無盡,我的愁苦苦相隨,我的悲從心而生……

人生就是命運,人生就是緣分,人海茫茫,隨波逐流,悲也好,喜也好,都是命中注定的吧,我這樣悵悵地想著,眼睛不由潮濕了。

有時候,王老師會過來,和我一起坐在這塊岩石上,向我講述他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講述石屋小學的美好前景,講述他要把孩子們培養成才的決心和意誌,講述他現在這個完整的家發生的平凡而幸福的生活。

“什麽是幸福?對我來說,平凡和平靜,還有安寧,是最大的幸福!”王老師和我一樣,眺望著遠山即將下墜的紅紅的太陽,喃喃地說。

我被震動了,轉臉看著王老師那微微駝背的身體,還有古銅色布滿皺紋、和年齡極不相稱的臉,突然悟到了什麽……

一周後,活動結束,在石屋村鄉親們和學校孩子們的列隊歡送中,我們和大家依依惜別,離開石屋村,離開我紮根一年的大山。

“江叔叔,你什麽時候再來呀?”王老師的女兒偎依在媽媽懷裏,拉著我的手,眼裏充盈著淚水。

我望著孩子天真而充滿希望的臉,輕輕撫摸著孩子紮得很漂亮的兩個小辮,這一定是媽媽給紮的,自從媽媽回來,孩子就告別了蓬頭垢麵、衣服髒亂的時代。

有媽媽,多好啊。

我突然想起了妮妮,想起了呼喊著找媽媽的妮妮。

我的眼睛又一次潮濕,拍拍孩子的臉蛋:“好孩子,叔叔有時間還回來看你們的,給你們買好看的圖書和學習用具……”

王老師的女兒點點頭,伸手抹了一把眼淚。

我有些受不了了,疾步上車。

車子出發的時候,我看見,車旁揮手送行的孩子們個個都淚光點點,王老師邊揮手笑著告別,另一隻手卻在抹眼角。

我呼出一口氣,轉過臉去,看著車的另一側,看著另一側綿綿的群山。

回到江海,我用一個夜晚的時間寫完了馬書記交代給我的特殊使命,第二天一上班就把打印好的報告遞交給了馬書記。

第2191章 真正的意圖

在我的調研報告裏,全部都是實事求是的扶貧工作組的感人事跡,而這些感人事跡,來自於我的親眼所見和所聞,來自於石屋村老百姓的親口敘述,來自於老邢的實幹和豪爽,來自於村幹部的交口稱讚。

我不想多琢磨馬書記交給我這個任務的用意,我隻想憑一個人做人的基本良心和原則來完成這個任務,我不能讓自己問心有愧。

在馬書記辦公室,我站在馬書記辦公桌對麵,馬書記低頭在看我的調研報告。

馬書記看了大約有十分鍾,抬起頭看著我,眼神有些閃爍:“這報告的內容都是你親自調查的?”

“是!”我畢恭畢敬地回答。

“沒有告訴別人是我特意安排你的任務吧?”

“沒有。”

“嗯……”馬書記出了口氣,將報告收起來,放到文件夾裏,看著我,點了點頭,突然笑了下:“小江,你知道我讓你搞這個報告是什麽用意?”

“知道,馬書記是要全麵了解扶貧工作組最真實最詳實最具體的工作和作風晴況,掌握扶貧人員的第一手作風資料。”我痛快地回答到。

“哦……”馬書記沉吟了一下,又笑了:“嗬嗬……不錯,是這樣……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忙吧……”

我其實這會心裏很緊張,聽馬書記一說,如蒙大赦,忙出了馬書記辦公室。

其實,我不傻,我似乎能猜得到馬書記的真實用意,我想馬書記今天估計是有點失望,一是失望於我的報告的內容,二是失望於我的愚鈍和稚嫩,我竟然不能心領神會地理解他的意圖。

我知道,如果我真的貫徹了馬書記的含混晦澀的意圖,我就得出賣自己的良心,老邢就要說不定什麽時候倒更大的黴。這個老邢,現在已經夠慘了,我不能幹這種落井下石的事情,即使老邢到現在還對我有誤解。

回到辦公室,我召開部室全體人員會議,部屬將開始的市“兩會”采訪事宜。

一年一度的市“兩會”,是報社也是新聞部的一項重要政治任務。

我的計劃是將人員分成兩組,我帶三名記者采訪人大會議,陳靜帶3名記者采訪政協會議。

不知不覺中,陳靜在新聞部的地位

已經慢慢凸顯,這一是因為陳靜的能力和人緣,二是因為陳靜在我們進山這幾天獨當一麵,獨立處理了不少業務,得到了鍛煉,得到了認可。

我公布了分組計劃方案,大家沒有表示什麽異議,陳靜臉上露出滿意的表情,表示絕對的服從。

在大場合上,陳靜從來不會和我對抗,從來都是百分之百的服從。

陳靜不論是從家庭環境還是工作成長,都決定了她是一個見過場麵的人。

做記者,一大好處就是能鍛煉人,再內向再靦腆的人,幹上3個月記者,保證能上得廳堂,保證能落落大方,隨處侃侃而談。

剛安排完事情,大辦公室的門被推開,報社微機室的工作人員進來,對我說:“江主任,給你們辦公室的電腦都拉過來了,現在就可以安裝嗎?”

大家一聽,要換新電腦了,都很興奮。

“好啊,裝!”我說道,心裏在琢磨怎麽樣能保住我的那台舊電腦。

工作人員開始往辦公室裏搬電腦,大家激動地開始收拾各自的辦公桌。

“咦,怎麽就7台電腦,我們是8個人啊,”陳靜數了數,問工作人員:“少了一台……”

“這個我們就不知道了,辦公室給分配的數量,我們隻負責安裝,別的不過問,這每個辦公室的數字,都是劉主任親自確定的……”

“豈有此理,8個人給7台電腦,這不是讓我們起內訌爭電腦嗎?剩下誰都不好看啊,我找劉主任問問……”陳靜說著,摸起內部電話就打。

我本想阻攔,又停下了,我想聽聽劉飛如何給陳靜解釋。

“劉主任,我是陳靜,我們8個人,怎麽7台電腦,你這不是成心讓我們分贓不均嗎?”陳靜上來就直奔主題。

劉飛的聲音在內部電話裏比較大,我站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總編室新來了一個編輯,這樣,電腦就不夠用了,你們委屈一下吧……”

陳靜一聽,傻眼了,放下電話:“怎麽會這樣,咱們總不能去總編室去和他們搶吧?”

我聽了,心裏卻突然舒坦起來。

“那……江主任,你看,這電腦怎麽安?”工作人員看著我:“您是主任,新電腦是一定要有的,其他的人,怎麽安排,您定!”

一時,大家的眼神都看著我,除了陳靜,其他人的眼神都有些緊張。

是啊,做記者,筆杆子就是武器,進入電腦時代,電腦就是最新式的武器,誰不想用上最好的電腦呢?

這會,我心裏暗暗高興,我不管劉飛是有意還是無意給我出難題,我的心裏已經拿定了主意。

這正是我實踐我在中層幹部會上發言所講的“吃苦在前,享受在後”的機會,也是我保住我的舊電腦的機會。

“這個問題好辦,”我直截了當地說:“我的不換,這7台電腦,配給大家用。”

同事們的神情都緩和下來,陳靜卻說話了:“不行,哪能這樣,太不像話,哪裏有讓領導用破電腦的道理,於情於理都說不通,這樣吧,我用舊電腦,給江主任和大家換新電腦。”

我一聽,急了,看著陳靜:“不可以,服從安排,你們天天都采訪,寫稿多,用新電腦對提高工作效率幫助很大,我現在出去的少,寫稿也少,那台舊電腦,湊合著用就行……好了,就這麽著,安裝吧……”

我拍板了,陳靜也隻好同意。

然後,工作人員開始安裝電腦。

陳靜一轉身,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我回到自己辦公室,處理手頭的稿件。

快到中午的時候,陳靜氣喘籲籲地推門進來,臉色通紅。

“怎麽了?”我看著陳靜氣憤的眼神,問她。

陳靜一把關上辦公室的門,一屁股坐到我跟前的沙發上:“氣死了,這個狗屁劉飛!”

“怎麽了?別胡說,讓人聽見,不好。”

“我剛才去打聽了,什麽電腦不夠用了,什麽總編室來了個新編輯,狗屁,”陳靜氣呼呼地說:“馬書記明確安排說這次換的新電腦全部給編采部室用,行政和後勤先不換,把淘汰的電腦給他們用,結果呢,本來該屬於我們辦公室的那台電腦被劉飛巴結狗屁領導了,送給梅玲了,梅玲辦公室安了新電腦,總編室的新編輯還沒來報到呢……”

我明白了,原來如此。

我猜想劉飛這麽做,有兩個用意,一個當然是巴結梅玲,另一個呢,也想給我出個小小的難題,看我如何處理,看我能否真的能做到“吃苦在前,享受在後”。

何況,劉飛把新電腦給了梅玲,報社誰都說不出什麽來,也就陳靜什麽都敢說。

我知道,梅玲平時不敢把陳靜怎麽樣,畢竟,陳靜的爸爸是市人事局副局長,位置在那裏擺著,雖然梅玲很可能會知道陳靜對她不滿,卻也不願意去惹她。

梅玲雖然囂張,在某些事情上還是有數的。

“算了,這事過去就過去了,我這台電腦還是可以用的,”我笑嗬嗬地說:“這台電腦是咱們兩任主任用過的,特別是柳主任用過的,我這第三任接著用,有感情啊……”

“什麽兩任領導用過的?柳主任用的那台換了快一年了……”

我一聽,呆了:“什麽?這不是原來柳主任用的那台嗎?”

“廢話,你剛下去扶貧不久,那台電腦就壞了,辦公室又給劉飛換了一台,和原來的那台一模一樣的……”陳靜說。

我心裏霎時冰冷,我自作多情了這麽久,原來這不是柳月的那台電腦,原來這是劉飛用過的電腦。

“這台電腦也不好用,老是死機……”陳靜繼續抱不平:“憑什麽啊,就憑她是個正科級的社長助理?哼……連打字都不會,還人模狗樣的配電腦,電腦對她來說,就是個打撲克的遊戲機,可笑啊可笑,悲哀啊悲哀……”

我忙製止陳靜不要再說,雖然我知道陳靜說的很有道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