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選擇在南江即將召開全市大會的時候帶走宋明正,一定是有最高領導的批準,一定是有用意的。宋明正或許是在上麵打通了關節,市委書記也很給他麵子,在南江召開現場會,那就是說市委書記也給足了上麵宋明正關係的麵子。但是,涉及違法違紀,是不能包庇的,公事公辦,合理合法,是冠冕堂皇的,這是誰也說不出什麽的。

楊哥突然摸起電話,撥打了一個號碼。

“是我……”楊哥沉聲說道,接著就聽楊哥:“嗯……哦……”

接著,楊哥放下了電話,說了一聲:“老宋被雙規了……紀委的人把他帶走的……”

說完,楊哥深深地歎了口氣。

柳月的身體這時又是猛地一抖。

我突地冒出一句:“為什麽?”

楊哥默默地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我又說:“一定是經濟問題,一定是有人舉報了宋書記……”

楊哥突然厲聲打斷了我的話:“住口——沒有根據的事情不要胡說八道!不要妄加評論!這事,不準在任何人麵前議論……”

我住了嘴。

然後,大家又陷入了沉默。

我此時認定,一定是馬書記指使梅玲或者王勇舉報了宋明正,宋明正被雙規,一定是因為南江招待所的裝飾業務,宋明正一定是收了王勇的錢。馬書記摸透了市委書記的心思,一舉將宋明正扳倒,替市委書記分憂解難,自然會討得市委書記的歡心,這樣,宋明正空出來的位置,就極有可能被馬書記接替。既得到最高領導的賞識,又能得到夢寐以求的位置,馬書記可謂是一箭雙雕。

楊哥突然厲聲製止我對此事發表看法,並不代表他對此事毫無感覺,他可能是擔心我嘴巴刹不住,說出去,給我帶來不利,想保護我。

我想,此刻,柳月也一定會有自己的分析,隻是,她未必就能想到宋明正是因為什麽事情進去的。

我突然為自己在今晚和宋明正說的最後一句話慶幸,如果宋明正記住了這句話,理解了這句話,一口就咬死這事,隻交代這事,說不定,正和市紀委掌握的相同,說不定,就能避過更大的災難。

我知道,紀委辦案,是不會主動提出你為什麽被雙規的,而是會讓你自己摸不到頭緒交代,直到交待出他們掌握的那個情況為止。這是很可怕的一招,很多落馬高官就是因為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為了那個事情進來的,亂七八糟交代一氣,結果把很多紀委原來沒掌握的問題都交代出來了。這樣的例子舉不勝數。

但願宋明正能理會我的意思,但願市紀委隻掌握了宋明正這一個問題。

當然,我知道,我的想法是不高尚不純潔的,有潛在意識裏包庇貪官的傾向。

可是,在這個遍地是貪官的時代,誰敢說自己是徹底清白的呢?宋明正說的誰落馬誰是倒黴鬼的論調,又何嚐沒有道理呢?不然,為什麽會越反貪官越多呢?因為大家都是這樣的想法,都知道是抓倒黴鬼的,都帶有僥幸心理。

既然如此,那麽,宋明正的落馬也就算是倒黴了,因為不會來事,得罪了人。那麽,我似乎也就為自己的想法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車子快到江海的時候,楊哥接到了一個電話,接完電話,楊哥說了一句:“

果不出我所料……”

“什麽?”柳月問了一句。

“市委辦公室通知,今晚召開緊急常委會……”楊哥說:“我估計,是內部通報宋明正的事情,同時確定誰來主持南江縣的工作……”

剛帶走了宋明正,市委書記接著就召集常委會,很符合官場的工作程序,沒有一點異常。

我問了一句:“是決定誰幹縣委書記?”

楊哥搖搖頭:“不會那麽快,一般,會是由縣長先主持著,縣委書記,要等縣級幹部調整的時候一起決定……”

我又問:“那……具體哪天調整縣級領導班子?”

楊哥看著我,沒有說話。

我知道,自己這句話又問多了,又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忙閉了嘴。

第二天,果然傳來了宋明正被雙規原南江縣縣長主持南江工作的消息,同時,全市“三農”問題工作現場交流會按照原計劃在南江隆重召開,市委書記市長都出席了。隻是,會場上少了宋明正,我親愛的宋大哥。

誰做我親哥誰倒黴,難道他媽的是真的?

宋明正的落馬,不啻又是江海政壇的一枚重磅炸彈,轟擊力巨大,超過龔局長的效應,稍微遜於老色鬼人大主任。畢竟,他是一個百萬人口大縣的縣委書記。

兩個月之內,江海政壇連續高官落馬,強震一波接著一波,足以讓人目瞪口呆。

這是我有生以來見到的最大的強震,不亞於若幹年後發生在四川的5.12汶川大地震。

我的心被重重震撼了,我雖然有些朦朧,但是又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官場廝殺博弈暗鬥的殘酷殘忍和冷辣可怕。

官場裏,到處都是沒有硝煙的戰鬥,雖然激烈但是不起風浪,雖然你死我活但是依舊談笑風生。

隻是,高手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我放倒你,我整治你,我整死你,我讓你政治生命徹底毀滅,我讓你明明白白稀裏糊塗進入大牢,但是,你說不出任何委屈,你找不到任何公報私仇的把柄,我讓你心服口服,我讓你有口難言有苦難言。這,也許就是政治鬥爭的奧秘和心機,真正的高超伎倆,也是真正的高度和境界。

或許,真正的官場高手都能熟練駕馭並使用這一套這一手。

懵懵懂懂中,我似乎明白了很多,成熟了很多。

還是柳月的那句老話,經曆決定閱曆,閱曆成就思想。

我似乎覺得自己的某些方麵的思想一夜之間成熟了許多。

宋明正的落馬,應該是遂了市委書記的心願,他終於出了一口惡氣,報了一箭之仇,當年,宋明正差點就把他拉下馬,這會,他終於可以舒口氣了,心裏通暢了。

馬書記摸準了市委書記的心思,順著他的脈搏成就了他的裕望,如願以償放倒了老宋,那麽,馬書記是否就能如願以償坐上縣委書記的寶座呢?

宋明正的落馬,我內心感到十分內疚和不安,因為我認定他就是因為報社實業公司裝飾工程那事進去的,那麽,如果沒有當初我的牽頭,或許,就不會出這事。

想到這裏,我不由感到了深深的自責,覺得對不住宋明正,自己成了宋明正墮入深淵的推手,雖然我沒有主觀意識,是被動的。

我又想到,我自覺不自覺被馬

書記利用了,又一次成了他手裏的工具,成了他往上爬的工具。在他廣泛撒網的行動中,或許使用了很多工具,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不由十分憤怒,對他愈發感到仇視和憤恨。

同時,我又感到了一種巨大的悲哀,或許,這就是小人物的命運,小人物,永遠是被權貴用來作為實現自己目的的工具的,不管你願意還是不願意,主動還是被動,無形中就成了大人物利用的工具。這,或許就是小人物的悲哀。

官場之中,或許有無數個我這樣的注定是悲劇的小人物,在無知而盲目的為自己所謂的理想而奮鬥的過程中,被那些相對的大人物利用著。

正如木子所說,我雖然提了副縣級,但我還是太嫩了,還是太不成熟了,在官場混,我跟楊哥、柳月比差遠了。這一點,我深有感覺和體會。

反過來說,那所謂的大人物,不也是更大的大人物利用的工具嗎?官場中人,不都是在互相的利用和被利用中交織融合嗎?馬書記利用了我,我又何嚐沒有利用過馬書記呢?沒有我甘心被他利用,為他出力地賣命工作,能有我的今天嗎?起碼,我在報社的提拔不會這麽快。而馬書記,又何嚐不是在被上麵更大的人物利用,甘心效勞奔波,為自己的仕途奠定更加堅實的基礎,讓自己爬得更快更高呢?

官場,就是一個渾濁蕪雜的利欲場。想到這裏,我不由有些迷惘和茫然。

下午,我坐在辦公室裏值班,心緒難平,總是無法集中精力。

突然,我聽到樓下院子裏有車開進來的聲音,隨意伸頭往下一看,原來是馬書記的車進來停在樓前,接著就看見馬書記和梅玲從車裏出來,馬書記似乎剛理的頭發,油光發亮。很是精神,容光煥發,下車後,先站在那裏,從容地用手把頭發往後梳理了一下,然後才邁開四方步往裏走。梅玲的臉上更是顯得風采,緊跟在馬書記後麵,走路的時候,**肥臀格外動人,腰肢扭得更激烈了。

值此宋明正淪陷時刻,他們自然是應該擊掌相慶的了,這是一個具有戰略意義的階段性勝利,驗證了他們前段時間的戰術是正確的,驗證了馬書記的高瞻遠矚和高超指揮調度藝術,說不定,今晚他倆最做那事祝賀互相犒勞一番。

我冷眼看著他們進了辦公樓,接著,就聽見了辦公樓裏的腳步聲,接著,就聽見了馬書記辦公室開門的聲音。

接著,我辦公室的內線電話就響了,我打起電話:“喂——”

“是我,你過來一下!”電話裏響起馬書記低沉的聲音。

我放下電話就去了馬書記辦公室,梅玲也在那裏。

此刻,馬書記和梅玲的神色都顯得很莊重,特別說馬書記,神情還很嚴肅。

見我進來,馬書記對我說:“江峰,昨晚宋明正書記出事了,你知道不知道?”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摸不透馬書記找我的意圖。

馬書記長長地歎了口氣,聲音裏充滿了無限的惋惜和同情,然後說:“唉——真想不到,宋書記竟然出了這樣的事情……太可惜了……”

梅玲這時也符合著:“是啊,誰也沒想到,我今天聽說這事,一下子驚呆了,簡直不感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還是沒有做聲,看著馬書記和梅玲在這裏裝傻演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