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真的不放嗎?

“夭夭,我們走。”少女拉起躲在自己身後的小女孩,轉過身去。

“站住!”身後傳來一聲大吼。

似乎根本沒聽到,少女牽著女孩繼續向前走。

“你殺了我們老大,就想這麽離開?”幾個乞丐快步跑到兩人前麵,惡狠狠看向少女,截住兩人的去路。

“讓開!”少女護住身邊一臉懼色的女孩,眉目間一片清冷。

幾人被她眉間的冷色微微震懾,愣了一刻繼續放肆道:“賠錢償命!”

哼,不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而已!有什麽好怕的!

“滾!”女子眉間已有了不耐。

“賠…”

連續幾聲“砰”的聲音響起,地上已然多了幾具身體!

“駕!駕!”身後一陣趕車聲與馬蹄聲愈來愈近,少女袖中的手指微微鬆開,恢複成自然下垂。

前方的街道上一個人也沒有,夜幕落了下來,天邊映出一絲清冷的彎月,照到石板路上還未幹的水跡折出幾點銀光。她抬頭看了眼彎月,牽著女孩繼續前行。

馬車之內坐著兩名男子,一個身著金邊祥雲圖案黑色衣袍的男子慵懶靠在車壁之上,男子身形挺拔,此刻慵懶的尊貴模樣仿如儲精蓄銳蓄勢待發的黑豹。這樣一個氣質卓越的男子,讓人忍不住想要看一看究竟要怎樣的長相才配的上這樣的身形與氣質。

隻可惜男子的大半臉赫然被一張銀色麵具擋住,夜明珠投下的光芒之下,隻能看到麵具之中透露的一雙不帶一絲感情的冰藍的眸子。

另一名男子身著黑色勁裝,相貌普通,麵上的表情認真而嚴肅。

尊貴的男子突然開口,“前麵停下。”

“是。”

少女牽著女孩繼續在街道上行走著,頭發已被風吹得半幹,身上的衣袍卻還濕漉漉的貼在身上。

華燈初上,街道之上一片冷清,隻有兩旁的酒樓之中不時傳出幾聲笑語,那少女似乎對一切都充耳不聞,隻是專心的走著腳下的路。

右手的袖袍被扯了扯,她低頭看身邊的女孩兒。

女孩兒看向她,眼中明顯的委屈,一手摸著自己的肚子,小聲道:“初姐姐,我餓了!”眼角瞥向身旁的酒樓,她真的很餓啊…

少女微微歎了口氣,她們本身所帶銀子就不多,中午時所剩的最後一些銀兩還被這傻女孩送給一個乞丐了,如今要她怎麽帶她去吃飯?

正想要著該怎麽安慰她,這小女孩的心思卻已經被其他事物所吸引。

“初姐姐,你快看!那裏有大馬來了!”小女孩拍著手掌跳了起來指向剛剛停下的馬車。

那駕車的男子聞言不由笑著看向這邊,視線由那個指著馬的小女孩望及她身邊的白衣少女。

“啪!”

手中的皮鞭掉到地上!

他赫然瞪大了眼睛!

“小…”

車內的兩人聽到車前的動靜,莫言從車窗內探出頭來冷聲道:“小什麽…”說到一般的話戛然而止,他滿臉的不敢置信!

“小王妃!”

這怎麽可能?

靠在車壁之上的銀麵黑袍忽然坐直身體,腦海之中隻有那一句話:“小王妃!”

心中突然湧起萬千情緒,一顆心驟然之間跳得厲害!他的貓貓!

外麵的莫語像是突然回了魂一般,側身拉開車門,激動道:“主子,主子,小王妃她…”

聲音戛然而止,隻因入目的馬車之內,哪裏還有他尊貴的主子的身影?

——

“唔…你放我下去!”

她麵色微惱,微微睜大了眼睛瞪著這個緊緊抱著她飛至半空的銀麵男人,夭夭還在那裏呢,怎能把她一個人丟在那裏?

她抬頭向上看,這男人的大半張臉都被麵具遮住,從她的角度隻能看到他剛毅的下巴和微抿的薄唇。緊緊攬著自己腰部的大手絲毫沒有放鬆的跡象。

男子身上冷清的味道太過熟悉,那緊緊貼著她側臉的胸膛之中如擂鼓般急劇的心跳聲,讓她根本忽略不了。

“雲疏哥哥?”她試探著輕輕喊著。

黑衣男子足尖幾個輕點,越過幾座建築物,聽到這聲隔了三年的呼喚,不由失神,身形微微一頓,險些從半空中落了下來!

這般親昵的呼喚,有多久沒聽過了?

他記不清。多少個夜晚,他從與彷如一片環境的夢中滿頭冷汗的醒過來,夢中的女孩兒溫暖笑著,親昵的窩在他懷中軟軟糯糯的喊著他“雲疏哥哥”,他伸手想要把她抱得更緊,卻發現懷中一片空落落的。

他一聲聲低語喚著“貓貓…貓貓…。”,卻隻看到她從崖上漸漸落了下去,如一片深秋的葉,他伸出手去,隻握住回憶的碎片……

那些溫暖美好的回憶如同毒酒,**著他,溫暖了他,卻也傷了他。讓他一次比一次更醉,一次比一次更痛。

無數次冰冷的月光照在那張大**,照到他身上,照到她曾經最喜歡的位置,午夜醒來,一片冰涼,心中滿是無言的心殤……

而現在,她就被他緊緊的抱在懷中!

將懷中一團濕冷的小人兒又抱緊了幾分,足下生風,直直朝著戰王府的方向而去!

有什麽比失而複得更為幸福呢?

上天終是眷顧他,沒讓他一輩子在冰冷的孤獨中度過。

夜風揚起兩人的衣袍,黑色與白色交織在一起,仿佛再也不會分離……

“哇…”的一聲,那突然間被孤零零留在望江樓前的女童大哭起來,成串的淚水順著眼角落了下來,小手胡亂的在臉上擦著,孤零零慘兮兮的模樣好不可憐!

莫語跳下馬車,一臉親切和善的大叔叔模樣的在小女孩身邊蹲了下來,誘哄著這被拋棄的小丫頭:“小妹妹,乖哈,你別哭了,哥哥給你買糖吃去!”

因太過激動以至於腦袋被卡到車窗外的莫言看到這一幕不由扭了扭脖子鄙視的望過去,誘拐小女孩的家夥!

若不是他突然的驚叫,他至於從馬車中擔心的伸出頭嗎?至於淪落到現在腦袋被卡著拔不出來有史以來最為尷尬的狼狽模樣嗎?魂淡啊魂淡!

小女孩見到忽然蹲在自己身邊的男子,愣愣的看了他一眼。

莫語麵上笑得更厲害,努力做出一副我很和善我很親切的樣子。他都如此的出賣色相了,這小丫頭應該不哭了吧!

卻不想,又是“哇!…”的一聲!

小丫頭似是受了什麽驚嚇,向後退了一步捂著臉哭得更為大聲。她要初姐姐!不要這個怪蜀黍!

莫語扶額,伸手摸了摸自己那張俊臉,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很和善的表情啊,怎麽這小丫頭的反應卻如同自己有多麽的凶神惡煞?

難道是自己長得太醜了?嗷嗷嗷!他幼小的心靈受到了嚴重的創傷…。

嗚,他要找雲兒乖乖尋求安慰……

“不要哭!”一道嚴肅的聲音輕喝。

小女孩似是被驚嚇到,聲音不由小了下來,從指縫中偷偷看著黑色勁裝的男子麵上嚴肅的表情。

莫言隻覺得從未像今天這麽倒黴過,先是腦袋被卡了,然後是聽一個小丫頭高分貝的哭聲,莫言怎麽也哄不好,心中是異常的煩躁。

“不許哭!”又是一聲更為嚴肅的輕喝。

小女孩完全被嚇住,含著眼淚的一雙大眼驚恐的看著一身冰冷的男子,捂著小嘴不敢發出聲音。

“哎,”莫語胳膊肘輕碰他一下,“你就不擔心被主子罰?”

他低頭看著小女孩不說話,反正今日已經如此狼狽,再悲慘一點也沒什麽……

“名字?”他冷硬的聲音微微放柔。

“夭夭…。桃夭夭。”她小聲回答,還帶著一絲顫意。

一副如此乖巧可憐的樣子不知觸動了他哪根筋,終於讓他心中悄然軟化一些,剛剛,自己好像對這個小女孩兒太過分了……

不由得心中升起微微的歉意,正巧兩聲“咕咕”的兩聲從小女孩用手捂著的肚子中傳出,他低聲問道:“餓了?”

小女孩微微有些遲疑,最終誠實的點頭,“嗯……”

她本來就餓,剛剛哭過之後更餓了。

“進去吧!”他指著酒樓的門。

“不要,我要等初姐姐……”她小聲拒絕,小心翼翼的看他,似乎怕他再次凶她。

莫言絕不是個有多少耐心的男人,這次不知為什麽卻耐著性子解釋道:“你先進去吃飯,吃飽了我就帶你出找小…初姐姐。”

她大眼瞪著看他,似乎還有些不信這人的話,終是在看到他眼中已有不耐時乖巧的跟他進了酒樓。

——

“雲疏哥哥,你先放我下來…”少女在男子懷中微微掙紮著。

一路上不放開她就算了,現在已經到了戰王府的水上居,他怎還不放她下來?身上的衣服呈半幹狀態,黏在身上十分的不舒服不說,還將他的一身黑衣給沾濕了。

一路的行至王府,男子激**的心情終於平穩下來,卻仍是緊緊抱著她,似乎隻要一個撒手,懷中的女子便會消失不見。

腰上的大手如鐵鉗一般緊緊扣著她不讓她動彈,男子隻是抿著薄唇不說話。

他,不知該怎樣開口。

該與她說什麽?

說抱歉?三年前他傷她那麽重,便是說萬聲抱歉抱歉也抵不過她身心的痛!

還是問問她這三年她去了哪裏?那樣傷了她,他又有何資格!

他甚至不敢低頭看她的眼睛,他怕在那雙純淨的明眸之中看到厭惡,恨意,冰冷,還有生疏……

銀色麵具下深藍的眸子之中各種情緒萬般翻湧如深海,終是一片晦澀難辨。

“不放!”

薄唇微抿,終是吐出這樣偏執的兩個字。

恨他也還,厭惡他也好,亦或是對他冷漠也好,這輩子,他都不會再放開她!

若她的心因三年前而冰冷,他會用餘生溫暖。

她突然輕輕笑了起來,如兒時那般親昵的拉著他攬在她腰上的大手,撒嬌一般輕輕晃著:“雲疏哥哥真的不放嗎?舍得讓我穿著這一身濕衣?”

他聞言低頭,卻見懷中女孩發上還有未幹的痕跡,身上的衣服也緊緊貼在她身上。

冰藍的眸子中深深的內疚。一路過來,他隻覺得懷中的一團濕濕冷冷的,隻想著把她抱得更緊一些便會讓她的身子暖一些,可真是越急越亂!

忙抱著她起身向外走,懷中女孩不由輕聲問道:“你的眼睛…。”

她一路被他抱在懷中,抬頭也隻能看到他的下巴與麵具,若不是他剛剛低頭,她根本看不到以前如墨的黑眸如今竟變成一片冰藍!

“很醜…”他身形微頓,低語道,似是在問她,似是在無謂的自嘲。當時正是桓玄劍法的最後一招,他心急著找她,以至於走火入魔,身上沒什麽損傷,眼睛卻變成今日這幅模樣。

“不是,很漂亮…”帶著笑意與肯定的聲音從他懷中傳出。

似是怕他不信,她又笑著補充一句:“真的,真好看!”毫不掩飾的讚歎。

似乎聽到懸起的一顆心重重落回到原位的撞擊聲,麵具下的臉上柔和下來。

“到了,”他終於輕柔把她放下,大手憐惜的攬住她的削瘦的肩膀,輕聲道:“先進去吧,衣服我會讓藍姨給你送進來。”

“嗯,”她抬腳向前走一步,忽然轉身對他笑:“雲疏哥哥,你這樣不好看。”

不等他回答,便推了門進去。

男子靠在牆上,手指劃過麵上銀色的麵具,眼皮輕斂。

驀然想起三年前的一幕:

“雲疏哥哥,你怎麽帶著這個?”女孩爬上他的大腿,伸手要揭開他麵上的麵具。

這麵具是他醒過來見自己麵上多了那一道猙獰的傷疤之後讓莫言找來的,隻是因為他覺得那傷疤太醜,會嚇到他。

他總是想要給她最好的,包括她眼中所看到的。

看到她伸手想要將麵具拿下來,他低歎一聲,握住已然爬到自己麵具上的小手,“貓貓,別動,太醜了。”

“誰說的?”她孩子氣的嘟嘴,黑亮的大眼微微瞪他,“現在這個樣子才醜呢!一點也不好看……”

最後的結果便是,那張麵具被拿了下來。

而這個女孩剛剛說,“你這樣不好看。”,他突然低低笑了一聲,將扣在麵上的麵具拿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