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龍連連點頭,臉上溢出了振奮之色。

小龍睡了個酣甜的大覺,醒來時,袁美玉正坐在桌邊,桌上已擺了酒菜。

袁美玉又恢複了跟班的裝束。

“小袁,現在什麽時分了?”小龍下床。

“二公子,正午!”

“噢!這一覺睡的可真舒服。”

“二公子,洗把臉用飯吧!”

小龍草草漱洗一番,然後上桌邊開始吃喝。

袁美玉上身向後仰,偏頭,貼近板壁聽了聽,然後坐正身子,朝小龍眨眨眼,放大嗓門。

“二公子,咱們這次回家,就長遠……”

“誰說要回家?”小龍也大聲回答。

“咦!二公子昨晚不是說要回太原麽?”

“逗著你玩的,因為你一直嘮叨著想家。小袁,你可聽清楚,各人有各人的誌向,我是練武的,注定了要走江湖路,所以,我有我的去向?”

“二公子有什麽誌向?”

“轟轟烈烈做一番大事業。”

“二公子,投軍報國麽?”

“廢話,我說的是江湖路。”

“開山立舵,領袖群倫?”

“照啊!小袁,你愈來愈聰明了,就是這意思,值得幹杯!”喝完,打了個哈哈又道,“再來一杯!”

小袁斟上酒:“二公子,這開山立舵,得有人手,憑咱們倆……”

“當然有非常得力的人手……”

“在哪裏?”

“到時你就知道了。”

“我不信。”

“不信?嘿嘿!我隻要提一個人,你就知道這可不是說著玩的。”

“說說看?”

“……”小龍故意用低聲。

“什麽!黑狼李七?”袁美玉大叫起來,“聽這名號就不是好來路……”

“噓!小袁,你別大聲嚷嚷好不好?”

“二公子……”袁美玉放緩了聲音,“咱們家不愁吃不愁喝,別什麽開山立舵了,回家去娶個老婆生孩子,過安穩日子吧!”

“你懂個屁,要回去你一個人回去,你跟著我是累讚,隻會給我添麻煩。”

“二公子!”袁美玉裝成哀求的聲調,“我侍候您慣了,離開您日子難過,以後我一切聽你的就是啦!”

“那還差不多,快吃,吃完去辦大事。”

“就是去找黑狼……”

“又來了?”

“是,我不說。”

兩人相視一笑,開始認真吃喝。

隔壁房裏有四隻耳朵在竊聽。

吃喝完畢,主仆相將出去。

片刻之後,隔壁房的一對男女也跟著出門。

財神廟。

小龍與袁美玉匆匆來到。

進入廟門,院子裏一片空寂,靜得像古墓。

“二公子,怎麽不見人?”

“約好在此地見麵的,走,到大殿去。”

兩人步向大殿,才到門邊……

“呀!”袁美玉驚叫起來。

小龍彈身衝進殿中,袁美玉也跟著飛馳而進。

兩具屍體,倒臥在血泊中,屍身上血汙狼藉,創痕累累,手裏還緊捏著鋒利的短刀。

“二公子,這……死的是誰?”

“就是我要來會見的人。”

“什麽?……就是……”

“黑狼李七和二號黑毛武士。”小龍栗聲回答,臉色變得相當難看。

“什麽人下的手?”袁美玉看著屍體緊皺眉頭。

“也是玩刀的,心狠手辣。”

“二公子認識凶手?”

“不認識。”

“那怎麽知道凶手是玩刀的,而且心狠手辣?”袁美玉追問。

“小袁,你跟了我這麽久,還是半竅不開,什麽也沒學到,首先,從死者的傷口可以認出是刀傷而非劍傷。其次,殺人的最大限度是致人於死,要害處一刀就足夠,而把人戳上幾十刀不是心狠手辣是什麽?最後我告訴你,殺人的叫刀客。”

“刀客,二公子,你剛說不認識………”

“是不認識,這沒錯。”

“但你一口說出對方的名號……”

“小袁,隻怪你眼睛太大,所以該看到的沒看到,瞧,左邊的壁上。”

“呀!”袁美玉又驚叫出聲。

左邊的壁上赫然寫了“刀客”兩個海碗大的血字,刺目驚心。

“二公子,刀客殺人的目的是什麽?”

“這……”小龍稍作沉吟,“據我的猜想,可能是為了那幾個木箱子。”

“木箱,什麽木箱子?”

“是黑狼李七和什麽二號武土費盡心機得到的,據說是稱霸武林的本錢……”

“哪是什麽東西?”

“不知道,兩人都沒說明,今天的約會就是要來看木箱的東西的,現在……嗨!”小龍憤憤地一跺腳。

“二公子,這回……孫悟空丟了金箍棒,沒得耍頭了,我們還是回太原老家去吧!”

“胡說!”小龍怒吼了一聲,接著道,“我不宰掉刀客,取回木箱誓不甘休。”

“二公子……”

“少廢話,我們先在附近搜一搜。”

驀在此刻,一個聲音接上話道:“不必費事,區區已經搜過了!”

人隨聲至,不速而至的赫然是甄白夫,他從容步入殿中。

“噫!甄兄怎麽會到此地來?”

“受人之托辦件事,此事與老弟有相當關係!”說著,走近小龍身邊。

“哦!與小弟有關,請問何事?”

“此事不能入第三人之耳,區區告訴你……”說著,把嘴湊向小龍的耳朵。

小龍傾耳接聽,冷不防甄白夫伸指疾點,小龍哼了一聲,栽倒地麵。

袁美玉栗喝一聲:“你敢暗算……”猛然撲向甄白夫,但身形才接近便被點倒。

“哈哈哈哈……”甄白夫大笑起來。

笑聲中,花五娘現身進殿,緊接著一個猴相老者跟進,然後是幾十名武士圍上了殿門。

甄白夫側開身,麵對猴相老者,眼睛瞟著花五娘,似乎在詢問這老者的身份。

“這位是本殿邱總管!”花五娘引介。

邱總管利刃般的目芒停在甄白夫的臉上。

甄白夫忙拱手道:“區區甄白夫見過總管。”

邱總管也抱拳道:“不敢,以後都是自家人。”

花五娘掃了地上的小龍主仆一眼,道:“如何處置這狠小子?”

邱總管冷冷地道:“打發上西天了事!”

甄白夫道:“區區以為該收為我用,要羅網一個像浪子小龍這等劍手很不容易。”

邱總管沉聲道:“這等人很難駕馭。”

甄白夫道:“區區不以為然,浪子小龍好勝重名,不難駕馭,如果能用什麽方式使他順服,是極有用的利器,而我們目前對可怕的敵人刀客,如用他來對付,未始不是一著好棋。”說著深望了花五娘一眼。

花五娘皺了皺眉道:“總管意下如何?”

邱總管道:“恐怕很難馴服。”

花五娘道:“帶回殿裏,先予管製。”

甄白夫道:“反正人在我們手裏,能用則用,真的不能用時再處置不遲。”

花五娘點頭道:“這未始不可行!”

邱總管深深一想,道;“也好,就趁甄大俠進殿受聽之便,把他主仆一並帶去。”

花五娘道;“那就這麽決定了,到了本殿,鋼鑄鐵打也會變成爛泥。”

陰森的長廊,兩旁是鐵柵,隔成了大小一致的方格,每一格便是一間牢房,房門上掛著號牌。

長廊居中切斷,形成了一個十字交叉道,區分成東西兩區,牢房的編號單雙相對,號數前冠了東西的區號。

每一個號碼,代表一個被囚的武林知名人士。

小龍現在變成了東一號,正對麵便是當初囚禁袁震的東二號房,現在空著。

這裏是人間地獄,也像是獸檻,被囚的永不見天日,長久被囚而發瘋者的號叫與刺鼻的異味,可以令一個最堅強的人崩潰。小龍手抓粗實的柵條,臉伏向柵隙,望著走道上鬼火似的燈光,心緒一直無法平靜。

他是新到的,無法想象那些苟延殘喘的長客是什麽滋味,反正被囚的都已經不能算是人,是一些遭劫的動物。

他還沒得到消息,袁美玉到底變成了幾號。

今天已經是第三天,唯一接觸到的是那每天兩次送飯的猙獰獄卒。

這種日子要熬多久無法預料,得看甄白夫是否有機會安排。

送囚飯的挨間送了過來,最後到小龍這一間,羅筐放在地上,望著手攀鐵柵的小龍,獰聲道:“東一號,今天如果你再搗亂,老子連水都不讓你喝,到你餓倒地上為止。”

小龍瞪著對方沒開口。

送飯的從筐子裏取出一個瓦罐,一個饃,又道:“別裝聾,你到底還搗不搗蛋?告訴你,老子看過比你強十倍,餓極了吃大便的。”

久久,小龍才吐出聲音道:“老子認了。”

送飯的把裝永的小瓦罐先塞進去。然後把饃朝地上一扔:“乖乖地吃,老子看著你!”

雙手一抱,直挺挺地站在柵外。

小龍狠瞪了送飯的一眼,轉身撿起地上的饃,吹去塵土,撕下一小塊,塞進嘴裏。

送飯的“哈哈”一笑,挑起羅筐離去。

小龍剝去了饃皮,然後再吃。他不能不吃,不吃便沒力氣,而行動的機會隨時會到來。

好不容易把冷饃勉強吞完,拿起瓦罐喝了幾口水,坐到草**。

他剛來時搗亂拒食,是故作姿態,為了替巧巧報仇,為了替江湖除惡,他有勇氣接受任何考驗。

沙沙的腳步聲中,一條人影來到柵門邊。

小龍抬頭一望,精神大振,來的是甄白夫。這三天的囚禁,像是過了三年,他希望甄白夫能帶來好的消息,再一看又涼了半截,緊跟在後麵來到的是花五娘。

“老弟,委屈你了,我們談談!”甄白夫開了口。

“……”小龍恨極地瞪著甄白夫,不言不動,他必須如此表演。

“老弟,過來談談!”

“有什麽好談的,你是狗,出賣朋友的狗,呸!”

“老弟,別說得這麽難聽!”甄白夫態度仍很平和,接著又道,“彼此各有立場,說實在的,區區十分欣賞老弟的才幹為人,所以跟特使兩個合力推薦……”

“少來這一套,我現在不是囚徒麽?哼!”小龍站起身,向前挪了兩步,距鐵柵不到五尺。

“老弟,行有行規,不得不然。”

“你說,姓甄的,準備把我浪子怎樣?”

“殿主已恩準你投效本殿。”

“做你們的奴才?”

“老弟,如果說是奴才,也是奴才之上的奴才。如果你點一下頭,你可以任執行人之職,就是當初黑狼李七所任的職份,這可是破格的禮遇。”

“你們信任一個陌生人?”

“老弟,如你願意,我們進一步談。”

“如果我拒絕呢?”

“老弟,你必須相信我的話,此地用不上拒絕兩個字,你這塊大材料,不希望腐朽在這小籠子裏吧?”

“是威脅麽?”

“是事實也是忠告。”

小龍閉口不語,低頭深作考慮。

花五娘移前一步,用嬌滴滴的聲音道:“浪子,你曾經是本殿的敵人,本殿從來沒有寬恕過敵人,對你,可說是破天荒的待遇。”

小龍經過長長的思考,道:“不是毫無條件吧?”

“談不上條件,隻是有樣例行的規矩,這是不分-上下全得這麽做的!”甄白夫回答。

“什麽規矩?”

“加入本殿,入門受職之先,必須先服下一粒藥丸,這藥丸……”

“怎麽樣?”

“保證你對本殿的忠誠。”

“噢!這倒挺新鮮的,藥丸能保證-個人的忠誠,怎麽個保證法?”

“我說給你聽!”甄白夫先望了花五娘一眼,然後才不疾不徐地道,“這藥丸服下去之後,每隔一個月得服一粒解藥來抑製,如果到期不服解藥,藥丸便發生作用,產生極大的痛苦,到死為止。”

“毒藥?”小龍栗叫出聲。

“老弟,目的隻在保證,對你無害。”

“這不等於永遠被捏住**?”

“老弟,如你永遠忠誠,豈不等於沒服食一樣?再說,等到殿主認為你忠誠無虞之時,便可予以解除,試想,當你被送來此地的途中,昏迷不省人事之際,給你喂下一萬粒你也不知道,但本殿用人必須本人心甘情願,絕不用強製手段,這夠光明吧?”甄白夫說得煞有介事。

“……”小龍又無語。

花五娘似乎看準了小龍不會峻拒,把一粒藥丸遞到甄白夫手上,然後道:“浪子,等殿主君臨武林天下之時,你至少可撈一方之王,身為武士,立業稱雄,充其量也不過如此。”

甄白夫接上道:“老弟,這可是常人夢想不到的機會,不必再遲疑了。”鉗住藥丸的手伸入鐵柵。

小龍接在手中,一再猶豫,最後還是納入口中,吞下。

花五娘笑著點頭道:“浪子,你作了最聰明的抉擇,再委屈你幾個時辰,等明天日出,你就可以按照規矩正式入殿!”

甄白夫高興地道;“老弟,恭喜你,此後我們是一殿之臣,跟你老弟一道做事真痛快。”

小龍微笑著點點頭,他沒適當的話好說。

花五娘道:“我們走!”當先轉身舉步。

甄白夫跟著轉身,反手一拋,一個紙團落到牢房地上,疾跨兩步,與花五娘並肩而去。

小龍撿起紙團,打開,湊近柵口,借牢廊上昏昧的光線細看,邊看邊點頭,連看了三遍,自認已經完全了然於胸,才回到草床躺下,紙條撕碎了撒在墊草裏。

這座黑牢有武土換班警戒,但隻在外麵,因為沒人能破牢而出,即使僥幸破牢,也飛不出這機關重重的絕域,警戒隻是防萬一而已。

小龍又把甄白夫借紙條傳送的行動要點默念了一遍,互相間的配合是不能有差錯的。

夜已深,但牢房裏並不靜,各房不時發出怪聲,是被幽囚者在還能發出聲音時對命運的咒詛和自我嘲弄,也是絕望的呼喊。

今晚已是第四夜,小龍對這些不幸同道的怪聲已不再那麽敏感,他已能靜下心來想問題。

“鏗!鏗!”鐵柵被叩擊的聲音。

小龍翻身坐起,隻見一條人影站在牢門外,他沒出聲,靜候著。

牢門開啟,又關上,人影已到牢中。

“誰?”小龍低聲問。

“二公子,是我!”袁美玉的聲音,聲落,人已到小龍身前。

“小袁,你怎麽脫身的?”

“外麵送來鑰匙。喏,還有二公子的兵刃!”一把長劍遞到小龍手上。

小龍接過自己的長劍,振奮不已。

“東西怎麽能送進來?”

“甄大俠扮成警衛偷偷送來,囑咐我跟二公子會合聽信號行動。”

“哦!”

“二公子已經知道該怎麽做?”“知道了!”

小龍拉袁美玉在身邊坐下:“小袁,你常提的那位高人也參加行動?”

“當然!”

“我問你一句,那位高人是不是刀客?”

“二公子,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了,正是刀客,武林中第一把刀。”

“他人現在何處!”

“在外麵穀裏等待跟我們應合。”

“轟隆隆!”一聲巨響,宛若山崩地裂,小龍和袁美玉被震得滾倒地上。

牢房裏起了**,各種怪聲齊發。

緊接著又是數聲巨響,震得小龍和袁美玉心顫膽寒,耳膜欲裂。

頭頂上碎石紛落。

小龍拉起了袁美玉。

“我們……是在地下?”

“不,是山腹裏,現在全殿機關的重要樞紐已被炸毀,所有機關已經失效,我們開始行動。”

“我們哪來的炸藥?”

“二公子當記得幽靈殿失落的木箱,那便是他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研製成的‘天雷震’……”

“原來木箱是落在我們手裏?”

“對,我們快行動。”

兩人出了牢門。

“二公子你照計劃行事,我來放人!”

“好!”小龍應了一聲,沿牢房長廊往外疾奔,那送飯的獄卒氣極敗壞的迎麵奔來。

“你……啊!”獄卒趴了下去。

小龍繼續外奔,長廊盡頭有個小房間,是獄卒的臥房。

再外麵是一段甬道,不長,遠遠可見天光,外麵已傳來慘號與搏擊之聲。

甬道口,五六名武士湧進。

小龍全身的血液已經沸騰,肌肉已經抽緊,殺機熾燃如烈焰,長劍迎著湧進的武土揮出。

“哇!哇!”慘號變成了一個疊聲,短暫地暴起暴歇,屍體交叉橫在甬道口。

衝出甬道,隻見人影縱橫,積屍狼藉,一下子分不出敵我。

殿閣重重,靠山而走。

殿閣中已有幾處冒起火頭。

小龍照字條指示的要領直往外衝,擋道的劍出人倒。

越過三重殿堂,到了緊接關門的廣場。

廣場上隻有少數突奔的人影,看樣子是在莽撞,因為情況不明,而且事出猝然。

關門緊閉,橫切穀道的壁牆上人影幢幢。

小龍闖到關門,把關的武士還沒認出人來他已經開始撲擊。

仍然是短暫的片刻,守關門的武士全已無聲地躺下。

拉開巨栓,開了關門,他無暇觀望,反身又朝裏闖,此際火光已經衝天,四下一片通明。

一群奇形怪狀的人越廣場衝向關門,一望而知是那些被幽囚的武林人土。

小龍隻瞄了一眼,衝進第一層殿。

殿內已沒人,隻有屍體。

第二層殿正在燃燒,熱浪炙人無法接近。

一條人影從側裏衝出,小龍正要出劍,人影已經仆倒。

緊跟著追出來的是甄白夫和紅杏,身上已被鮮血濺滿,形狀像一對男女惡煞。

“浪子,向外走!”甄白夫揮了揮手中劍。

小龍隻望了紅杏一眼,來不及招呼,三人齊向外奔。

又回到廣場,堡牆上已不見人影,到了關門邊,隻見屍體又增加了許多,有的懸空吊掛。

出了關門,停下。

天色已經放亮,身後的火光,映得穀壁泛霞。

甄白夫匆匆向小龍道:“老弟,你守在這裏,別放人活著離開。”

他又向紅杏道:“你跟我走!”

小龍還想問什麽,甄白夫和紅杏已經奔離。

“二公子!”袁美玉奔了出來。

小龍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小袁,我們……殺的全是小角色,這……”

“也有大角色!”

“幽靈殿主呢?”

“永遠見不到了!”

“怎麽?他已經授首……”小龍相當激動,元凶不除,這次的行動便等於落了空。

“差不多,這是水仙宮的故事重演。”

“怎麽說?”

“地底秘殿在總樞紐被炸毀之後,便已全部封閉,我們進不去,他們出不來,幽靈殿主和他的重要助手,將永埋地底。”袁美玉兩眼放光。

“到頭來幽靈殿主是何許人物都不知道。”

“也許刀客另有安排!”

“刀客?”小龍似在自語。

這神秘的人物一直不曾露過臉,水仙宮被幽靈殿炸毀是他最早指出來的,幽靈殿主毀水仙宮的目的何在?是基於什麽恩怨?

水仙宮主人是李四姑,大嫂水仙宮主白尚香是她的義女,餘巧巧是她的傳人,李四姑是用刀能手……

小龍猛地一拍腦袋,李四姑的獨門絕技是用刀,刀客也用刀,他自始就參加了這行動,他和李四姑之間必有淵源,這毫無疑問。

“二公子,你想到了什麽?”

“我在想……刀客和水仙宮的關係。”

“唔!”

“美玉姑娘,你能告訴我?”他不自覺地又改了稱呼,不再叫她小袁。

“我不能!”

“為什麽要瞞著我?”小龍大為憤懣。

“刀客叮囑要親自告訴你。”

小龍無語。

穀頂天際已現朝霞,再不見有人出來。

關裏的火光已因天光放明而相對減弱,濃煙倒反而更加明顯。

“二公子,我們走吧!”

“到哪裏去?”

“出山再說?”

“走吧!”

兩人動身朝穀外走去。

幽靈殿已毀,算是替餘巧巧報了仇。

但小龍心裏並沒有落實的感覺,總覺得似乎有所欠缺,而他自己本身,也是一片空茫,過去的幻滅了,留下來的是無盡的遺憾,未來的是沒有邊際的虛無,想也無從想起。

“美玉姑娘!”默默走了一程,小龍開了口,“令尊現在情況如何?”

“他老人家也參加了行動。”

“可是我們沒碰頭。”

“是呀!他老人家是與刀客一道的……”

“對了,還有件事,在財神廟裏,黑狼李七與二號黑毛武土雙雙陳屍,是怎麽回事?”

“那是刀客的傑作,黑狼李七是被救活的,二號武土是擒到的,利用來作這次行動的引子,兩個都是刀客下的手,這場戲使花五娘深信不疑。”

“噢!對了,怎麽不見花五娘的影子……”

“她不可能漏網,定在陳屍之列,甄大俠此次利用她而順利達到行動的目的,不會放鬆對她的控製,更不會掉以輕心。”

兩人談說之間,到了穀外。

小龍回頭望了這座無名的罪惡之穀一眼,感慨地搖了搖頭。

“二公子,我們出山吧!”

“走!”

兩人加快了速度朝出山方向奔去。

奔出了兩座山頭,眼前是一條幹涸了的溪澗,溪床很寬,怪石密布,由於地勢的關係,下流一段分成了雙岔,變成了兩條不同方向的山溪。

“看,那是什麽?”袁美玉手指溪床。

“啊!”小龍隨即發現溪中一塊石頭上擺了一根帶葉的樹枝,由於石頭是白的,樹枝是翠綠的,所以特別醒目,樹枝是所謂高人的表記,而高人就是玩刀的怪客。

兩人奔近石頭邊,袁美玉道:“二公子,你知道這記號……”

“當然知道。”

“樹枝的柄指方向,可是……前麵的山溝是雙岔,樹枝指的是正中,該怎麽辦?”

“簡單,我們各走一條。”

“看來隻好如此了!”袁美玉抬頭遠望,希望能發現些別的,但什麽也沒有,山溝是死寂的。

“刀客留這記號不知道是什麽用意?”

“未必一定是刀客本人所留。”

“你是說……樹枝已成了我們共同的記號?”

“對!我猜想這根樹枝要不是被山風吹歪了方向,便是倉促間留下,否則不會指雙岔山溝的中間方向。”

“很有道理,我們分道揚鑣吧?”

“二公子走哪邊?”

“你先走,剩下的那一邊是我的。”

“好!”袁美王笑了笑,彈身朝左邊奔去。

小龍奔向了右邊的山溝,溝底是亂石,但很光潔,是經年累月衝刷的結果。

兩側是淩空的危岩和倒懸的野樹,想象山水暴發時,這山溝是相當危險的地方。

山溝既深且長,約莫三四裏,穀勢一開,才算見到了陽光,山勢趨於緩和。

這裏已不是溝,衝積的沙石呈扇形灑開,最寬處至少有半裏,一路什麽也沒發現。

小龍沿右邊走,是盲目地追奔,因為除了樹枝指了方向而外,情況丸謎。

為了使視線更開闊,小龍登上了一座小峰。

遠望山溪無盡,蜿蜒曲折,隱現無常。

小龍佇足峰頂,心裏盤算該采取什麽行動才適當,他不能一直跟著小溝跑。

他發現遠遠的山邊有個屋子,半隱在林木裏,照常識判斷這戶山居人家很可能是獵戶,因為附近沒有開墾的痕跡,當然就不會是山農。

這是離開幽靈殿之後,唯一發現的人家。

考慮了一陣,他準備到荒山野屋去看看,說不定會有什麽線索可循。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幽然出現。

小龍轉頭一望,大喜過望,現身的竟然是紅杏。

“紅杏,山溝石頭上的記號是你留的?”

“不是,我們也是照記號指示而來的。”

“甄白夫呢?”

“他到小屋去了。”紅杏遙遙用手一指。

“你為什麽不去?”

“我在等你。”

“那我們走吧!”

“不!”紅杏搖搖頭,淒清地笑了笑,接著道,“本來我已經決定要走了,又想到該向你道別,所以又留了下來,其實,唉!這又有什麽意義呢?”

“……”小龍茫然瞠目,他聽不懂紅杏到底在說些什麽,久久才吐出聲音道,“你到底在說些什麽?”

“我是說……我們已經到了各奔前程的時候。”她的眼睛突然發紅。

“你是說分手?”

“對!”

“為什麽?”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有合必然就有分!”紅杏用手掠了掠鬢邊的散發,極不自然地笑笑,“我們曾經緊密地合作過,然後我們分手,此次因了善心人的關係,我們又碰在一起,現在事完了,又到分手的時候,這不是很自然的事麽?”

“紅杏!”他有太多的話要說,但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他的情緒開始翻騰,她為什麽這麽無情?是故作姿態還是……

“小龍哥,我……正式向你告別!”

“你真的要走?”小龍激動地抓住她的雙手。

“我不能不走!”紅杏掙脫了被捏住的手,反抓住小龍的手,眼圈更紅了。

“你為什麽一定要走?”小龍心亂如麻。

“我為什麽不走?”紅杏反問了一句,又道,“小龍哥,我知道你喜歡我,但我們注定無緣,這是天意,不關人意……”

“紅杏,你……到底在說些什麽?”

“小龍哥,我會把你對我的這一份情意永遠放在心底,人老了,一切改變了,我還會記住。”突地一靠身,仰頭,在小龍臉上親了一下。

小龍觸電似地全身一顫,抽回手,伸手,作勢要抱。

紅杏遊魚般滑了開去,腮幫上掛下了兩串晶瑩的淚珠。

“紅杏,這是……為什麽?”

“小龍哥,珍重,我不向你說再見了!”以手掩麵,電閃而去。

小龍木在當場,他不懂,真的不懂,餘巧巧已經不在人世,他以為紅杏與他之間已經沒有阻隔,然而,她卻絕情而去,為什麽?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逐漸恢複,口裏發出一聲長歎,喃喃自語道:“流水有情,惜落花無意,去吧,走吧,都離開吧,我也要離開所有的人,浪子……你本來就是浪子,何必自苦,曲終了,人當然要散!”

他撫了撫被紅杏吻過的臉頰,心頭湧起了幻滅的悲哀,眼望空山寂寥,似乎物我共棄。

下意識地以手撫心,忽然觸到童叟交付的密柬,心頭一層,回到現實,暗道一聲糟了,童叟鄭重交代,在對幽靈殿采取行動之時,應拆看密柬,竟然把這事給忘了。

他立即掏出,拆開,展視,一看,傻了。

柬上的大意是不肖女五娘,受梅天奇的慫恿,投入幽靈殿,胡作非為,父女之義已絕,骨肉之情難泯,希望能在破殿時放她一馬。

童叟說過他本姓花,五娘當然指的是花五娘,原來他恨梅林主人是這原因。

花五娘無疑已陳屍在亂屍之中,如何向童叟交代。

花五娘真的死了麽?這必須向甄白夫求證。

他又想到了刀客的記號,於是,他彈身朝山間小屋奔去。

小屋,用椽子疊架而成的木屋,沒隔間,兩張床一張木桌,四條板凳,爐灶就在桌邊,角落裏堆放了一些廢棄的獵具。

一望而知是獵戶入山時期棲身的地方。

屋裏現在有三個人,花五娘坐在板凳上背靠桌子,她身前左邊站著的是化名小巧的紀小芸,右邊半靠門框站立的是甄白夫。

花五娘的媚態已消逝得無影無蹤,臉色相當難看,她似乎突然衰老了。

她凝視著紀小芸:“我花五娘是三十年老娘倒繃孩兒,小巧,你到底是誰?”眸子中充滿了怨毒。

“我叫紀小芸,水仙宮的弟子,明白了麽?”

“十分明白!”目光又掃向甄白夫,“你也不叫甄白夫,對不對?”

“很對!”甄白夫回答。

“那你該是誰?”

“該是真白夫。”

“什麽?你……到底……”

“現在告訴你無妨,水仙宮主白、尚香,區區是她的丈夫武大龍,所以叫真白夫,意思就是真正是姓白的丈夫。”

“……”花五娘兩眼瞪得更大。

此刻,屋外有個人在發抖,他就是浪子小龍,他實在想不到甄白夫就是大哥武大龍,這種妙參造化的易容之術,可以說獨步天下。

武大龍背轉身,在頭臉上一陣撕抹,再回過身,恢複了他的本來麵目。

花五娘的臉皮子不斷**:“算你們狠,我花五娘認了!”

“你不認也不行!”武大龍咧了咧口角,“現在隻問你一句話,希望你據實回答!”

“什麽一句話?”

“幽靈殿主是誰?為什麽要毀水仙宮?”

“你們要知道?”

“當然!”

“如果我不想回答呢?”

“嘿嘿嘿嘿!”武大龍冷笑了一聲,眉毛一挑,“花五娘,簡單一句,區區的手段絕不輸於你們對付敵人的方式。”

花五娘努力一咬牙,微側身,正麵對著武大龍:“相好的,我鬼迷心竅,看中了你,真有意思,格格格格……”她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

“別笑,快回答問題!”

“我要先問一句話……”

“什麽?”

“你準備如何處置我?”

“這個……”武大龍沉吟了一下,“區區保證用非常人道的方式……”

“怎麽個人道法?”

“現在還說不準,有個玩刀的作主。”

“玩刀的?”花五娘身軀一震,“就是那個對本殿高手實行黑殺的劊子手?”

“並無不可,現在回答問題吧?”

花五娘垂下頭,久久,又抬起來,似已下了決心道:“反正你們是放不過我的,我有個條件。”

“說吧!”

“我要毫發不損,毫無痛苦地死。”

“可以,區區可以答應。”

“好!那我告訴你,本殿主人就是三十年前名震武林的武狀元駱林,他父親北道盟主駱公望毀在水仙宮主人李四姑的刀下,他立誓要報父仇……”

“為什麽等到現在?”武大龍臉色變了變。

“李四姑嫁人之後便失了蹤,到現在才查出她是水仙宮主人,就是這樣。”

武大龍寒著臉不說話。

門外的小龍激動木已,江湖上的恩怨循環太可怕了,幾十年的老帳都要翻。他想:李四姑是玩刀的聖手,目前出現的刀客毫無疑問是水仙宮的人,該是誰?餘巧巧曾經以殺人者姿態出現過,而她已經遇害了……

“怎麽安頓我?”花五娘淒厲的叫出聲。

“以你的作為,該不得好死,但區區答應過你,讓你保有全屍,毫無痛苦地死,這樣吧,區區作主,許你自我了斷!”

“哈哈哈哈……”花五娘狂笑起來,許久才斂住笑聲道,“也罷,我早說過認命的,我死之後,就把我埋在這小屋後麵,立塊碑,上麵寫武林一豔花五娘之墓……答應麽?”

“可以照辦?”

花五娘費力地逡坐地麵,看樣子她已經被製了穴道。

“小巧,我一向疑心極重,但對你卻絲毫沒起過疑心,這應該算是天意。”

“對,天意!”紀小芸冰冷回答。

花五娘坐正,閉目。

“慢著!”小龍大叫一聲,衝進屋子。

花五娘又睜開眼,脫口道,“浪子!”

武大龍和紀小芸意外地愕住。

花五娘厲聲道;“武大龍,記住你的諾言,如果浪子損了我的身體,我做鬼也要報複。”

小龍掃了花五娘一眼,目注武大龍:“大哥,放了她!”

“什麽?”

“我說放了她。”

“什麽意思,小龍,你……”

小龍把童叟的密柬取出來遞給武大龍。

紀小芸眉頭皺了起來。

武大龍看完,牙齒咬了又咬:“小龍,你一定要堅持這麽做?”

“我不能對童叟背信。”

“童叟?”花五娘栗叫出聲。

“花五娘!”小龍吐了口氣,道:“令尊是正道之士,遺憾生了你這個不肖女,他的請求是基於骨肉天性,武道不能偏離天道,所以在下不得不網開一麵,你已經是中年人,希望你後半輩子好好懺悔思過。”說完,把密柬從大龍手中取回遞給花五娘。

花五娘接過看完,眸子裏溢出了兩滴淚珠,頭垂了下去。

小龍接著道:“看樣子你還保留了幾分人性,你走吧!”

花五娘抬頭,起身,臉上的表情無法以言語形容,她是從鬼門關撿回了一條命。

武大龍上步伸手,在花五娘身上點了兩指,道,“你沒有武功更能安分度你下半生,走吧!”

花五娘挫了挫牙,深深環望了在場的三人一眼,低頭出門,不久背影消失。

武大龍悠悠地道:“這真是生死有命,花五娘做夢也沒想到她會死裏逃生。”

小龍點點頭。

紀小芸道:“二公子是照樹枝記號指示來的麽?”

小龍道:“是的!”

突地,他想到了刀客,下意識地目光一轉,向大龍道:“大哥,怎不見高人現身?”

武大龍道:“你是說刀客?”

小龍道:“是的。”

紀小芸轉身出門,張望了一眼,回到門邊,道:“二公子,刀客在外麵等你!”

小龍心頭起了激動,迫不及待地大步出門,目光遊掃之下,隻見不遠處的林葫中有條黑色人影,黑色披風,黑巾蒙麵,全身隻見兩眼。

是個女的。

小龍奔了過去,麵對刀客,一時之間,他不知如何開口,定定望著對方。

他發覺對方的眼神似曾相識:“芳駕是誰?”

對方眼神一黯,沒有回答。

“芳駕到底是誰?”

蒙麵人抖落披風,一邊的衣袖是虛飄的,麵巾摘落,露出臉來……。

小龍忽感一陣天昏地暗,身軀連晃之後,僵住,所謂的高人,刀客,赫然是餘巧巧。

這不像是真的,但失去了一臂的餘巧巧活生生站在眼前,不是夢,也不是幻覺。

“巧巧!”小龍的熱淚奪眶而出,心頭翻攪得像狂濤巨浪。

“小龍哥!”餘巧巧的淚珠也滾落淒清的粉腮。

“巧巧,這……不是夢?”

“人生本就是一場夢,何必追究真假?”

“巧巧,那墳墓……”

“是假的!”

“你……怎能逃過大劫?”

“水仙宮另有應變的秘密出口。”

“這麽說,宮裏的人……”

“水仙宮被埋,但隻有幾人受傷,師父李四姑命封姥姥她們早已離宮另有安身立命之所,實際上事變發生之時,我是主人。”

“啊!”小龍太激動,周身抖個不停,“巧巧,我……我能對你……說什麽?”

“什麽也不要說,什麽也不必說。”

“你不會再離開……”

餘巧巧笑了笑,笑花綻放在淚光裏。

小龍伸張雙臂。

擁抱,緊緊地擁抱。

刀與劍終於在曆盡風波之後合而為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