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根須

鏡妖在我體表覆了一層妖氣,使得劇毒的潭水無法近身。我被押著潛入水下,因水體的汙濁,視野很糟。我隻知道,她領我越來越靠近如墨的最暗處,但以我的現狀,根本看不見任何東西。到了潭底,我身處黑暗,伸手不見五指,而鏡妖,除了她的手扣押我時留下的觸感,整個人都已經隱沒在黑暗之中。

“往你正前方走十步,便是養魔陣入口。”

讓我一個人走,我根本抬不動腳好麽?正這麽想著,身體竟自己動了起來。我猜測著是覆蓋在體表的那層妖氣,讓我的手腳不聽使喚地動起來。我仿佛是砧板上的魚,再是蹦躂也無法回到水裏,能讓我生存的地方,而現在,我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

十步、九步、八步……三步、兩步、一步……

腳下,突然傳來陷入泥沼的觸感,踩在若有似無的地方,我一時無法招架。或許我是正中了養魔陣的入口,周身的墨色水流也慢慢攪動著形成一個漩渦,從四麵八方拉扯著我無法動彈的身體。於此同時,仿佛有什麽從我的天靈蓋中被抽走,身體的一切感知又恢複了掌控,自然,包括體內雜亂不堪的真元力,也在我無知無覺的牽引下,有序地運轉起來。

當一切回歸正軌,我閉眼,又睜開,身體重新獲得了力量,五感也變得清明。四周圍已不是黑暗的潭水,取而代之,是連綿的山脈,沒有蟲鳴鳥叫,沒有萋萋芳草,有的隻是土、沙、石,儼然一片荒涼絕望的不毛之地。

遠山那方,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可以想象,哪裏有滾燙的岩漿,醞釀著意味不明的危險。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更不知何去何從。

我進這養魔陣是為什麽?那蛇妖讓我進來,我便隻能進來。我想,活下去是我進入這裏的目的,我不能死,不管這裏潛伏著怎樣的危機,我必須將之一一克服,活下去,熬過這幾天,直到常問夏來將我帶走。

一切思緒如是理順,心也踏實起來。

對了,傳音玉。無論如何,我也希望能聯係上常問夏。可或許是因為我所在的養魔陣實在不可小覷,我身處陣中,向傳音玉中輸送一絲真元力,卻如泥牛入海,沒有獲得一點反饋……看來傳音玉在養魔陣中是無效的。我又開始翻找八卦鏡,卻苦尋無果。我不會記錯,在失去意識之前,我還抱著八卦鏡關注常問夏和鏡妖的對峙,但之後……我不知道鏡妖有沒有將八卦鏡帶走,又或許八卦鏡是丟落在了什麽地方,爾後被常問夏拾回去。我自然希望是後者,起碼這樣,她能看見我還活著,看見我所看見的一切。在這種時刻,若我能成為她的眼睛,最起碼,我這被深入虎穴也算是有了些微價值。

如今,我隻能就地盤膝而坐,開始運行體內真元力。一個周天,兩個周天,三個周天……我要盡快將自己的身體調整到最佳狀態,並且打開一切感官,竭盡所能地讓它們敏銳到足以察覺到甚至是百裏以外的一切動靜。

當真元力運轉到第九個周天的時候,情況發生了。在我的正下方,深深的土地之下,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滋生,以極為迅猛地速度朝我的方向靠攏。我連忙收功,一躍而起浮於半空,緊盯方才盤坐的土地,不過片刻,一根赤紅帶刺又極似植物根須的東西破土而出,直衝我的麵門而來。我飛速閃避,緊接著,更多的樹根隨之破土襲來。

什麽古怪玩意兒!它們仿佛是嗅到了血腥味道的獵狗,爭先恐後,緊追不放,並且聚集起越來越龐大的狩獵群體。麵對愈發密集的紅色根須,躲避自然不是長久之計。我祭出三晶劍,聚水成冰,幻化成六把巨大的鐮刀,揮舞著斬斷那些前赴後繼的紅色根須。隻是情況似乎有點兒脫離常理,在我的鐮刀與根須碰撞之後,兩者竟來了個同歸於盡,鐮刀斬斷了根須,根須撞碎了鐮刀。而被鐮刀斬出來的斷麵,本應被極寒的力量凍住不能繼續生長,卻出乎意料地在下一刻吸收了表麵本不該融化的冰層,繼而生長出更粗壯的新根。

我一時不明就裏,隻有繼續奮力斬殺那些仿若有意識有智慧的根須,但這一行動似乎是激發了它們的鬥誌,很快地,地表已是盤踞了上百條根須,且較先前凶悍了十倍不止。我有些吃不住,即使是幾乎拿出了所有看家本領,但是它們在被短暫的破壞後,又會得到新生,而實力,也是更上一層。

應該是過了很久很久,我幾乎耗盡了身上的真元力,一瓶接一瓶地不停吞藥補充能量,但依舊無法阻止它們變強大的速度。

它們鋪天蓋地,魔爪一般從各個方向向我襲擊,我措手不及,終是被縛住了全身,拖入地底……

這裏幽深而幹燥,是地底,卻並非黑暗無光。方才綁我下來的根須散發著黯淡的紅色光芒。我不看見它們的本體在何處,目之所及,隻有縱橫的根須,比猛漢的腰身更粗,錯綜複雜地交織成龐大根係的一部分,詭異非常。我的手腳依舊被束縛,很緊很緊,根須上尖銳的刺生生紮進皮肉裏,血液流淌成紅色的溪流。慢慢地,根須吸收了我的血液,呈現出更耀眼的猩紅。不止是疼痛,還有生命力流失的疲乏感覺,我開始虛弱,不管怎樣平心靜氣地運轉真元力以維持我肉體的堅韌,這些能量都會被根須所吸取,造成更大的消耗。

或許眼下我最該做的,是逃脫根須的束縛,即使這隻能拖得片刻的自由,但也好過現在這般沒有喘息的時機。我催動緊緊跟在我身邊的三晶劍,引水成數十把利刃,切斷纏住我的根須,並一路開辟出一個讓根須無法近身的空間。於此同時,我迅速從儲物簪中取出一塊玄鐵,運轉金係功法,將玄鐵化作盔甲,用以護住身體,不被根須上的尖刺劃傷。

很快地,那幾十把利刃便在與根須連番地碰撞中散成了水花,仿佛被吸幹了我之前賦予的真元力,無法再催動分毫,而我,隻能趁這空隙,握住三晶劍開辟新的道路。

我一路披荊斬棘,能量消耗巨大,再加上地底泥土的阻礙,幾乎舉步艱難。那些根須還不知疲倦地纏上來,我隻能選擇不怕死地往它們最是密集的地方跑,或許那密集的盡頭會有本體,即使可怕,卻是一切的根源。大不了就是拚上這條性命,反正有鏡妖的保證,死不掉的不是麽?

漸漸地,三晶劍肅殺的靈力開辟出的道路上,除了散發著紅光的根須,又顯露出些許不似泥土的東西,近了看,才發現是幹屍,一具一具許多許多。皮包骨的屍體呈現出烏黑的顏色,我偷著間隙仔細瞧了幾眼,才發現不止是人形的,更是有其它的模樣,似妖物一般的模樣。他們無一不是手腳被縛,我似乎能想象他們該是怎樣如我方才一般,被吸取了身體中的血液和水分,繼而是全部的靈力與生命。我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若沒有掙紮出逃,我是不是會像他們一般變成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樣?

我可不想讓常問夏看見我的時候是一臉見鬼的表情,要是被吸成這麽幹巴巴的,就算活下來怕也很難恢複原本的修為和麵貌了吧!

我繼續一邊躲閃根須的襲擊,一邊開辟前路。不知過了多久,前方的景色終於發生了變化。不再是橫向的粗壯根須,而是筆直朝上的木質圓弧。我想這是一棵巨樹,有火紅的軀幹,灼熱得不可思議。高溫會使我的玄鐵盔甲更是滾燙,幸而身上穿著常問夏送的那身能夠調節體溫的裙衫,才免於被烤成肉幹。我還是決議沿著這樹幹一直向上到陸地上去,在這分分鍾會被捆起來吸幹成渣的地下決計是死路一條。

我不會讓那蛇妖有機會拿虛弱得不成人形的我去震驚常問夏,好歹也挨過這幾天,然後完完整整地見到她,和她並肩作戰,而不是成為一個完完全全的拖累。